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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别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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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改主意了,我要拿回房间再拆礼物。”
莲子笑得有些勉强,他觉得自己的演技一定很拙劣,在二哥如有实质的目光下。
他幻想过这一天。
“二哥,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大哥大嫂那儿一趟。”莲子不敢再跟二哥对视,他抱着那烫手的礼盒,闷头就想往外走。
二哥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他应该又让二哥失望了。
莲子走得很快,但每一步都挺沉的,像是踩在泥沼里。
莲子将手里的礼盒抱得很紧,紧到快把盒子压变形。
他回了卧房,一个人坐在床边,莲子再三犹豫,还是再次打开盒盖。
喜庆的大红色映入眼帘,喜服规规矩矩地叠好在盒子里。
金线勾勒出图案,顺着领口蜿蜒,看不分明具体是什么。
莲子拿手去抚,却终究没摸到喜服上去,堪堪停在盒沿。
他无声地笑,笑着笑着,又觉得鼻梁骨酸胀得厉害。
莲子将盒子盖好,珍惜地放到衣柜最上方的格子。
送礼是二哥陪他一起去的。
莲子战战兢兢,已经想好了说辞。
但二哥什么都没提,仿佛送出喜服的人不是他。
只是,二哥不让他牵手了。
一圈礼物送完,大哥和田歌都留他们吃晚饭。
二哥回拒了,说是想去店里看看。
——那莲子就不跟你忙活了吧。
田歌将莲子挽住。
——今晚就在我这儿歇吧。
“随他自己。”田二道,说着就走了。
田歌看着二哥的背影,眼神一转。
这是.....闹别扭了。
“小歌儿,我得跟二哥走了。”莲子有些着急,“我后面再跟你解释,我先走了。”
田歌站在门口,看见莲子紧跟着上了马车,生怕二哥不等他,上马车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看得田歌心下一惊。
好在二哥及时从马车里伸出手,将莲子拉了上去。
秦雄从后面揽住田歌的肩膀,“田二不会真的生莲子的气,放心吧。”
——他们分开太久了,当年那些事情....莲子现在又无依无靠...
田歌怕二哥还介意当时的事情,对莲子不好。
虽然他知道自己二哥的人品,但田歌还是担心。
秦雄揽着田歌往屋里走,今天家里老大学堂休沐在家。
两小孩儿不见面时都念叨对方,一见面就吵吵闹闹。
见田歌还是眉头不展,秦雄伸手抚上去,细细将当年事情跟田歌讲了。
——什么!那年的救命钱是莲子留下来的?那二哥知道吗?
“田二知道这件事,你看你二哥,这么大年纪都没娶妻,他等了莲子这许多年,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莲子。”秦雄见田歌睁大眼睛的模样,忍不住低下头去亲。
他们大的那个孩子都快九岁了,可岁月流逝像是在田歌身上失效了一般。
眼波流转,唇色红润,瞧着天真又别具风情。
总有外来商人不清楚秦府情况,直白地跟田歌示好。
——孩子们在呢,别在院子里亲。
田歌伸手推他的脸,秦雄笑了下,一抬手将田歌腾空抱起,惹得田歌急忙揽住他的脖子。
一家子嬉嬉闹闹。
——
“二哥,你别生我气了。”
马车内,莲子干巴巴地哄人。
他其实不会哄二哥,永远只会粘人那一套。
小时候二哥不会真的生他气,怎么都哄得好。
现在却是怎么都哄不好了。
二哥坐在马车另一侧,闭目养神,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莲子伸手去轻轻攥二哥的袖口。
“放手,别拉拉扯扯的。”田二冷着声音。
莲子干脆一整个人扑了上去,“不放,你骂我好了,打我也行。”
马车空间到底狭窄。
莲子坐在二哥腿上,可怜地讨饶,“你不理我,我心里难受。”
“没看出来。”田二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瞧着莲子。
终于是说上一句话了。
莲子得寸进尺地往二哥身上爬,岔开腿坐二哥腿上,亲近地拿脸去蹭二哥的脸,“我真的特别难受,二哥别不理我。”
“不信你摸摸。”莲子拉着二哥的手,往自己胸口放。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这样的粘人精,全心全意地哄着人。
但偏偏气人的也是他。
田二冷冰冰的面具开始有一丝裂痕,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嘴角上扬那一点。
但莲子看见了,嘿嘿地笑着来亲他。
逐木鸟一样,贴一下又退开,再贴一下。
“赖皮狗。”二哥骂他。
莲子嗯嗯地应着,汪汪学狗叫也很熟练。
——
“田哥!你来寻店了?”李冰从药馆里迎上来,眼睛发亮地看着田二,肉眼可见地高兴。
那眼神莲子熟悉,眼里的倾慕之意快满溢出来了。
“嗯。”田二应着,跟李冰介绍,“他是莲子。”
没说是什么关系。
但李冰跟莲子视线一接触,脸上的笑僵硬住了一瞬,随即才笑着道:“莲子你好,我叫李冰,是田哥药铺里的小伙计。”
莲子笑着应着,“我也是田哥身边的小伙计。”
这个李冰,跟他得有七分像。
世上真有这般相像的人。
第一眼,莲子都有些恍惚。
要不是他清楚自己的家世,还以为这是他流落在外的亲生兄弟。
虽然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没看见蝶印,但李冰也是小哥儿,错不了。
“我是被田哥从马贼手里救下来的,田哥给了我住处,还让我在这里做工。”李冰是个性子外向的,自来熟地挽着莲子的手腕,拉他进药馆里。
药馆有两层,一楼是配药拿药的地方,大夫们都在二楼看诊。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里头病人不多。
李冰拉着莲子往一角走,频频往莲子脸上看,“你也要来这里做工吗?”
莲子先看了二哥一眼,二哥抬脚往二楼去了。
自打他说了自己是“田哥的小伙计”后,二哥周身气压明显低沉了些。
莲子对着李冰摇摇头,心里觉得有趣。
二哥这哪是巡店来了,这是专门带他到李冰面前,来气他来了。
但这有什么好气的。
李冰年纪看着就比他小,简单相处下来,是个直来直去,没什么心眼的小哥儿。
“你认识我吗?”李冰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这话问得着实奇怪。
看莲子不解,李冰忙解释,指着自己的脑袋,“我这里坏了,记不得从前的事儿了。”
李冰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没准你是我哥,亲哥的那种,你也发现了吧,我们长得好像。”
李冰眼神里有期翼,但莲子只能抱歉地摇摇头。
“好吧。”李冰拉着莲子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自己调节得很好,双手撑着下巴道:“我觉得我的家人可能对我不太好,要不然怎么会将我卖给人贩子呢,又让我被马匪劫了去,这么多年也不来找我。”
李冰脸上小表情很多,一颦一簇都带着稚气,活泼起来,倒跟莲子不那么像了。
“那...”李冰看着莲子,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一鼓作气问出口,“你其实不是田哥身边的小伙计吧,你就是田哥等的那个人吗?”
李冰是个没根儿的人,过年过节都清冷,偏偏他性子又是个爱热闹的,有时候看着难免可怜。
过年的时候,田二会叫李冰一起去吃个饭。
每个看见他的田家人,都会惊诧他的长相,待李冰细问起来,田家人又不肯细说了。
后来李冰自己也琢磨过味儿了。
他长得很像某个人,而这个人对田哥很重要。
“你心悦他。”莲子笑着,都不是问了,肯定道。
年轻小哥儿脸上藏不住事儿,心虚地瞧着莲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了,脸色爆红。
李冰有些沮丧,臊眉耷眼地趴在桌上,看了一眼莲子,又垂下眼,“被马匪掳去的哥儿姐儿那么多,想跟田哥走的人也多,但田哥就只把我带回这儿了......”
莲子沉默着,手上不自觉地摩挲茶杯的边缘。
楼梯转角露出一点衣摆。
从方才就一直在。
“如果你不是田哥等的那个人,那你也心悦田哥吗?”李冰问。
莲子叹了口气,点头,直白道:“是,我也心悦他。”
李冰也没想到莲子这样坦诚,有些着急,“那我要跟你争一争,我已经陪了他三年了,我比你更了解他。”
莲子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二哥多久。
是真的不知道。
他何尝不想一直做二哥身边那个知冷知热的人。
如果他不在了......
莲子不想二哥再空等一个白眼狼。
余生还那么长。
等。
这是最熬人的,能把一个人的心气儿都熬干,熬得心神都扭曲得不成样子。
李冰其实人不错,不是图二哥别的什么,跟他一样,就图这个人。
莲子知道二哥想听什么,也知道他不想听什么。
他最后什么都没说,没接这个李冰这个话茬儿。
李冰却以为他默许了,斗志昂扬,势要与他较个高下。
回家的路上,莲子也沉默了。
马车那点逼仄的空间里,气氛称得上死寂。
二哥的脸黑得厉害。
莲子在心里苦笑,他也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大度。
把二哥往别人那儿推.....
强烈的妒忌和挫败压不下来,胸中郁气上涌,喉间又隐隐有了血腥味道。
某个瞬间,莲子恶毒地想,给二哥也种下他的子蛊,陪他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