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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雪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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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六点十三分，应祐第五次检查手机。
屏幕亮起，锁屏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新消息通知。
他深吸一口气，拇指悬停在纪然的联系方式上方，心跳比平时快了至少百分之二十。
三天了。
自从周一那条关于手帕和工作的事务□□流后，他们再没联系过。
应祐点开对话框，盯着自己最后发出的“周一愉快”，突然觉得这四个字冷冰冰得可笑。
窗外，江城的天空又开始飘雪，轻柔的雪花在暮色中旋转下落。
应祐转动手中的钢笔，笔尖在便签纸上无意识地画着波浪线。
周总给他的亚太区数据整合项目已经启动前期工作，这周他几乎没有在凌晨两点前离开过办公室。
“应主管，还不走啊？”助理小张探头进来，手里抱着一叠文件，“这些需要您签个字，我就可以下班了。”
应祐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后签上名字。
他的目光落在办公室玻璃墙上倒映的自己——一丝不苟的衬衫，严谨的领带，微微皱起的眉头。
二十五岁不到，却活像个老学究。
“周末有安排吗？”签完最后一份，应祐状似随意地问道。
小张眨眨眼，显然没料到上司会问私人问题：“和男朋友去看电影，怎么了？”
“没什么。”应祐摆摆手，“玩得开心。”
小张离开后，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
应祐拿起手机，这次没有犹豫，迅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周末有空吗？我想把手帕还给你。」发送前，他删掉了后半句，改成：「周末有空吗？想请你喝咖啡。」
点击发送的瞬间，一股热流从胸口窜上耳根。
应祐把手机扔在桌上，仿佛那是个烫手的炭块。
三分钟过去了，手机毫无反应。
五分钟后，依然沉默。
应祐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也许纪然根本对他没兴趣，也许那天晚上的友好只是酒精作用。
也许——
手机震动起来。
应祐几乎是扑过去抓起它。
「周六下午三点怎么样？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店。」纪然回复道，后面附了一个咖啡馆的地址。
应祐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完美。到时见。」
放下手机，他发现自己正盯着电脑屏幕发呆，而屏幕上反射出的那张脸，竟带着久违的轻松表情。
周六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应祐站在“半糖”咖啡馆门前，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
他穿着深蓝色高领毛衣和黑色大衣，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里面是洗干净的真丝手帕，以及一本他偶然在书店看到的吉他乐谱。
咖啡馆坐落在一个安静的街角，红砖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橱窗里透出温暖的黄光。
应祐推门而入，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
店内空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有格调，墙上挂着各种老式黑胶唱片，角落里甚至有一台古董点唱机。
“请问几位？”系着围裙的女服务员问道。
“两位，我朋友稍后到。”
应祐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里能看到整个街道和飘落的雪花。
他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没有工作邮件。
——他特意设置了周末勿扰模式，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两点五十八分，一个身影匆匆穿过马路。
即使隔着雾气朦胧的窗户，应祐也能认出那个步伐。
——轻快中带着一点不协调，像是随时会绊倒却又总能奇迹般地保持平衡。
纪然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冷风和几片雪花。
他今天穿了件奶油色的针织衫，外套是浅灰色的羽绒服，脖子上随意地缠着一条深红色围巾，鼻尖和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
看到应祐已经坐在那里，纪然的眼睛亮了起来，快步走过来时不小心撞到了一把椅子。
“抱歉我迟到了！”他在应祐对面坐下，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
应祐看了看表：“你提前了两分钟。”
“哦。“”纪然眨了眨眼，然后笑了，“我以为金融人士都特别守时。”
“我们确实如此。”应祐一本正经地说，然后也笑了，“所以我提前了十五分钟。”
服务员过来点单，纪然要了一杯热巧克力和一块红丝绒蛋糕。
应祐注意到他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食指侧面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纸划伤的。
“怎么弄的？”应祐指了指那道伤痕。
纪然低头看了看：“啊，这个，昨天整理乐谱时不小心。”他抬头，嘴角沾了一点刚才舔嘴唇留下的巧克力，“你居然注意到了。”
应祐没有回答，只是递过去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嘴角。
纪然接过纸巾时，他们的手指又碰到了，这次比前几次都更轻更短暂，却让应祐的指尖像被静电打到一样微微发麻。
“对了，这个给你。”应祐推过那个纸袋，“手帕洗好了，还有...看到这个觉得你可能喜欢。”
纪然好奇地打开纸袋，看到乐谱时眼睛瞪大了：“《西班牙浪漫曲》！你怎么知道我想学这个？”
“猜的。”应祐撒谎道。
实际上是他在星科科技的公司主页上找到了一段纪然的简介，上面提到他喜欢古典吉他。
纪然小心翼翼地翻着乐谱，像是对待什么珍宝：“谢谢你。这太贴心了。”他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不过其实你不用特意还手帕的，那块本来就是新的。”
“我知道。”应祐啜了一口咖啡，“我只是想...”
“想什么？”
“想再见到你。”这句话脱口而出，比应祐计划的要直白得多。
纪然的睫毛快速扇动了几下，然后他低下头，用叉子戳着蛋糕：“我也是。”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雪花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咖啡馆里的暖气很足，应祐脱掉大衣搭在椅背上。
他们聊起工作、大学时光、喜欢的音乐和电影。
当发现两人都喜欢同一部冷门的法国电影时，纪然激动得差点打翻热巧克力。
“没人喜欢那部电影！”纪然说，手在空中比划着，“节奏太慢了，我朋友们都看睡着了。”
“摄影很美。”应祐说，“特别是那个长镜头，主角走在海边那段。”
“对！整整七分钟没有对白，只有海浪声！”纪然的眼睛闪闪发光，“你看过导演的采访吗？他说那个镜头是为了表现...”
他们就这样聊了将近四个小时，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雪却没有停的迹象。
咖啡馆里的客人来了又走，最后只剩下他们和角落里一对老夫妇。
服务员已经开始收拾其他桌子，委婉地暗示打烊时间快到了。
“我们是不是聊太久了？”应祐看了看表，惊讶于时间的流逝速度。
纪然也看了看手机：“天啊，都快七点了！“他顿了顿。”不过外面雪好像更大了。“
确实，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积雪已经没过了人行道的路缘石，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都缩着脖子艰难前行。
应祐拿出手机查看天气预报，皱起眉头：“暴雪预警，出租车都停运了。”
“这里离我那里不远，走路二十分钟。”纪然说，“你呢？”
“差不多距离。”应祐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我坚持。”
走出咖啡馆，寒气立刻包围了他们。
雪比预想的还要大，风卷着雪花打在他们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
纪然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跟紧我。”应祐说着，自然而然地牵起纪然的手，带着他穿过马路。
纪然的手比他的小一圈，冰凉但柔软，在应祐的掌心里轻轻颤抖着。
应祐握得更紧了些，希望能传递一些温暖。
他们沿着人行道慢慢前行，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你冷吗？”应祐问。
纪然摇摇头，但应祐能看到他的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细小的霜花。
没有多想，应祐停下脚步，解开自己的围巾，绕在纪然脖子上，动作轻柔但不容拒绝。
“这样好点吗？”
纪然点点头，围巾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应祐能看到他眼角的笑意。
他们继续前行，手仍然牵在一起，谁都没有主动松开。
转过一个街角，纪然突然挣脱应祐的手，弯腰抓起一团雪，迅速捏成球朝应祐扔去。
雪球砸在应祐胸口，散成一团白色粉末。
“偷袭？”应祐挑眉。
纪然已经跑开几步，又捏了一个雪球：“来啊，数据分析师，展示一下你的实战能力！”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个成年人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像孩子一样追逐打闹，雪球飞来飞去，笑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脆。
应祐不记得自己上次这样毫无顾忌地玩耍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是大学？也许是更早的童年？
最后，应祐成功将纪然扑倒在雪堆里，两人气喘吁吁，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交织。
纪然的头发上沾满了雪花，脸颊通红，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扑在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应祐觉得纪然微微抬起了头，像是要...但下一秒，纪然别过脸去，轻咳了一声：“我们该继续走了，再这样会冻僵的。”
应祐站起身，伸手把纪然拉起来。
两人重新上路，这次没有牵手，但肩膀时不时碰在一起，像是两块相互吸引的磁铁。
“左转就到了。”纪然指向前方的公寓楼。
静安花园是一栋老式公寓楼，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光昏黄。
他们爬上五楼，纪然在1502室门前停下，掏出钥匙。
“谢谢你送我回来。”纪然说，声音比平时低，“还有今天的咖啡...和雪仗。”
应祐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楼道里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管道的水流声。
雪花从窗户缝隙飘进来，落在应祐的肩头。
“那么...周一见？”纪然试探性地问，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钥匙。
“实际上，”应祐清了清嗓子，“我下周要去新加坡出差，亚太区项目的前期调研。”
“哦。”纪然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去多久？”
“两周。”
“那...等你回来再联系？”
应祐看着纪然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和鼻尖，看着他睫毛上未化的雪粒，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嘴唇，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明天你有空吗？”他问，“我知道有个室内植物园，据说下雪天特别美。”
纪然的眼睛亮了起来：“有空。”
“中午十一点，我来接你？”
“好。”
他们站在门口又沉默了一会儿，谁都不愿先说再见。
最后，应祐退后一步：“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纪然微笑着，轻轻关上了门。
应祐在门前又站了几秒，然后转身下楼。雪已经停了，但气温更低，他的每一步都在积雪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走到小区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向五楼的那个窗户。
——灯亮着，隐约能看到一个身影站在窗前。
应祐举起手挥了挥，不确定对方是否能看见。
窗后的身影也举起手，然后拉上了窗帘。
回到家，应祐脱下湿漉漉的鞋子和大衣，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酒精温暖了他的喉咙和胸口，但比不上那个雪中笑容带来的热度。
他打开电脑检查邮件，发现周总发来一封标记为紧急的邮件，要求他明天上午十点到公司参加一个临时会议——关于新加坡之行的行前准备。
应祐盯着屏幕，第一次对工作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他回复邮件说自己已经有私人安排，能否改为电话会议或者周一早上面谈。
发完这封叛逆的邮件，他关掉电脑，拿起手机，发现一条新消息：
「今天很开心。晚安。」来自纪然，后面附了一个小小的笑脸emoji。
应祐躺在床上，回复道：「我也是。做个好梦。」他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个星星的表情。
窗外，江城的夜空开始放晴，几颗星星透过云层的缝隙闪烁。
明天会是个晴天，积雪会融化，街道会重新变得繁忙。
但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冬夜，应祐满脑子都是雪地里那双明亮的眼睛和那个几乎发生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