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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不要为我而悲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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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璐璐很喜欢拍照，所以杨朝在她的生日送给了她一台相机。相机并没有多大，小小的一个，一只手就能攥住。虽然说是送给西璐璐，但是大多数时候却总是在杨朝手里的。至于原因，大概是西璐璐喜欢拍照吧。
女孩子总是最懂女孩子的，她们似乎生来就知道如何拍出来的照片是最好看的。于是，于繁华的街头，于盛开的花圃，与广袤的雪原之中，杨朝一次次地按下快门键，记录下一个个美好的瞬间。
西璐璐或是穿着休闲宽松的牛仔裤，或是穿着连衣裙，戴着大大的太阳帽，或是穿着毛茸茸的冬装，一点一滴都被杨朝如实地记录在相机里。有的时候还有她们两个的合照，当然都是西璐璐硬拽着杨朝拍的。杨朝从小的时候就不喜欢拍照，每每面对镜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五官都无处安放。于是，两个人的合照里，你一般看到的都是笑容满面的西璐璐和一个笑得有些狰狞的杨朝。
这台小小的相机，也被西璐璐带到了地下。她有的时候会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憧憬着人类能够重返地面的景象。有的人看到这些照片，又看到这些冰冷的地下设施，会透出骨子里的悲凉。但是西璐璐不会，她的向往始终是美好的，她对未来始终是有希望的。
即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即便人类仅仅剩下不到三万人。
西璐璐吃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少，有的时候胃部的疼痛能让她出一身的冷汗。她尽量不在杨朝的面前表现出来，依然尽职尽责地坚守自己的助理的岗位。
是夜。西璐璐两只手无力地拄着盥洗室洗手台的两侧，一根根头发丝紧紧贴在脸上，她的身体因为剧痛不住地颤抖着。洗手台里的血液是粘稠发黑的，西璐璐又是一阵干呕。
几声虚弱的咳嗽声从盥洗室里传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呢？她自己不知道，但是她想再多陪杨朝一会啊，但是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啊，不然自己就要被她强硬地拉到科研部了。西璐璐可不想死在那个冰凉的地方。没有阳光，至少要让自己死在一个亮亮堂堂的地方。
玄知戮在医疗部没有看到西璐璐，就直接来到了主控部。
“玄知戮？什么事？”杨朝有点意外这个突然来客。
“不是找你。”玄知戮登上台阶，略过了正盯着他看的杨朝，朝着正在做着标签的西璐璐走去。
“璐璐姐，跟我回去做检查。”玄知戮的语气不容置疑，不容推脱。
西璐璐明显是不想去的，奈何力量悬殊，紧紧一个小小的拉扯，就把西璐璐拽的一趔趄。
玄知戮见状，赶紧回身扶住了西璐璐。
“诶诶诶，小鹿，我这不还是好好的嘛。”西璐璐稳住身形，立马对玄知戮说。她的笑容牵强羸弱。
“我是科研部的我还不知道吗？！你还要骗你自己，骗杨朝骗多久？！”玄知戮并不是责问，而是嗔怪，担忧，又带些愤怒。
西璐璐明显一愣，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都什么和什么呀？小鹿你是不是做实验做糊涂啦？”西璐璐伸出手，作势要摸一摸玄知戮的额头。杨朝此时也站了起来，困惑又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玄知戮对这样的一个人释放不出自己的怒火，于是他把头偏向另一边。
“杨朝，你就是这么关心璐璐姐的，一点她的不适都看不出来？！”
杨朝拿着纸张的手攥紧，平白的一张纸出现了不少的褶皱。
在杨朝眼里，西璐璐和去地面之前并无不同，即便身处地下，她处理文件，她整理文件，依旧岁月静好。
“她......怎么了？”杨朝的声音有点颤抖，眼神在两人之间不断地跳动。
“小鹿......”
“够了！璐璐姐你知不知道，你就这样，一直骗你自己，骗所有人会死的更快！”玄知戮向前一步，西璐璐稍稍感觉他的声音有点震耳朵了。
“你怎么知道的......”西璐璐的千言万语此时似乎都化成了一声低叹。
“你同房的......妍翊......告诉我的。”玄知戮拽着人就往外走。杨朝大概也知道了什么情况，她拽回了西璐璐的手，
玄知戮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你送她来科研部。”
西璐璐刚想对杨朝说“妍翊怎么这样呢......”但随即她又想到，既然她见到了玄知戮，那就说明......
西璐璐很轻很轻，杨朝一下子就能抱起来。西璐璐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搂紧了杨朝的脖子。
“哎呀呀，被杨大小姐这样抱着，真是让人害羞呢。”西璐璐笑着对杨朝说。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杨朝的神情严肃，眼眶通红，似乎随时会由泪溢出来。她大步大步地往前走着。
检查结果给了几人不小的震撼。腹部的检查显示着西璐璐的肚子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她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你要是再不接受治疗，活不过今天晚上。”玄知戮似乎是放弃了所有的期望，将电子的报告仪“哐当”一声仍在桌子上。
杨朝不敢抱住她，仿佛西璐璐是一件易碎品，轻轻一碰就会碎地体无完肤，但真实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
“璐璐......我尊重你的意见。”杨朝颤抖地握住她的手。一分一秒都流失的那么快啊。她紧紧盯着西璐璐，企图在眼睛里永久地刻画出西璐璐的样子。
“嗯，那就让杨大小姐在陪我聊聊天吧！”西璐璐强撑着笑着，身体里的痛苦依旧在不断地折磨她。
两人缓缓除了科研部，玄知戮伏在桌子上，无声地哭泣。他什么都做不到。他一个人都救不了。
西璐璐几乎每走一步都要大喘着气，杨朝紧紧地搀扶着她，鼻子很酸，可她不能哭啊，璐璐还没哭呢。
吃过午饭的负二层人烟稀少，两个人相对而坐。西璐璐撑起身子，尽量和杨朝平视。
“这里亮亮堂堂的，真好呀。”西璐璐说这句话的同时还环视了一圈。
杨朝还是没有说话，她怕她一说话自己就再也忍不住。
“杨朝，说说话呀，我还想听听你的声音呢。”西璐璐又是一阵喘气。
杨朝应该早点发现的，应该在西璐璐在她办公室坐的时间越来越长的时候就应该发现的。她何尝不是在骗自己，她骗自己说，西璐璐像往常一样，她骗自己说，西璐璐身体本来就不好，休息的时间长很合理，她骗自己说，她没事，她会没事的。
“璐璐......”西璐璐等待了半天，又是一句她的名字。
“璐璐璐璐的，”一阵剧烈的咳嗽。
“说点别的呀！”西璐璐咽下了咳出的血。喉咙里一阵腥甜。
杨朝的泪水更盛。
“你不说我说了哦，”喘气的声音很大，西璐璐似乎是在用自己全身的力气述说着。
“你记不记得，当时我第一次和你说话，”又是几声咳嗽。
“你还不理我，”西璐璐挤出笑容。
“你说，”
“你这样在这陪我，算不算，”西璐璐的思考似乎也变得迟钝，
“‘帝王昏聩’，”那是古时的说法。西璐璐有些模糊地想。
“我有点困了，”西璐璐整个人有点往下倒去。
“璐璐......璐璐！”杨朝跨步坐到她身边。
“哈，杨大小姐只会说璐璐了吗......”语调是向下走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剧痛依然折磨着她。，她却感受到一丝轻盈。
“请不要......”西璐璐用最后一丝清明述说着，
“为我悲伤。”
因为辐射而死去的人们啊，他们成为了其他人类的养料，在她的血肉上，在她的尸骨上开出花来。那些花被生硬地除去。人类的资源不允许一点一滴的浪费，被连根拔起，然后有被深埋于土壤。
西璐璐的遗物是杨朝亲自整理的，小小的房间里依旧整洁干净，只是她的主人不在了。一点一丝，无论是床褥还是柜子里整齐的制服，还是那些日用品，照片，还是那被人规规矩矩收好的日记，还是那只有些破旧的钢笔，所有的所有都散发着西璐璐最后在世的讯息。然而那么一个温柔如风的人就那么如风般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那个傍晚，在杨朝亲自把西璐璐冰凉的，瘦弱的，平静的身体送到科研部的时候，她的悲伤无处述说，她不能抱着西璐璐的尸体永久地缅怀，那样璐璐真的真的会生气，璐璐最希望的还是发挥自己最后的价值，回归土壤吧。
西璐璐就那么平静的躺着，杨朝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最后一个虔诚一吻，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杨朝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了保存完好的相机。
她坐在她曾经的床上，慢慢地翻看着相机里的内容。
各种各样的照片，杨朝见过的，杨朝没讲过的，是西璐璐，不是西璐璐，一花一草，一块小小的蓝天，一份小小的糕点。这些似乎都能成为西璐璐这个短暂的24岁少女生命里的美好。杨朝哭不出来，她似乎沉溺在那近乎虚拟的各种各样的照片里。
杨朝再次摁下按钮，相机显示一片黑暗，照片已经完完整整地被看了一遍了。
“3月24日，这是来到地下的第一份日记！哎呀真的好可惜呀，之前的日记都留在地面上啦......”后面跟了一个哭泣的小表情。
“杨朝真的很厉害呢，像杨先生一样具有领导天赋！相信人类会在她的领导下不会走向灭亡！”后面跟了一个大大的“点赞”。
“4月1日，今天是旧历里的愚人节哦，真想捉弄杨朝一下，但是她真的好忙呀......”跟着的是一个小人在认真工作的画像。
“4月13日，哎呀杨朝非要让我做她的助理，又滥用权力，跟她吵了一架，心情好糟糕哦......”旁边是两个小人吵架的画像。
“4月24日，在科研室看到小鹿啦，小孩子长得真快呀，听说还给自己改名了，好幼稚哦。”旁边是一个笑哭的表情。
“5月7日，孙池野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哎呀，玄老师的眼光真是好呢，哎，可惜玄老师不在了呀......”旁边是一个哭哭的表情。
“5月12日，漾然私藏酒品被朝朝发现啦！他怎么还像个小孩子，那种比小鹿都小的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5月25日，今天指挥部的部长炎老师第一去了地面，好担心他啊......”
“5月31日，炎老师去世了，人类对于辐射真的毫无办法吗......”
“6月14日，顾清泽，他能活下去吗？”
“6月30日，已经半个月了，顾清泽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实在是太好啦！这就是——人类的希望！”旁边画了一个超人模样的小人。
“7月12日，听顾清泽说，科研部对他的检查结果是，抗辐射性百分之百，我会不会有这样的能力呢？”旁边是一个小人做出思考的动作。
“7月19日，顾清泽又去地面了，据说还带回了一个孢子！杨朝也很开心呢！”
......
“9月1日，对孢子的研究一无所获呢......眉头皱皱的小鹿也和可爱，但是还是希望他能开心点啦。”
“9月19日，嵩明和似乎对孙池野有很多不满呢......哎呀，大家都能和睦相处该多好。”旁边是个小人手拉着手。
“10月12日，杨朝要加大对外搜索的力度，顾清泽看起来并不太高兴呢......是呀，他也不想看到无辜的人逝去吧。”
“10月18日，晚上我用系统检索我的名字，竟然显示为空？杨朝怎么能这么做，明天我必须找她问个明白。”
当时真应该给电脑上锁的。杨朝懊悔着，如果自己再谨慎一点，是不是西璐璐就不会死？
“10月26日，时夜01的人员回来了，他们被带到医疗室了，祝愿他们一切平安。”
“10月30日，外面发生了不小的事情，听说顾清泽还杀了人......哎，奇亚人还没来，人类就要染指自己同伴的鲜血吗......”
“11月2日，第二次抽签啦，还是和第一次一样的紧张呢，但是第一个就抽到我啦！是时候验证我有没有像顾清泽一样的抗辐射能力了！”后面还有个括号，里面写着，虽然检查结果只有百分之三十三，万一检查有误呢！
这个脆弱的女孩怎么能如此乐观。
“11月6日，这是地面行动的前一晚啦，嗯......这大概就是我的最后一篇日记了吧，杨朝，你在看吗？”杨朝几乎是一愣。那似乎是跨越时空的对话。
“嗯......想来第一个看到我日记本的人就是你吧，嗯？偷看我日记本的‘小贼’，哼哼哼~”
“估计从地面回来我都不会写日记了吧，毕竟要多花时间陪陪你嘛~还有辐射会不会让脑袋不灵光呀！我不想糟蹋我的日记本哦~”
“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离开了吧？我想我会说请不要为我悲伤之类的话，但是大多数情况你不会听的，是不是？”
“嗯......这一篇日记权当为你而写吧！”
“杨朝，你知道吗？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小的时候我并没有很多朋友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去了第一军校之后，我遇见了你。你当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我就在想，她是不是也没有朋友呢，如果我和她交朋友，那我们不都是有朋友了吗？于是我向你伸出了手，你的眼神里有忧虑，但是最后还是拉住了我的手！我真的好开心呀！后来我们来到新的班级，碰到了玄老师，炎老师，还有孙池野，漾然，顾清泽，祁岩翊，蒋烨等等等这么多这么好的人！我们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了！每一段和你相处的时间我都感觉无比开心！直到那次你为了救我，使用了你父亲的权力，我跟你大吵了一架，还有第一次抽签的时候，我们又吵了一架，在这里先说一声对不起啦！我知道，我们的杨大小姐都是为了我好，我也很开心能拥有一个这样关心我的朋友，我真的感觉很幸福很幸福，可是命运总爱捉弄人，不管是基因改造还是抽签都让我落得一个不好的结果，但我真的感觉很开心啦，毕竟，我花费了所有运气在我的人生中遇见了你呀！杨朝，你是人类最好的领导者，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喜欢的人，即便不能亲口对你说出，但是写在这里就当做永恒的回忆吧！诶，对啦！你送给我的相机我还有好好保存哦！就在下面的抽屉里！要记得在以后的拍照的时候表情不要那么僵硬哦！如果有机会的话......不！一定有机会！记得把我的日记带到地面上，就埋藏在一个阳光照的到的地方，就当是我的‘承骨盅’啦！杨朝！不许流眼泪哦！引领着人类继续走下去吧！”
小小的一行字写着“请不要为我悲伤”。
可是以后的照片里再也没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