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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若你启程，我的脚印会落在你的脚印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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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泽启程的日子定在了一月一日，在旧历里，那应该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那也是地下基地为数不多能够庆祝的日子。自从来到了地下，那些正常的节日也都一并取消。人们没有心情，没有精力，没有资源去庆祝那些原本属于他们的节日。地下的每天的活动无非就是保持了人们最基本的需求。但是，杨朝想，这个特殊的日子应该适当放松人们的心情，压抑了许久的情感是需要一次盛大的活动去释放的。一月一日，不仅仅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它更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它代表着新生的希望。
然而在这样一个日子，人们要和他们的英雄告别。
距离计划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人们对待顾清泽的态度稍稍放缓了。虽然没有之前的战战兢兢，但还是如履薄冰似的和顾清泽打着招呼，说着话。顾清泽深知这次行动的危险所在。他可能还没有见到奇亚人就早早地被冰冷的机械射杀了。这仅仅是顾清泽的设想。他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却也不想让这种情况发生，他不想让那个满是阳光的男孩的脸上出现一点阴郁。
顾清泽几乎是天天都要往主控部跑的。一些武器，装备的使用已经没有了具体的说明，只能让杨朝凭着现有的记忆和顾清泽一点点讲解。往往讲解完之后，还要去军备库进行一顿实操。
“战术机甲只剩下五台了，可以分别在左臂和右臂上配备枪械，防御类型的装备，机械同样可以辅助你奔跑，后背的能源储存装置可以维持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生存，如果在发现孢子但是无法带回的情况下，可以使用能源储存装置下的运输装置。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不管是谁都是希望你能平安带着孢子回来的。”杨朝一边向顾清泽展示着战术机甲的各个部分，一边逐个说明着作用。
“我最希望老大平平安安回来！”坐在旁边弹药箱上的漾然开口说话。此时他坐在箱子上面正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副指挥官，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你就不应该把所有训练任务都推给符深。”杨朝的意思很明显，漾然此时此刻应该在负三层监督训练而不是坐在旁边看着她告诉顾清泽装备的使用方法。
漾然还未来得及开口，顾清泽抢在前面发言了。
“就让他待在这里吧。”顾清泽的请求对于杨朝来说完全没有否认的余地。
“耶！老大对我最好啦！”漾然边说着边从箱子上跳下来，几步跑到顾清泽身边，蹦跳着搂住了顾清泽的脖颈。顾清泽右手轻轻扶住了漾然的手臂。
杨朝扶额。硬着头皮继续给顾清泽说则战术机甲的细则。
于是你可以看到副指挥官几乎是从早上粘着指挥官粘到晚上。
直到晚上，漾然还在顾清泽的房间喋喋不休着。直到很晚很晚。
漾然有的时候一个问题或许会问很多很多遍，有些令他开心或者印象深刻的事情他也会说很多很多遍，顾清泽从来没有觉得漾然很厌烦，反而是耐心地听他说完每一句话，他的动作，表情都一点不差地记录在顾清泽的眼眸里。
爱一个人总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嘛。顾清泽从来没有提到过基因改造之前的事情，漾然也从来没有提到过他来到西伯利亚第一军校之前的事情。
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漾然似乎也有些累了，但是他还是坚持着不让自己的上眼皮碰下眼皮。他迷迷糊糊地斜靠在顾清泽的身上，顾清泽听着身旁人传来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漾然？漾然？”顾清泽稍稍向下倾斜着身子，低声询问着。
“嗯......嗯......？老大......不小心睡着了......”漾然揉了揉眼睛，又重新坐起身来。
“一点半啦，不早了，也该休息啦。”顾清泽抱着臂，低下头，低声和迷迷糊糊的人儿说。
“嗯......行老大，那我就先回去了......”漾然站起身来，迷迷糊糊就想往外走。
“漾然！”顾清泽也紧跟着起身，拉住了漾然的手。
“嗯......？怎么啦？老大？”漾然转过身来，有些懵地望着顾清泽。
“要不，你留下来？”顾清泽不确定漾然会不会留下来，上次他能留宿在漾然那里纯纯是因为漾然喝多了。反正他是这么想的。
“那个，这么晚了，回去也不太方便。”顾清泽仓促地解释着。他拽着漾然的手并没有加大力度，仍旧是轻轻地握着。
回去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是走几分钟路，如果快点走两分钟都用不上。这就是题外话了。
或许他的老大也怕黑呢？他的老大也需要有人一直陪伴着他。
“好呀好呀......”漾然真的要睡着了。
“老大你睡外面还是里面？”漾然询问着他俩在床上位置的问题。
“我......”顾清泽轻轻咳了一声。
“外面就行。”
“好......”漾然脱下鞋就要往里面钻。
“等等......漾然，要不要换身衣服？不换衣服睡觉会不舒服的。”顾清泽实际上只有一套睡衣。
“嗯......？老大你有多余的睡衣吗？”漾然盘着腿坐在床上，头因为困意稍稍下垂着。
“嗯......我有。”顾清泽急忙从衣柜里翻出来洗的干干净净的睡衣。虽然大多数是洗衣液的清香，但那清香中还混着一丝丝顾清泽的气味。
漾然接过顾清泽手里的睡衣，迷迷糊糊地往下脱外套。脱完上衣把睡衣奋力往里套，明明是夜里某个人却异常的兴奋。
等到换下睡裤的时候，漾然算是彻彻底底地睡着了，顾清泽俯下身帮漾然穿脱着裤子。漾然穿着顾清泽的睡衣，还是有些稍稍宽松的。
顾清泽打横轻轻抱起了漾然。稍稍一瞬的失重感使漾然清醒了一点点，随即又昏睡了过去，顾清泽把漾然安置好之后，自己也悄悄躺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搂住他之后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顾清泽就早早起来了，漾然还在熟睡，漾然很少情况下能这么安安静静的，并不是说顾清泽不喜欢漾然的吵闹，而是顾清泽甚少见过漾然的安静。当然无论什么样的漾然顾清泽都喜欢。他蹑手蹑脚出了门，去了食堂，时候尚早，食堂并没有多少人，顾清泽直接来到了窗口。
“两份，我和漾然。”顾清泽对档口的女士说。
那位女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指挥官，其实规定是不允许代领的......”女士的手紧紧攥着，似乎在等待着顾清泽的回复。
顾清泽意识到了什么。
“哦，我知道了。那就只领我的一份吧。”识别了虹膜后，顾清泽取走了一份早餐。
顾清泽返回居民区，悄悄把早餐放到了桌子上，拿出一张纸，下面有垫了一层书，写下，
“醒了就吃早餐吧。”旁边还加了个笑脸。
走廊的光映在那人熟睡的脸庞上，顾清泽又看了一眼后慢慢关上了门。
到了主控室，顾清泽看到了正在电子屏幕上圈圈点点的杨朝。
“元帅。”
“来了？一如既往地早。”杨朝放下了手中的活，看向顾清泽。
“嗯。”顾清泽答了一声。
“上来吧，这是东北平原的地形图，那里要比西伯利亚温暖不少，当然不会是零度以上，但至少还会有生命。”杨朝圈出来一个地界。
顾清泽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然这是到达目的地之后的事情，如果在沿途发现任何孢子，即刻带回。”
“二十厘米以内？”
“对，二十厘米以内。”这里的二十厘米是说的孢子所处土壤深度。
“战术机甲可以维持你二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你大概会用三天的时间达到目标区域，在此之前你需要补充充足的睡眠。大概要保持一个星期的‘类冬眠’状态。”顾清泽点了点头。
七天吗？那如今只剩下三周不到的时间了。
真是，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了。
顾清泽除却正常体能训练的时间之外，其他时间似乎都在陪着漾然。
有的时候，顾清泽会在内心嘲笑着自己的懦弱。哪里懦弱，为什么懦弱？顾清泽内心有十分明了的答案。
是他来到新的班级后让孙池野保守他的秘密，是杀了人之后，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害怕从那双纯洁无瑕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丝的嫌恶。
无论是他灰暗的过往，还是沾染了同胞鲜血的双手顾清泽都觉得是肮脏的。他这样一个人怎么敢触碰太阳。他更不敢袒露他的感情，他怕袒露他的感情后，他甚至连这样和漾然相处的机会都没有了。
顾清泽，你要一直隐忍着这份情感吗？直到，直到你去地面执行那危险的不能再危险的任务？勇敢一点吧，至少要让他知道啊。
让他知道了之后呢？万一他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万一他对你的情感仅仅是对“家人”的依赖呢？你连这点好感都不想留给他了吗？
顾清泽的内心分辨不出来个结果，他选择闭口不言。
又是一天的早晨，距离“冬眠”已经剩下9天的时间了，又是那样，漾然穿着睡衣在顾清泽的房间里酣睡，一份早餐也静悄悄地被安放在桌子上，顾清泽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向外走去。
“哟，金屋藏娇啊。”孙池野插着兜，悠哉悠哉地往这边走，顾清泽刚刚关上房门，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啧啧啧。”孙池野眯了眯眼，朝着顾清泽发出类似于鄙夷，又类似于“我什么都懂”的声音。
顾清泽脸红了。
“是不是喜欢人家，嗯？”孙池野用肩膀撞了撞顾清泽。
“嗯。”顾清泽的眼睛不知道要往哪里看，手攥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
孙池野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走啦，我也找元帅。”顾清泽跟着这个吊儿郎当的人心不在焉的走着。往主控部的道路并不算太近，两人聊着天。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人家的？”孙池野瞥了顾清泽一眼，问道。
其实顾清泽也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些藏在心底的秘密，孙池野恰恰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顾清泽像一个小朋友一样，回答着大人的问话。
“你来一班之前？”孙池野大概猜到了。
“嗯。”顾清泽好像只会说“嗯”了。
“怎么，救赎文？”孙池野越来越想笑了。
“嗯......差不多吧。”顾清泽的脸整个烧起来了。
孙池野越问越起劲，他努力憋着笑，继续问道，
“你都要走了还不去表白？”孙池野余光能看到顾清泽是低着头着。
顾清泽没有回答，这也是他纠结的问题。
“怂包，你是真怂包了。”孙池野憋不住了，爆发出一阵笑声，震动着整个走廊。
顾清泽没有生气，他也确实认为自己是个“怂包”。顾清泽在后面一声不吭地走着。
总算是笑够了，孙池野抹了抹那不存在的笑出的眼泪，又继续说道，
“喜欢就上啊，强制爱，嗯？”孙池野教唆着顾清泽。孙池野的眉眼里尽是一副得意洋洋，坏事做尽的模样。
旁边来来往往不少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两个大人物。
“你快别说了。”顾清泽是真的害羞了，耳垂红的能滴些。顾清泽不是不了解这些的，无论是在原来学校饭前饭后的谈资，还是课下流传的一些小说里面顾清泽多多少少都是了解些这些词语的。
活像良家小媳妇。孙池野这么想。但是顾清泽应该在上面吧？要不问问他？孙池野想到这里又是憋不住想乐。这句话说出去，顾清泽就真的要揍他了。
孙池野到最后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收敛了笑容，稍稍认真地问顾清泽，
“真不打算告诉他？”孙池野悄悄瞧着顾清泽的表情。
“嗯。不打算了。”顾清泽的语气很坚定，他似乎下定了决心。
爱一个人也不必告诉他。爱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主观上的对他的爱，而不是让他知道你爱他。这种爱浮于表面，而隐藏着的小心翼翼的爱刻骨铭心。我爱你，我默默藏于心里就好了，我不期望你知道，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活下去。我不希望你悲伤，哪怕是因为我。
我爱你，这就够了。
顾清泽如是想着，他也彻底想明白了，想通了。
“行吧。别后悔。”孙池野表情也渐渐冷了下来。他也在思考着顾清泽决定的重量。
“不后悔。”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这次请孙部长帮我保密了。”顾清泽抬头笑了笑。
“行。知道了。”孙池野还是有些佩服顾清泽的。
刚刚睡醒的漾然头发还是有些凌乱的，他一口一口咬着面包。有的时候他也很佩服他老大的其他方面的：就比如让他起这么早是不可能的。他其实也很害怕顾清泽离开。顾清泽有时候对于他来说真的像一个大哥哥，一个能给他家一样温暖的大哥哥。但是他对顾清泽的感情似乎是超脱这种依赖的。
他是很怕死，但是他似乎更怕见不到顾清泽。当听到顾清泽这次周期这么长的地面行动之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跟着顾清泽一起到地面上去。即便自己是那么害怕地面的辐射，害怕辐射所带来的死亡。
他很犹豫，很犹豫不定，他承认自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但是有的时候情感是能超过死亡的。
就剩九天了。如果他有什么计划必须提早告诉杨朝。有的时候下定什么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勇气从何而来？有的时候是人类最纯粹的感情。
“老大！符深他拉肚子啦！我得回去看看啦！”两人在农业部看着各种植物生长的时候，漾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在全是金属制的地下，农业部可能就算是为数不多的“自然景象”了。漾然还特意点了点耳麦，似乎在收听什么。但是顾清泽没有听到一点耳麦的声音。
“我去？”顾清泽问道。
“不用啦不用啦！我去就行！老大你回房间歇会吧！”漾然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顾清泽隐隐约约觉得漾然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他不想做一个不磊落的人。他有能力追上漾然，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但是他并没有。爱的另一方面是尊重。
杨朝隐隐约约听到了金属门的启动声。她刚刚把放在脸上的书拿了下来，漾然就冲了上来。
“漾然？”杨朝对于漾然的突然出现有点意外。这个时间按理来说顾清泽不应该和他腻歪着的吗？“腻歪”这个词可能是杨朝的主观臆断。
“元帅，我......想找你......说点正事。”杨朝从未见过漾然有这么严肃的表情。
“漾然找我？说正事？”这是杨朝心里的想法，并未说出口。
杨朝坐起身来，把书放到了有些凌乱的桌子上面。
“说吧。”杨朝内心其实有些期待漾然到底能说出什么事情了。
结果是一开口就让杨朝吃了一惊。
“我想和老大......一起行动。”这是杨朝第一次听说有人自愿到地面上去的。杨朝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一方面她敬佩他的勇气，另一方面这是她未曾预料过的情况。
杨朝快速理了理思绪，军备资源的确也是足够再多一个人到地面上去的，只派顾清泽一个人到地面上的危险程度和成功率确实不如两个相互照应的大，杨朝也曾想过再派一个人到地面上去，可是谁能愿意呢？让漾然和顾清泽到地面上去有利也有弊，顾清泽可能会因为过于关心漾然的状况而分心于任务，最关键的是漾然的抗辐射性不容乐观。如果没记错的话，杨朝记得漾然的抗辐射性只有百分之四十三。
漾然看到杨朝依旧在思考，连忙开口。
“你说的那些装备怎么用的我都知道，我的身体还是允许我‘类冬眠’的！”漾然的语气有些着急了。
杨朝并没有理会他的话，突然冒出了一句。
“你老大知道吗？”漾然也没想到杨朝能问道这个问题。她不更应该担心各项资源使用的问题吗？
“他......不知道。”漾然有些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实在不知道杨朝关心这件事的原因。
“你去问他吧，他同意我就同意。”
漾然被这一套彻底打懵了。什么叫他同意我就同意？
杨朝太知道让自己心爱之人涉险的感觉了。特别是那种毫无预兆的，让那个人身处险境。如果此时自己是顾清泽，恐怕也不会让漾然去到地面吧？这似乎是杨朝来到地下之后学到的第一课，换位思考。代价不过是一个人的死亡罢了。
“杨朝，这是我自己的要求，跟老大有什么关系？”漾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实在不理解杨朝的行为。
蠢货。
这是杨朝心里对他的评价。跟你老大有什么关系？那个蠢货不知道他的老大有多在意他。
“哼，行，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走了。”漾然耍起小孩子的脾气。
“你看你不走你老大来不来找你。”杨朝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
“杨朝！”那是一声既埋怨又生气的喊声。
这也是他的选择。至少要尊重他/她的选择不是吗？即便那样的结果终将是死亡。
“......行吧，我会给你安排的。”杨朝又说。
漾然觉得这人脑子绝对有病。好像人格分裂。
“那什么，别告诉老大！”
杨朝点了点头。
若你启程，至少让我踩进你的脚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