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器官重置 ...
-
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是怎样的黑天，或许跟现在处境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在这种半包围的环境当中，没有人分得清昼夜。
一声砸落在深渊的清脆远远传进他的耳朵，颂今觉得那是一滴水珠，从他伸手不见五指般的黑暗，或者遥远得可以用光年计算的井口之上，用力砸下来溅起水花。
至于为什么它没有被蒸发，可能要怪罪颂今幻听。
他没有再回头看木楠子一眼，只是抬腿向前走，近看身体上没几处好肉，连喘息都带着濒死的疲惫，单薄的青纱衣遮不住那具神性的躯体。
颂今赤脚踏在坚硬的水泥板，他好像走得稳当，实则全身都在打颤，肩线在淡淡的光下流畅优美，腹前的蝴蝶在黑暗中亮丽妖冶，目光斩碎晦暗不明的恐惧，水蓝色的眼眸如湖如波，青纱裹住隐秘，雪白修长双腿曝露空气中，微卷金发扬在腰间，也许他只是淡漠俯视泥土间穿梭的蝼蚁，就好似月光下透着清冷的神塑。
仍旧坚韧走着，决然走着。
这不是令人神往的地方，是游离在深不可测的古井，也是别人一生的噩梦。
外面下了小雨，他站在黑暗最深处，感知不到雨露。
临近前方，颂今视觉模糊范围出现一道虚影，通体透明，在他慢慢靠近中转而为实体，与常人无异，他的背影在黑暗中微小罅隙射出的光里挺立，腰身修长挺拔，背阔肩宽，发梢泛着浅浅月白光晕，透过幽深水蓝的瞳孔映入视网膜，冲击似乎通过大脑短暂调控了交感神经，使他心跳过速，呼吸急促。
颂今慢慢靠近几厘之远的宽厚背影，却在瞬即触碰的时刻，对方转过缝合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整个躯体吞吃入腹。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像被撕裂了一般，在浓烈恶心的肠/道内翻滚，这个人的胃袋真的很大，被胃酸浸泡腐蚀。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于是耗尽自己的力气撕破了主人的肚皮，从里面找到逃生的通道。
好在主人也快死了。
颂今自由了。
等他出来，那具无比熟悉的尸体安安静静躺在他的身边，像是睡着了一样。
颂今缓慢爬起，怜惜地摸了摸尸体的脸颊，随后毫不客气、吃相野蛮，用犬齿撕咬他的脸皮，雪|乳//之蒂和阳/锋。
可与此同时没有尖锐利器，他好不容易才用长指甲剜出一颗完好无损的心脏和一颗美丽的大脑。
但要如何存放这些藏品？
胃里装不下的。
那太大了。
颂今思索半晌，也没想到什么好的方式。带着满口的血渍，怀里抱着一堆器官，往黑暗的最深处走去。
黑夜是没有尽头的，他不要怀里这些神圣的物件被腐蚀在黑夜中。
“颂今，不要再落入黑暗的陷阱了，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身后一道腐朽沙哑的嗓音传来，他身体乏力，讲话也气若游丝，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我看见你吃人了，原来神也没有那么高尚啊。”
颂今转过身，眼睛在周围扫视，最终定睛在身如浮云，行动困难的木楠子身上。
木楠子靠在距他较近石头上，精神涣散，情绪似乎也有些崩溃，“我爸爸总在追求一些不切实际，甚至为了改变人类物种作出不少疯狂举动，可他成神了吗？！！他成了鬼......！”
颂今眉头一挑，目宇深邃，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他抬手拭了一下嘴角血渍，语气平静：“那他成神还远远不够，仅仅这样的举动，连神殿的阶梯都够不着。”
“顶多是凡间的罪犯，何必执着，你又何必执着？”
……
木楠子最终败下阵来，他一片一片捡起魔盒的碎渣，倒在木岳子怀里阖上双眼。
他静静躺着，就像死去一般，抱着那些无人修补的灵魂和遗憾。
精神体又在哀怨里长鸣，却见黑暗中好似飘起一抹纯白，融入他枯槁般的身体。
他在等人回家。
颂今慢慢往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廉幺，还是联系不上他吗？”
井口之上，树木成荫，周围笼罩在深绿中，偶然略过的风声都凄凉得骇人。
廉幺皱了皱眉，在手环上连接对面信号，迟迟没有讯息，他点点头：“嗯，到现在没有一点动静。”
蓝思燚走近，眼睛紧紧盯着全息屏幕的加载进度条，丝毫不敢懈怠，语气担忧：“过去两周，往北人都快僵硬了，颂今绝对不能出事。”
廉幺道：“里面层层叠叠的，我在这边看不清，不过我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滴！”
“什么？”
“他见到北哥了。”
蓝思燚瞬间觉得惊喜不少，依旧保持冷静：“真的？”
“嗯，不过他要回来可能还得借助载体。”
“镜子？”
“没错，他没有真正进入极度虚无世界，所以借助载体回来，生还可能较大。”
廉幺的手环突然震动两声，两人同时看向全息屏幕，醒目的四个大字“连接成功”！
他立刻调出画面，对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灰色，什么也看不见。
廉幺嗓音有些漏电：“呵呵……”
这让两人刚刚出现的希望再一次幻灭破碎，坐在井边双双叹气。
蓝思燚双手抱臂，朝井口瞧上一眼，里面几乎没有一点光亮，仿佛随时都会眨眼间伸出许多只手臂把上面的人拽入深渊地底。
“廉幺，再等上半个时辰，他能回来吗？”
蓝思燚清冷的眉眼担忧更甚，忍不住问。
廉幺的手指机械地敲打全息键盘，电流滋啦作响，在沉默的空气里变得刺耳。
“也许，”他指尖顿了顿，“只有颂今把北哥的意识体保存在身上并且保证他不完全销毁，北哥才能醒过来。”
蓝思燚嗯了一声，微微抬了抬眸：“这样，我先回去，你保重，保持联系。”
“嗯好。”
廉幺端起脑袋看她，蓝思燚扭转手环，打印出一辆亮黑色磁力悬浮球体载具，外装古色古香，印花样式是玉兔抱月，内置舱暗紫霓虹交错，她钻进去靠坐，悬浮球缓缓升空飞出，留下一道炫彩尾迹。
见球体逐渐消失在视线外，他才回过眼睛，将目光重新放在屏幕上。
依旧还是一片灰色，廉幺试图接上麦，显然失败。
颂今在井底观望，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鲜嫩的大脑，要不就吃掉，他想。
“吃掉我吧……”黑暗中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儿刮过。
他熟悉这声音的主人，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自问自答似的：“我为什么会吃人？是因为你先吞掉了我。”
“我不是人。”
颂今缓缓抬头，看见面前半虚拟的人体，眼神微澜：“我吃掉你了。往北我吃掉你了。”
人体轻声笑了：“味道不错吧？”
“哪一部分？”
“你吃得最快的那一部分。”
颂今脑子一震，脸色微红，弱弱说：“希望你可以忘掉。不好吃，一股很浓的味。”
人体抬起手揪了一撮他的发尾，放在鼻尖闻了闻，声音很低：“可我觉得你很开心。你身上还带着我链子，你早就……”
颂今打断他的话：“行了，这种事情，你回得去再说。”
“你的虫孔……”
“看错了，我不知道什么虫孔！”
“那你用什么装我的内脏？”
“胃。”
往北不再问下去了，任由虚拟体飘在半空中，跟在颂今身后像个孤魂。
颂今的耳麦突然擦啦一下闪过一丝电流，他莫名惊喜，下意识“喂”一声。
对面廉幺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颂今，马上找一面镜子，我送你回来！”
颂今转身往右走，他早就摸清了路，在脑子中形成一块地图，离这里最近只有六棱镜，往北进不去，没有实体的生物仅在空中销毁，而颂今要靠清醒的意识才能通过这条唯一通往外界的“门”。
六棱镜上波纹荡漾，血淋淋的场面在他眼中展示，拔掉翅膀的人，捆绑在十字架的人，被天雷劈中的人，鞭笞无数的人……
可他眼睁睁瞧着，这是谁？究竟是什么人？他通通忘了个干净。
颂今想不明白，他僵硬抬起手抹了抹眼角，湿润又冰冷，沁到了心里头。
流泪，是人类最不值钱的血液。
他留下这种不值钱的血液，一定是想起某个他认为值钱的瞬间，证明痛苦和幸福是有意义的。
颂今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至于为什么出现，大概率是要找到一些重要的东西。
他伸出指尖触碰镜子，细细顶着那位拿着权杖的高位者，眼神温和：“我一定会杀掉你的，打乱你的王权，侵/犯你的天下。”
廉幺的声音再度出现：“颂今，走进镜子。”
颂今抬脚走进去，被一阵汹涌压力挤入五脏六腑，晕倒。
颂今睁开眼，熟悉的藏青色天花板在他眼前铺开，他这是……又回到了中医馆？
“小猪，醒啦？”
颂今猛地一震，弹起来往周围看，往北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准确来说不止他一个，四五个围在床边用两只眼睛一刻不眨盯着他。
他好半天才全部认全，讪讪一句：“都回来啦？”
孙二姑像是看见人正常松了一口气似的：“不是都回来了，是你一个人回来啦！”
薛九扬眉：“怎么样，就你一个人活生生从里面出来了，是不是很惊喜？你肯定觉得自己牛坏了！我也觉得你很伟大！”
往北切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就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他胸口，往北噗嗤笑了。
蓝思燚早就习惯性转身喝茶，薛九一脸“凭什么”的表情，孙二姑笑眯眯地走出去。
一会儿后颂今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起廉幺。
往北淡笑：“他掏空你的腹腔重置了我的器官，最后累得死机了。”
颂今有些不明白地看向薛九。
薛九挠挠头：“就是普通意义上的死机，动车需要喝汽油，机械需要充满电。廉幺就是需要吃点电，刚刚把他送回去哄睡觉。”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器官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