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雨水 ...
-
大概是看气氛有点尴尬，小橘轻轻叫了一声。
“你要走了吗？”顾识没有没尾地问了一句，目光没敢落在程知萧身上，只好舍近求远地看向了小橘。
程知萧心里有些惊愕，不明白顾识怎么找到这的，还没问出口又想起了那张被放在朋友圈的合照。
他抿唇沉默了很久，心跳逐渐变快，但心脏的主人没能立即发现这个事实。程知萧看着面前的人，有些陌生，却到底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在程知萧自己都没察觉的角落里，他看向顾识的眼神里带上了一点贪恋和心痛。
“嗯。”程知萧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好久不见，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为什么……现在走呢？”
“我以为你是来问我为什么要悔婚的。”程知萧嘴角扬起了一点客气的角度，但神情中没有丝毫笑意。
顾识身侧的手紧了紧，勉强笑道：“我想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再者这件事却是是我唐突了，抱歉。”
又是道歉，程知萧心里凭空冒出一阵火来，他不想听见顾识总在道歉，哪怕直到死亡降临之时顾识对他说的话也是道歉——他们之间真的有这样生疏么？虽然照理来说这个时候他们只是刚认识一个月的相亲对象而已，但程知萧就是不想听见这句话。
“这是你的错吗，”程知萧抬头与顾识对视，语调被压得很平，“明明是我毁约在先，是我中途变卦放你鸽子，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程知萧说：“顾先生，你现在应该是来质问我，而不是来挽留我。”
“当然了，您也不是完全正确的。当时您的背调大概有错，我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祝您能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伴侣。”
“我说过我会再来找您的，但此时此地或许不太合适。”程知萧抱歉笑笑，抬手一扬，“我的代驾到了，劳烦让让。”
一个穿着蓝色背心的眼镜男仔细看了看车牌，走到顾识身边，问：“是您叫的代驾吗？”
“是我，”程知萧看了看眼镜男旁边的小车，说，“后备箱开了，你去放吧。”
顾识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程知萧。
他没有程知萧那样的伶牙俐齿，更不会程知萧那一套圆滑的做人准则，但是他知道程知萧是什么样的人，也听出了程知萧冷漠语气掩盖下的气愤，还从中品出了一点在意的意味来。于是在把这几句话反复嚼吧几下后，顾识竟打心底生出一丝满足来。
“带我走好不好？”顾识突然伸手抓在了车窗上。
“我会开车能洗碗，厨艺很好，生病会自己去医院，还很会赚钱，行李什么的我也可以自己准备。”
顾识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狠狠吸了一口气，才嗫嚅道：“别留下我，可以吗？”
“我只是要出去旅游，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到时我们再谈谈。”程知萧似乎没料到这样的发展，不由得顿了顿才开口。
阴了一整天的天空终于下起雨来，一滴水落在顾识鼻尖。他的手攥得更紧了，表面却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我知道，也许我们可以搭个伴呢？”
“我做饭很好吃的。”顾识挂起势在必得的笑来，再次看向程知萧。
两人一站一坐，隔着一扇车门，就好像隔着两个世界。
顾识做饭却是很有一手，这恰恰是程知萧一直以来的短板，偏偏程知萧又对做饭好吃的人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天然好感。
程知萧刹那间都有些动摇了。
代驾很快放好车，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呃，这位先生要一起吗？”眼镜男扫过顾识放在车窗上的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走。
“不，”程知萧回神，转头对顾识温和地笑笑，“下次见。”
车很快开走，飘飘细雨也逐渐大了起来，程知萧没忍住看了眼后视镜，顾识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程知萧不小心和那个人可怜巴巴的眼神对视上了，匆忙回神后一路都心神不宁，整个脑子像是被糊住了。
推开家门的瞬间，他忽然想到：雨这么大，顾识开车来的吗？要是没有的话他打车了吗？他会不会感冒？要是感冒了没有及时去看医生会不会发烧？
……
顾识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程知萧也并不特别了解他，在结婚的那四年里他们很少谈心。他只知道他是总忙于事业的公司老板；是不会安慰人却会一直听别人说的完美倾听者；是喜欢星空喜欢自己待着的天文爱好者；是关心伴侣敬重父母，对所有人都很好的人……
他总是沉默，总是倾听，总是有种平视所有人的温和。他接受一切善意与恶意，能游刃有余地解决很多困难，总是孤独而坚韧地往前走。
程知萧不怎么和他长谈，大部分时间是各忙各的，闲暇时偶尔出来旅游吃饭，但更多的也就没有了。但是在有限的相处中，程知萧知道这个看似冷漠的人的底色其实是温和的，是始终向上的石竹。
但这样可怜卑微的顾识，程知萧从来没见过。哪怕是顾识公司最难的那段时间，顾识也从没有低三下四地求过谁。
小橘从箱子里爬出来，用头蹭了蹭程知萧的裤腿。程知萧这才想起自己还捡了只猫回来。
前世那只小三花捡回来的那天是霜降，也是农历九月初三，所以是以“初三”为名。程知萧想了想，拿起桌上的台历，日历上标注着“雨水”二字。
“那就叫你雨水好不好？”程知萧两只手穿过小橘腋下，将它高高举起，笑着问。
小橘喵了两声，欣然接受了这个新名字，然后被新主人抱去洗了个澡，竟也出奇得配合。
凌晨的雨更大了。
迷迷糊糊间，程知萧梦到了前世。
那时候应该正值烈夏，因为他听到了喧嚣的蝉鸣。
“程知萧，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我们分手不到两个月你就结婚了，就算是为了气我也用不着做得这么狠吧！”孟文郝坐在程知萧对面，愤怒地咆哮着。
程知萧并没有因为前任的失态而影响到自己，他淡定地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一杯咖啡，礼貌道谢后看向孟文郝。
“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程知萧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是说，在我们已经分手之后，我需要哭天抢地求你回来，然后对更好的人视而不见吗？”
程知萧笑了：“孟文郝，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孟文郝忍住怒火，也装出一副笑态：“知萧，你这次真的玩得有点过分了。”程知萧闻言，耐心终于在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时态下走到了尽头。
“好的前任应该和死了一样。”程知萧重重地将咖啡放在桌上，嘲讽道。
程知萧站起身，转身要走，又被孟文郝拉住，他心头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对孟文郝的厌恶。只听“啪”的一声，孟文郝的脸上赫然多出一个巴掌印。
孟文郝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程知萧，你别忘了，我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谁！”
“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爱，和我许下长长久久的？！”孟文郝咬牙切齿，脱口而出：“当初如果不是你挖墙脚，我像现在一样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吗？！”
程知萧不是个喜欢翻旧账的，然而孟文郝这句话就像迎头而来的一盆冷水，他一瞬间完全愣住了，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你说……什么？”程知萧不可置信地回头，“连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吗？”当年这些关于他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他也试图解释过，但旁观者只在意他们想听的，根本不会在意事实是如何的，所以到最后程知萧放弃了解释，他觉得只要他和孟文郝把日子过好就行，别人的话不用在意。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和他日夜相伴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尽管当年的事孟文郝比他还要清楚。
程知萧深吸一口气，不欲废话，挣开孟文郝的手就走。
幸好咖啡店刚开门，还没有多少人，没人注意到这一个角落的闹剧。
“程知萧！”孟文郝吼道，“你可想好了，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再也没可能了！”
“叮叮叮——”
恰在这时，咖啡店门开了。
程知萧低着头，拐过桌角时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程知萧抬起头，说到一半的道歉瞬间卡住了，他看见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是顾识。
彼时的程知萧与他并不熟，也不知道顾识来这里做什么。
顾识轻轻扶住程知萧，同时冷冷扫了一眼四周，随即目光落在了孟文郝身上。
“抱歉，我不知道你找我先生有什么事，不过……”顾识把手上的红色信封递给孟文郝，“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是了，他们那时候是准备办一场婚礼的，但后来出了太多的事，婚礼一直被推迟，等到最后……婚礼成了葬礼。
程知萧已经记不清孟文郝当时脸上的表情了，但肯定十分精彩。
出了咖啡店，程知萧向顾识道谢。
“没事，我公司就在这边，刚才就是看到你好像遇到点麻烦。”顾识说。
程知萧想了想，感觉两人还不算特别熟，于是说：“那不如我请你吃个饭吧，正好聊聊婚礼事宜？”
虽然结了婚，但两个人平时都比较忙，鲜少有坐下来谈一谈的时间，因此婚礼的诸多事项都还没确定下来。
但顾识的手机铃声好巧不巧地响了起来。
“You don't understand that this world's too cold。”
音乐声响起。
“But if you only knew。”[注]
……
但……顾识的铃声是这个吗？
程知萧越听越不对劲，他挣扎一番，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大雨倾盆，伴随着哗哗的大风，电闪雷鸣，好不热闹。
雨水窝在床头柜，这会不太清醒地抬起头，似乎想弄明白这个新主人大半夜不睡觉要搞什么名堂。
零星的灯光反射进来，映在程知萧侧脸，他接起电话，脸色愈发凝重。
半晌，他严肃地说：“我马上过去。”
等到达医院的时候，黎时苓已经醒了，医院走廊上的时间走到了凌晨四点半。
“妈，你怎么样了？”程知萧走到病床前，面色焦急。
床上的女人消瘦却凌厉，带着一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气息。
黎时苓看到程知萧，安慰道：“我没事，就是连着加班几天，过马路的时候没太注意。”
“小知。”
黎时苓示意程知萧过去，就算是久居上位的人在面对自己孩子时也会将自己潜藏的温柔拿出来，她问：“你怎么突然又不想结婚啦？”
身边好像每个人都在问这个问题，就像程知萧告诉别人自己结婚时，每个人都问他怎么突然就结婚了。程知萧坐在病床边，一边想怎么回答，一边看着黎时苓已经打好石膏的腿，不是很相信她“没事”的说辞。
恰好医生这时候进来了。
“你是病人家属吧？那个司机去交警大队了，”医生推了推眼镜，“病人左腿骨折，其他没什么大问题，当时应该是受了惊吓昏过去了，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做个检查。”
黎时苓加班已成常态，但向今天这样凌晨还要去公司的情况也很少。偏偏昨天黎时苓突发奇想把车停在小区外的停车场，去逛了个超市就直接回家，于是凌晨出门过马路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被夜间疲劳驾驶的面包车司机给撞了。
幸好司机刹车及时，这才没出什么大事。
但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
程知萧皱眉，第一次思考起自己重生这件事是否会引起一系列的蝴蝶效应。
“好的，麻烦了。”黎时苓向医生点头。
黎时苓靠在床头，等医生离开后，继续提及之前的话题：“小知，我很高兴你没有真的选择立刻结婚。”
对于婚姻，程知萧最初的概念是来自父母。黎时苓和程瑞的婚姻并不成功，但却是幸福的，至少最开始是幸福的，到最后也两人没有撕破脸，甚至刚离婚的一段时间里两人还维持着较好的朋友关系。
所以程知萧并没有因为父母离婚而受到什么影响，并且在某种心态下，他是渴望一段婚姻的。这也是在上一世的时候，程知萧会选择和一个仅仅认识了一个月的相亲对象结婚的原因。
“妈，”程知萧静静地看向风华不减的母亲，“爱一个人好累啊，我不想再把自己的情感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雨水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