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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庐山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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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的灯光在车窗上拖出长长的彩色尾巴,吕妄靠着施盛安的肩膀,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深夜的观光巴士上只有零星几个游客,引擎的轰鸣混着江风灌进来,吹散了施盛安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气。
安逸的环境让吕妄也很快的渐入梦境。
……
纸条上的落款地址藏在田子坊迷宫般的弄堂里。
吕妄按图索骥找到那家古董店时,橱窗里摆着个熟悉的铁皮盒——和他初中时用来装秘密的那个一模一样。
木楼梯吱呀作响,阁楼里堆满老式相机。穿旗袍的女人正在擦拭镜头,头也不抬地说:"比我想的晚来两天。"
"你是谁?"吕妄握紧拳头。
女人举起台拍立得,"咔嚓"声中吐出一张相纸:"我是帮你留住星星的人。"相纸渐渐显影,画面竟是昨天迪士尼烟花下的那个吻。
"施盛安不属于这里。"她弹了弹相纸,"他是从《星月夜》里逃出来的星星碎片,每次穿越时空都要消耗记忆能量。你们重逢的四十四次,是他用四十四段记忆换来的。"
吕妄想起那张没有自己的毕业照,想起施盛安永远精准的偶遇,想起他凭空出现的迪士尼门票。胃部突然翻涌起灼烧感,像吞下了整片星云。
"现在他快消失了。"女人指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最后一片星屑,藏在你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
"终点站到了。"司机的声音惊醒了一车昏昏欲睡的乘客。施盛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抓住吕妄的手腕:"我们到哪了?"
吕妄猛的惊醒,刚刚的一切是梦还是……吕妄猛的摇了摇头,他是华国三好青年,坚定维护维护唯物主义。
他的想象力自小就很不错。
定了定神,"酒店附近。"吕妄扶着他下车,夜风里飘来茉莉花的味道,"你睡得像昏迷一样。"
施盛安揉着眼睛笑起来:"梦见我们在天文馆那次,你非要..."
"非要找猎户座结果迷路。"吕妄接上他的话,心跳突然加快,"你说了第三遍了。"
路灯"滋啦"闪烁了一下,施盛安的表情在明暗交替中变得模糊。他慢慢松开吕妄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给你。"
那是一枚猎户座形状的金属书签,边缘已经有些氧化发黑。吕妄接过来时,指尖触到背面凹凸的刻痕——2018.12.24,他们第一次去天文馆的日期。
"一直想给你。"施盛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总觉得再不给就..."
巴士站牌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打断了他的话。吕妄抬头看去,电子屏上滚动着"末班车已发出"的字样,而施盛安的身影在红光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夜色里。
……
酒店走廊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吕妄刷卡开门时,一只黑猫正蹲在他们房门口,绿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又是你?"施盛安蹲下来挠了挠猫下巴,"从迪士尼跟到这儿?"
黑猫蹭了蹭他的手指,突然叼起个东西放在地上——一枚银色的耳钉,和施盛安左耳上那枚一模一样。吕妄弯腰捡起,金属表面刻着极小的数字:44。
"这是..."
黑猫"喵"了一声,转身跑进消防通道。施盛安站在原地没动,脸色在走廊壁灯下白得吓人:"吕妄,我们得谈谈。"
房间里没开灯,浦江的夜光透过落地窗泼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施盛安坐在床沿,手里攥着那枚耳钉:"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重逢总是第四十四次吗?"
吕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郁冬花园重逢那天,自己数过的相遇次数。
"因为前四十三次..."施盛安的声音哽了一下,"前四十三次你都选择不相信。"
窗外的霓虹突然熄灭了一大片,黑暗如潮水般漫进来。吕妄摸到床头灯开关,"啪"的一声响后,他看见施盛安的左耳空空如也——耳钉不知何时消失了。
"第一次是在天文馆。"施盛安指了指书签,"你把我画的星座图当垃圾扔了;第十三次在高考考场外,你假装没看见我;第二十七次..."
吕妄的胃部痉挛起来,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而上:初中毕业照上确实没有自己,因为那天他逃课去了医院;高中写生发现的日记本里,夹着张神经内科的诊断书;还有每次相遇时施盛安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次不一样。"吕妄抓住施盛安的手腕,触到皮肤下异常的脉搏,"你说了要带我去吃本帮菜,要去东方明珠..."
施盛安的手突然变得透明,像浸在水里的宣纸。他苦笑着举起猎户座书签:"每个时空的物证都会消失一件。上次是毕业相册,上上次是运动会奖牌...这次轮到它了。"
书签在吕妄眼前化作银色光点,飘向窗外繁星。黑猫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窗台上,绿眼睛里映着两人苍白的脸。
不会的,吕妄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起来,他总有一种意识,好像只要他不这样想,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施盛安,我想去庐山看看。”
“好。”
……
清晨五点半的牯岭镇还在沉睡,青石板路上凝结着夜露。吕妄把脸埋进施盛安临行前送他的羊绒围巾里,浅灰色的绒毛蹭得鼻尖发痒,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是施盛安惯用的那款古龙水味道。
"看路。"
前方传来带笑的提醒,吕妄抬头时差点撞上突然停步的施盛安。对方转身的瞬间,背包上挂着的星月挂饰轻轻摇晃,在路灯下折射出细碎银光。那是他们在迪士尼烟火秀后买的纪念品,此刻挂饰上还沾着庐山的晨雾,像撒了一层糖霜。
"这么迷糊,当初怎么考上重点高中的?"施盛安伸手拨开挡在吕妄眼前的碎发,指尖掠过眉骨时带着山间特有的凉意。他熟练地把吕妄的围巾重新系紧,动作轻柔得像在包装易碎品,"天气预报说今天含鄱口有云海,得赶在旅行团之前到。"
山间小径铺满金黄的银杏叶,踩上去发出酥脆的声响。吕妄低头看两人并排的脚印,忽然怔住——他的登山靴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锯齿纹路,而施盛安的浅灰色运动鞋印却模糊得像是被橡皮擦蹭过,只有前掌部位能隐约辨认。
"发什么呆?"施盛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吕妄抬头时,对方已经折返到他面前,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氤氲成小小的云朵。
"你看这个..."吕妄刚要指向地面,一阵山风突然卷起落叶,转眼间盖住了所有痕迹。
施盛安顺势握住他悬在半空的手:"前面台阶结冰了。"他的掌心温度偏低,但触感真实得不容置疑,"当年徐霞客游记里写过,庐山冬季'石磴凝冰,如踏镜面'。"
转过一个急弯,他们发现前方有位老人正拄着竹杖艰难攀登。藏青色棉袄后背已经洇出汗渍,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
"老人家,需要帮忙吗?"施盛安快步上前扶住对方摇晃的身体。老人抬头时,吕妄注意到他右眼蒙着白翳,左眼却亮得出奇。
"多谢后生。"老人一口浓重的江西方言,布满老年斑的手拍了拍施盛安的小臂,"我赶着去含鄱亭拍日出云海,这腿脚..."他苦笑着指了指肿胀的膝盖。
于是三人结伴而行。老人自称姓陈,是庐山本地退休教师,每年冬天都要来拍不同光线的云海。"我拍了三十年,还是拍不够。"陈老师从怀里掏出个老式胶卷相机,尼康□□的金属机身已经磨出包浆,"就像看着自家孩子长大,怎么看都新鲜。"
吕妄好奇地凑近看取景器,却被施盛安轻轻拉开:"小心台阶。"他的手臂横在吕妄腰后,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半圆。这个动作让陈老师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你们是..."老人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同学。"吕妄抢先回答,耳根却莫名其妙地发烫。
施盛安笑而不语,从背包侧袋取出保温杯递给老人:"陈皮普洱,对关节好。"热气蒸腾中,吕妄闻到熟悉的茶香——正是他上周随口提过想尝试的配方。
抵达含鄱亭时,东方的天际线刚刚泛起蟹壳青。观景台上只有零星几个摄影师,三脚架像钢铁芦苇般排列在栏杆边。陈老师熟门熟路地占据东南角的最佳机位,开始摆弄他的老相机。
"帮我个忙。"施盛安突然把手机塞给吕妄,"去那边拍我。"他指向延伸出悬崖的观景台边缘,那里没有护栏,只有一道防止坠崖的铁链。
吕妄紧张地抓住他的袖口:"太危险了!"
"就三秒。"施盛安眨了眨眼,左耳的银质耳钉在晨光中一闪。没等回应,他已经灵巧地翻过铁链,站在不足半米宽的天然平台上。山风鼓荡起他的浅灰色冲锋衣,整个人仿佛随时会融进翻腾的云海里。
取景框中的画面让吕妄呼吸一滞。乳白色的云浪从山谷间奔涌而上,施盛安张开双臂的背影在云气中时隐时现,像幅未干的水墨画。最诡异的是,有几缕云雾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如同穿透全息投影。
"小心!"吕妄的惊呼惊飞了附近树上的山雀。下一秒施盛安已经好端端地翻回栏杆内,发梢上沾着冰晶般的雾珠。
"拍到了吗?"他凑过来看屏幕,冰凉的鼻尖蹭到吕妄耳廓。照片上云海壮阔,但本该是施盛安站立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铁链在风中轻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