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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太迟（季无视角前世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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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无父母在他初中时离异，两人都是高知分子，干脆冷漠地分割完财产后，毫不犹豫分道扬镳。季无对此倒不算伤心——他在幼时并没有接受到太多来自“父母”的感情寄托，且住校生活让他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帆风顺地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又以极高的成绩进入江大。过早的独立经历并没有让他变成一个不善交际的书呆子。相反，季无情商很高，性格理性又不失温和，是极招人喜欢的性子——但这都是对“外人”来说。季无在前半生中从来没有人进入他的亲密领域，因此他也并不知道，在这种极亲近的关系中，他也会不知所措，会心口不一，行不由衷。
季无接收到第一份热情的，毫无保留的爱来自于陆钦。
陆钦和季无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初见时眉目生动，是好看又骄傲的少年。拉着他跑的时候，掌心温热，让人不禁联想到那些温暖的，美好的，可遇不可求的梦。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他一想到嘴角的弧度就会上升，好像心中有着一只蜜罐，随着心跳溢出糖来。
陆钦很会爱人，一看就是在满满的爱中长大的孩子。而季无成长的太早，在“爱”的主题中又了解的太迟。他对于“爱”的初体验来自陆钦，但在完整学会前遭遇了分离。
那时季无在国外学业颇为不顺，而陆钦太为宝贵，不应该承担他的狼狈和负面情绪。他那时还不知道，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这也是后来，季无在陆钦生病后，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告诉他的。
他的不坦诚推开了他的爱人，但当他学会表达时，似乎又是太迟。
后来，季无在一个雨天回国，风尘仆仆却如同倦鸟归巢。没有提前联系任何人，他有些忐忑地去往他们曾经的小家。
陆钦还在吗？他还想要自己吗？
季无并不承认他们分手了，但看到那间小屋仍然亮着灯时，心仍不可避免地快速跳动起来。连续多天，季无都站在楼下，看着那盏灯亮起又熄灭，他不太敢敲门，像是怕打破一个易碎的梦。
然而命运再一次看到季无的犹豫，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碾过去。
第七天晚上，那盏灯没有亮起。一股无名的恐慌升上来，季无突然向楼上跑去。没事的没事的……说不定去聚餐呢……但他这几天从来不出门啊。
“陆钦！”季无开始敲门，“开门！”门内一片死寂。
手抖的厉害，心跳声在耳边放大，在寂静的楼道里震耳欲聋。季无急促喘了几口气，顾不上合不合适了，手指快速地在密码锁上输入了一串数字。
门开了……还是那个密码。漆黑，寂静，微微的腥味。季无感觉有什么攥住了他的心脏，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灯开了。
他年少时的爱人屈膝靠在墙边，好像下一秒会眯着眼笑起来，懒洋洋地向他讨一个吻。如果他手腕处没有那深深的刀痕，就像正在做一个梦一样。季无踉跄地跪下去，一只手死死按住那处伤口，另一只手颤抖地拨打急救电话。
接下来的一切在季无后来的回忆中，就像一帧一帧慢放的视频——无声的，歇斯底里的。救护车来了，陆钦推进急救室，转入病房……他茫然地经历着这一切，像踏入了一个荒诞虚无的幻境。只有陆钦的温度，才让他感到真实。
已是深夜，漆黑的夜里只有几颗微弱的星子。单人病房中，手腕处包着厚厚的纱布的陆钦昏睡着，肉眼可见的疲惫和瘦削。
季无想摸摸陆钦的脸，犹豫了一下，手落到了他的胸膛上。感受到掌心处轻轻的起伏，季无像突然惊醒一样，张了张嘴，话未出口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他一向理智自持，此刻却哭得几乎失声。空旷的病房回荡着怎么也压不住的哽咽声，季无半跪在床边，像沉入了一片悲伤的海。
月亮不出来，没人来救他。
季无在那时朦胧意识到，他错过的此生都无法追回，此后一切皆为强求。
但他还是想带那个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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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陆钦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季无——岁月对他格外优待，落日的余晖打在他侧脸上，眉眼依稀还是初见的模样。
陆钦茫然地想：我是到天堂了吗？胡思乱想着，感到手腕有点痛，他低头，看到厚厚的纱布……嘶，好像没死。
“季无？”陆钦试探道。
季无愣了一下，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嗯。”他应了一声，站起来把苹果放到果盘里，又给陆钦掖了掖被角。
陆钦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我家的事……你都知道了？可他作为“前男友”，这些问题一个都说不出口。
“我接了江大的聘书，下个月就去报道了。”季无突然开口，“江大给了我一套房子，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不用麻烦了，我有房子。”陆钦下意识拒绝了，很客气的腔调。
“那里……不好。”季无轻声道，“我不放心。”
陆钦眉心皱了起来：“不是，你这……”他没死成本来就挺心烦的，语气也变的有点不耐烦。他想告诉季无没必要可怜他，可一抬头，却看到一张堪称狼狈的脸——
明明刚才声线还是稳的，脸上也没有很难过的表情，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正不受控制般溢出许多眼泪来。
陆钦第一次在季无眼中，看到那么清晰的悲伤与直白到浓烈的爱意——原来从来不是可怜。
陆钦叹了口气，拉了拉季无的手，语气也软下来：“怎么哭了？我又没欺负你。”
季无微微摇了摇头，泪水还是止不住，他索性不擦了，直接蹲在床边，将下巴搁在陆钦手掌心。
不过是因爱生忧，时不我待罢了。
“我听说国外有研究所想要你来着，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眼泪的温度有些灼人了，陆钦有心想转移一下季无的注意力，开口道。
“要回来的。”季无还带着点鼻音，“再不回来男朋友就不要我了。”
陆钦倒是愣住了，季无从没有用过这种撒娇一样的口吻说过话。他深深地看着季无，就像遇到了卷子末尾那道棘手的，却无法舍弃的习题。
良久，陆钦才轻轻碰了碰季无的眼尾：“没有不要你。”他看着季无亮起来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但如果未来真的有一天……你让我走，好不好？”
陆钦想，他真是个坏人，他的这句话，又让季无哭了。
季无没回答，陆钦在之后的日子里，便当没说过。出院后，陆钦干脆利索地搬进他们的新家，陆大少爷相当有被“包养”的自觉，十分自信地向季无展示了自己的厨艺。然后在差点炸了厨房后，灰溜溜地被“金主”剥夺了做饭权。
陆钦很积极地配合季无，看心理医生，养花，时不时调戏一下季大教授，吃药时会撒娇一样向他讨一个吻——似乎一切都没变。
真的吗？
季无不知道，或者说，他自欺欺人地选择不知道。有时从深夜醒来，季无能看到昏黄的灯光下，陆钦冷淡又厌烦的神情。像是剥下了一层面具，露出疲惫又无力的灵魂来。季无沉默着起身，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那一刻，陆钦没告诉季无，他又将自己拉离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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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年，陆钦的状态变得格外不好。但有一天，突然眉眼弯弯地说今天自己想做菜。季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也被他的开心感染，欣然去买菜了。
超市旁边有一家小型珠宝店，季无拎着菜出门时，热情洋溢的女孩拿着传单向他介绍产品。季无不是很喜欢珠宝，但目光扫到一对戒指时，突然一滞——
很简约的设计，还镶嵌了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红宝石让他不由得想到陆钦，他希望陆钦自由又热烈。而戒指象征的意义太深重，那一刻季无突然想到，陆钦戴上了戒指，是不是也能被牵住，让他漂泊的灵魂有个定处。
像怀揣着一个甜蜜的秘密，回家后，季无将戒指盒小心地放在床头柜里。
直到两人其乐融融的吃完饭，躺在床上闲聊时，季无的半分心思还挂在戒指上。陆钦会喜欢吗？他愿意带上吗？明明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如今倒是惴惴不安起来。
然后，他听到陆钦说，他要走了……不带着自己。
季无第一反应，竟然是“戒指送不出去了”，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和无力。他想到多年前，陆钦说“让我走吧”时真挚的神情，那些苦涩的药片和让陆钦痛苦的梦魇，他又哽咽不知所言。
他学会了爱，现在又要学着告别。
那天，季无看着列车渐渐远去，直到成为一个模糊的影子。这次他没有哭，只是低头把那枚戒指戴到无名指上。
季无温柔地摩挲了一下戒指，心想，另一枚戒指的主人去给他买玫瑰花啦，等陆钦回家，他再把戒指给他吧。
季无学会爱太迟，回国太迟，戒指送的又太迟。因此，陆钦迟到一会儿也没关系。
他会等他的爱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