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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死了,我活了(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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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年少称帝,又恰逢百废待兴。边疆军备尚不完善,百姓又过了几年水深火热的日子,有关你“弑父”的传言更是使得民心惶惶。
——人们看着新帝,不知道是希望,还是新一轮的折磨。
头几年你和崔成蹊颇有些焦头烂额,彼时你已为崔氏平反,崔成蹊官拜丞相。你们经常在一个个晚上熬夜批折子,讨论政务。其实有时候也不用这么晚的,但你拖久一点,就可以顺理成章让成蹊在宫中歇下。
那段日子,你们扶持寒门,一股股新鲜血液涌入朝堂。年复一年,世家盘亘已久的势力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你坐在高堂上,看到崔成蹊穿着官袍,举止端方,眉眼间依稀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若你没起那几分贪念,你们君臣相和,合该是一桩美谈。
等到内忧外患渐渐平息,你就开始琢磨那唯一的烦心事了——自你登基以来,除你软磨硬泡外,崔成蹊再未主动过。明明之前也有过亲吻,但现在唇舌交缠间,却多了几分克制。你有时想,你们算是什么关系呢?
你不敢问,或许你看出来了,崔成蹊正在一步步的远离你,抑或许,当你问出那个问题时,就是你们分道扬镳的时刻。
那不如维持表面的平静。
但你这一生,似乎总是差了一点运气。你小时候想远离深宫,但阿弟需要一个避风的港,崔相需要一柄复仇的刃,而风雨飘摇的晟国,也需要一个果敢的王。你在江山大义中小心翼翼地留了一点私心,满朝文武却像约好了一样,劝谏纳妃的折子像雪花一样涌进御书房的书案。
看着那些折子,你的血渐渐凉起来——没有崔成蹊的默许,它们绝对不会让你看到。你的手有些发抖,但心脏那处却莫名热起来,你咳嗽了一下,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你愣住了,在身边近侍惊慌的目光下,抬了抬手:“都嘴严点,去叫太医。”
近侍跟随你多年,做事极为利落。不一会儿,当朝太医院首李旬就到了。有几十年经验的太医给你把完脉后,不发一言,沉默地伏在地上。
良久,颤抖的声音响起:“陛下之前说时常感觉头痛无力,臣为陛下把脉,原以为是忧思过度产生的气虚力竭,用汤药细心调养即可,但今日一观,陛下您的身体状况竟更为衰弱,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吸收精气一样。”
你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一月一次平安脉,之前竟毫无迹象吗?”
“微臣才疏学浅……但确实每月看来毫无迹象,直到这次吐血,才诊出明显衰败来。”
“什么原因导致的……可有治愈方法?”
“微臣才疏学浅。”太医又重复了一遍,在你的目光下,犹豫道:“但这症状倒有些像是蛊……不知陛下可有头绪?”蛊术在晟国并不流传,他也仅仅在几本医书上略知一二。
你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耳边好像出现了阵阵轰鸣声,手无意识地掐着手心,你勉强维持着冷静:“就按蛊术来找解法。今日之事,别吐露出半个字。”
太医忙不迭应了,在他告退之际,你突然开口:“若是找不到解药,朕还能撑多久?”
太医艰涩道:“……至多不过两年。”
——“等十几年后,就解脱了……”那句诅咒一样的话萦绕在耳边,成为你后几年的梦魇。
这是哪门子的解脱?!
你向来自持,生平第一次发了极大的火。桌面上的东西尽数被你扫到地上,奏折歪七扭八地散落在地上。
崔成蹊进来时,看到这一室狼藉时,不由得愣了愣。他没多什么,只是恭敬地行了礼,温声道:“陛下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谁惹陛下生气了?”
你勉强笑了笑:“没事,丞相既然来了,就陪我用个晚膳吧。”你向来不在崔成蹊面前称“朕”,今天也是第一次称呼他为“丞相”。
用餐时,你面上不显,语气却颇有些别扭。崔成蹊不清楚太医对你说的话,只以为你是因纳妃一事同他闹脾气。他心里明明清楚的很,面上仍是温和笑着同你打太极。你突然感到很厌烦,讨厌他含糊的态度,讨厌他把你推开,讨厌……当皇帝。
“我不想纳妃。”你直接道。
崔成蹊看着你,好像你好像还是那个孩子。“总会有那一天的。”他说。
你看着他的眼睛,就像多年前皎洁的月光铺了满地,你第一次亲吻过心上人的脸颊,你已经忘了,当时崔成蹊眼中是否和你一样,是纯粹的羞涩和欣喜。
“那你呢?”你还是问出口了。
崔成蹊总是这样,被逼急了才吐出一两句真心话来。他把桌旁的一杯酒饮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永远是晟国的丞相。”犹豫了一下,又道:“陛下,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算算时间,确实该不舒服了。你微笑起来,看着崔丞相白皙的脖颈泛起红晕,一张美人面上逐渐蒸腾出春色,他眼睛里起了一层薄雾,自然看不到自己是怎样一副情态——好像一尊白玉雕成的神像蓦然跌入凡尘,染上了胭脂色,既人想捧在手心好好呵护,又让人想磋磨一番,让他在怀里破碎呜咽。
“没事的。”你站起来,弯腰揉了揉他的耳垂,“一会就舒服了。”
“这是……什么?”崔成蹊想站起来,却感到力气渐渐流失,他被困在桌子和你的胸膛之间,感到事情变得不可控起来,“戚昱……唔!”你的手渐渐向下,崔成蹊的尾音都抖了起来,“你疯了吗?!”
你不说话,只是在他脖颈处蹭了蹭。那一刻,你清醒地想,爱也好恨也罢,你就是要强留下他。
你真的,真的很讨厌一个人。
……
夜半时分,夜幕中只有零星几个星子。崔成蹊昏睡着,身上深深浅浅的印子藏在薄被下,但左手臂露在外面,手腕处束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另一头连在床头的机关处。你知道这链子其实是极其坚韧的,虽不影响行动,但崔成蹊再也不能离开床超过十步。
你倚在床头,想着刚才混乱的交缠中,崔不言紧蹙的眉和不成调的拒绝。
你有点后知后觉的难过,但没有后悔。
你贪心不多,就只想要一个崔成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