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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转校生 ...

  •   “不是老师说你,这次月考你是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一套题,你竟然给答成这样,不仅年级第一没保住,前五都没进去……”
      戴着半框眼镜的中年女教师嘴里絮絮叨叨,但手里的笔一直没停,低着头熟练地在一沓试卷上勾勾画画。

      “这次是个意外,老师,下次一定赶上来。”站在一旁的瘦高男生似乎并没有因为一次没有考好而有什么情绪,只淡淡地说。

      “嗯,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管这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考成这样,赶紧给我调整状态,下次月考必须把失去的江山给我夺回来!”
      “知道了,老师,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做题了。”
      女老师轻哼一声,男生后退两步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办公室门就要关上的时候,女老师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她抬起眼皮,眼睛透过镜框上面模糊的定位着男生的位置,说道:“周恒一,把新来的那个转校生给我叫来。”

      “好的,老师。”男生应和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现在是下午的大课间,这里办公室是隶城二中初一3班和4班老师的办公室。
      3班和4班是兄弟班,除了班主任不一样,其余的任课老师都一样。

      隶城二中在整个隶城市甚至整个山河省都是叫得上名号的,这种独特的教育文化也是他们的一大办学特点。

      学校的领导坚持认为,老师之间应该积极突破学科的束缚,真正以学生为本,所有的老师都是为了某一个班的学生服务的,因此他们创立了班级办公室,而非学科制办公室。

      下午主要是语文、地理、历史一类的偏文科性质的学科,物理老师去进修了,所以今天办公室里只有数学老师和班主任英语老师两个人在。

      漆晨就是这两个班的数学老师。

      “报告!”门外响起清脆但是还有些稚嫩的男孩的声音。

      “进来!”
      可能是想要给新来的转校生一个好印象,女老师放下了正在批改英语试卷,抬头用温柔的目光的迎接着新同学。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身材略微瘦小的男生走了进来。
      男孩个子虽小,但却完全没有转校生初来乍到的拘谨。
      在路过数学老师身边的时候,他甚至转过头去盯着数学老师的背影看了几秒。

      走到班主任面前站定,男孩先是灿烂一笑,然后说道:“郑老师您好,我是新来的转校生,我叫邬晨阳。”

      办公室里劈里啪啦的键盘声戛然而止。

      “你好,晨阳同学,我是你的班主任,我姓郑,以后也是你的英语老师。早上你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开会,就让班长先带你去了班里,在班里一天感觉怎么样,喜欢我们班吗?”

      “感觉挺好的,郑老师,就是坐在最后一排有些看不清楚黑板。”男孩回答说。

      “嗯嗯,今天比较仓促了,座位我下周一会给你调一下,新书明天教务处也会统一让你们转校生过去领。对了,你小学是在哪里读的来着?”女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问道。

      “在首都,爸爸之前一直在那边工作。郑老师,我不是本地人,我爸爸的爱人是隶城人,所以我才跟爸爸才来到了这里。”

      听到这里,班主任已经猜出了大概。这八成是个苦命的孩子,父母离异然后父亲再婚,找了一个隶城人,然后他也不得不跟着转学来到这里。

      “好的,那你妈妈是隶城人喽?”女老师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很多,“对了,晚上你把来接你的时候先把他带来办公室,我需要跟他详细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也不是真的想要去揭开孩子的伤疤,女老师只是想用这个问题试探一下这个重组家庭的氛围是不是还和谐,好确定一下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跟他的家长沟通。

      “好的,老师,我爸爸等下放学回来接我。但是我妈妈不是隶城人,她在我7岁那年就已经去世了……”

      男孩话音还没结束,漆晨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椅子腿突然被迫向后,与地面摩擦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刺啦声以示抵抗。

      从听到“邬晨阳”这个名字的时候,漆晨就感觉好像突然就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为了让自己冷静克制,他在心里默默劝自己,“晨阳”这个名字很常见,邬这个姓也有好几个写法,可能就只是读音相同了。

      但是他说他在首都读小学……
      他爸爸的爱人是隶城人……
      他妈妈在他7岁那年去世了……

      肩膀由于紧张不自觉地耸立着,按住桌边的手心不知不觉布满了细细的一层汗珠,身体也在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大脑好像也因为极度的紧张有些缺氧,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漆晨知道,此刻只要自己回头看一眼,甚至可能都不用回头,只需要侧过头,用余光瞟两眼,就能确定是不是那个孩子。
      毕竟那是他日日夜夜在怀里搂了两年的宝贝儿。

      可是他不敢。

      耳边的对话还在继续,漆晨的耳朵却开始嗡嗡作响,听觉也快要丧失了。

      终于赶在神经要彻底崩溃之前,漆晨从办公室落荒而逃。

      这是漆晨戒烟的第三年。
      是认识邬蓝田的第十年。
      是和邬蓝田分开的第五年。

      烟头明明灭灭,被他很随意夹在指尖,任他摆布的随着手指上上下下。

      漆晨觉得自己就好像是那根烟,也曾经被希望点燃过,年少轻狂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这一点点火光好像也可以温暖照耀别人。

      但是他忘了操控他的人名字叫做命运,他没有任何资格去对抗。
      现实只轻轻给了一记小拳,自己就连滚带爬地挣扎了好几年,怎么也缓不过来。

      这五年的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有人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扎了一刀,却不给他任何的治疗措施,全由他自生自灭。
      多少次,他无比希望能够干脆地死了一了百了,但却被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拖着,靠不知道是什么的意念苟延残喘着。

      然后就在他日渐麻木似乎是快要痊愈的时候,命运却又一次在今天扒开他的伤口,面目狰狞地对他说:“看啊,当时捅你用的就是这把刀!”

      “咔哒……”第五根烟被点燃。

      铃声一次又一次响起,校园在喧嚣与平静之间不停的切换。
      漆晨就这么在实验楼楼梯上从上课坐到下课,再坐到放学,坐到天色都暗了下来。

      “漆老师,怎么坐这儿了?放学了,实验楼要锁门了啊……”放学巡视的保安在催促他回家。

      现在想直接回家也不可以,车钥匙和家里的钥匙都还在办公室里。

      时间已经足够晚了,办公室里应该已经没人了,那对父子应该也已经被谈完话回家了吧。
      漆晨硬着头皮走上了教学楼的三楼。

      一个小小的身影低头靠在办公室门口,脚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踢着地面和周围的空气。
      听到有脚步,男孩抬起头。

      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张肉乎乎的小脸了,婴儿肥没有了,长开了,没有小时候那么白白嫩嫩了。
      眼睛却还是那么漂亮,亮晶晶的闪着和多年前一样的光。

      “晨爸……”男孩小嘴一撇,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

      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但漆晨的身体却习惯性的蹲下来,然后像是本能一样轻轻张开了双臂。
      他的一切动作都是下意识了,以前去学校接邬晨阳的时候他还是一二年级的小学生,自己每次还需要蹲下来才能保证他能毫不费力的亲到自己的脸。

      有什么东西顺着两个人的眼睛同时流了出来。
      就仿佛并没有中间这分开的五年,只是一个平常的晚上,漆晨去接邬晨阳放学,只不过是有些迟到了让孩子有些委屈在楼道里等他。

      邬晨阳也想像小时候一样飞奔进漆晨怀里,他也忘记了自己已经长成了一米六多的半大小子,二人又哭又笑地倒在了地上。

      楼道的动静惊动了办公室里的人,郑老师连忙开门出来,嘴里“哎呀哎呀”叫着,问男孩是怎么不小心把老师撞倒的?

      地上的两个人默契的自动屏蔽了郑老师,目光齐齐看向郑老师身后一起走出来的人。

      是那个漆晨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的人。
      但当他真真实实再次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漆晨又觉得很陌生,因为最近在他的梦里,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甚至十次梦里七八次他都是背对着自己不让看的。

      ……

      大脑真正又开始恢复工作的时候,漆晨已经坐在了邬蓝田的副驾驶上。

      车已经不再是从前那辆了。
      但车里的味道好像没变。
      中控台边上摆着抽纸的牌子没变。
      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也没变。
      开车的人和后座上小孩儿也没变。

      漆晨又开始恍惚,时间再次重叠回五年前。
      那一个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他和邬蓝田来接放学的邬晨阳回家。

      “晨爸,惊不惊喜,刺不刺激!哈哈哈哈……”
      小孩的情绪果真来的快去得也快,只难过一会儿,邬晨阳就率先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漆晨通过后视镜与他对视,刚哭过的眼尾还红红的,说:“太刺激了,我们阳阳都长这么大了,晨爸都抱不动了,哈哈哈哈……”

      漆晨并不想问他们为什么突然会出现这这里,这些问题不应该去问一个孩子。
      他和邬蓝田的事情他也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去说。

      他故作轻松的和邬晨阳介绍着学校和班级的情况,告诉他不用紧张,班主任和班里的同学都很好。

      开车的邬蓝田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听着两个人交谈。

      已经过了晚高峰,主路上的车辆并不是很多,他却还戴着墨镜。
      他忍不住一次一次看向车右侧的后视镜,然后借着墨镜的遮挡,用余光贪婪地看向漆晨。

      五年了,自己终于又找到这个人了。
      视线模糊了一次又一次,邬蓝田手指深深扣紧方向盘,强忍着,把泪水一次次揉进路过的繁华街景和夜色里。

      很快,车就开到了一个小区里。
      “我预约好了粥,外卖等下就送到了”邬蓝田看着后视镜都邬晨阳说。

      “好的,不用管我了!”邬晨阳背起空空的书包下车,对着车里的两个人喊了一句“两位爸爸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吧~”然后一溜烟跑进了单元楼。

      邬蓝田拿起烟盒点燃一支烟,然后把烟盒和火机一起递给了漆晨。
      两个人在安静的车厢里各自默默抽着烟。

      直到“嘀嘀嘀”响起,后面有车过来,司机不耐烦的按着喇叭。
      邬蓝田发动车子往小区外面开去。

      一个是真的不知道要开去哪里,一个是不管要开去哪里都可以。
      一个想问不知道从何问起,一个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是漆晨从小长大的城市,虽然这些年也在不断拆迁重建,但他还是熟悉的。

      车慢慢行驶着,渐渐地他好像猜到了邬蓝田要去哪里。
      这条路他已经五年没有走过了,每次他宁可多开几公里也会绕过哪里。

      “不去那里!”漆晨痛苦的开口。
      邬蓝田侧过头看看他,却没有说话。

      “我不想去那里……”漆晨习以为常一样,他也不用等邬蓝田给什么回复就开口说道,旋即扭头看向了窗外。

      邬蓝田依旧没有说话,但是他跨过中控台牵起了漆晨的手。

      漆晨的手还是那么温暖。
      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激动,和漆晨一比,邬蓝田的手甚至有些冰凉。
      邬蓝田有些后悔的想要把手收回来,漆晨却紧紧握住了他,和他十指紧扣。

      漆晨侧着的头还是没有转过来,邬蓝田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同时他也看到漆晨的后背在轻轻的颤抖,他又哭了。

      车最后在亚华大酒店门口停下。
      漆晨的情绪也彻底崩溃了,他嚎啕大哭。

      五年前,他就站在这个酒店门口,在亲朋好友一声声“百年好合”“早上贵子”的祝福声中送走了邬蓝田和邬晨阳。

      他还记得邬蓝田那天精心打扮过的样子,记得他西装和皮鞋的款式;
      记得邬蓝田坐在茫茫宾客中满眼含泪却笑着看向自己举起酒杯的样子;
      记得邬蓝田走的时候给他擦眼泪的样子,记得他装作若无其事拥抱来自己的样子;
      记得他托付田静好好照顾自己的样子;
      记得他最后对自己说,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说让他放心,自己也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当然也还记得爸妈看到邬蓝田时警惕的眼神,还有父子两人离开的时候落寞的背影……

      这每一分每一秒,在这五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蓝哥…对不…起…我…是我不好…对不起…我…太疼…了…”漆晨抽抽噎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漆晨,哥抱抱……”邬蓝田温柔的扳过漆晨的肩膀,把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人轻轻搂进了怀里。

      “漆晨,五年前我们在这里彻底分开,这五年,虽然我一次也没联系过你,但是……我一直都在从别人那里打听你的消息……”邬蓝田用手一点点擦着漆晨脸上的眼泪。

      “虽然分开的时候很难过,也不甘心,但是当时你是要回归正常的家庭和生活,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阻止你……,但是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并不好,我……我都……知道……”邬蓝田声音也开始哽咽着颤抖。

      “知道你离婚的时候我就来了,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只是跟她合不来,还会有新的,还是说……你就不打算再找了,所以来了也没真的去找你”邬蓝田把怀里的人紧了紧,继续说,“这中间我又来了很多次,慢慢我确定我应该还有机会,我就开始准备带阳阳搬过来的事,因为这次,我不想再草草交卷了…我真的挺想,跟你……有个以后,有个……家……”

      “漆晨,五年前我们从这里结束,今天我们能不能……再从这里开始……”

      漆晨没有回答,只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满脸是泪的男人,用力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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