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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冯源在博物馆侧门外踱步,一小方空地被他来回丈量数次,周凛东还没到。冯源抽出最后一根烟点上,一脸焦躁。

      今天周一,博物馆例行闭馆维护,正门不开放,周凛东的suv一拐进这条小路,冯源就看见了。

      他找了个树坑把烟头扔进去碾碎,走到路边挥了下手,周凛东靠边摇下车窗:“怎么不在里面待着?”

      冯源拉开车门坐进去,瞪着眼睛看了周凛东一会儿才道:“你手机丢了还是真碰到妖怪了?知不知道我打了几个电话?我问了一圈,人家说你早都走了。”

      “啊对,实在抱歉。”周凛东连忙摸出手机,送彭睿那会儿他给静音,顺便把车载蓝牙也关了,后来一路上都在想别的事,就忘了这茬。

      不到二十分钟冯源给他打了七个电话,还有一个于丰打来的,微信里倒是没什么要紧消息。

      “我的错我的错,给你赔不是,”周凛东缓缓加速朝着停车场那边开,“出什么急事了吗?你还特意出来接我。”

      “唉,我真是。。”冯源搓了搓脸,“我就是想提前跟你说让你别来了,你倒好。”

      “你爸也来了。”冯源说。

      橡胶轮胎在沥青路面上犁出四道锯齿状的焦痕,摩擦声似要刺穿耳膜,后备箱有东西撞到前面,砰地倒下,车厢内逐渐弥漫着一股焦苦的味道。停车场入口抬杆过久发出警报,冯源揉着手腕叹气,他上车没系安全带。

      “用不用我开进去?”

      “不用,不至于。”周凛东定了定心神,尽量平静地说道。他不去看冯源,以免暴露眼里还未消减彻底的怒火:“来都来了。”

      冯源电话响,周凛东搜寻着停车位,心里想的却是:幸好彭睿没一起来。

      “里面在拍了,咱们从外场过去吧。”冯源放下电话,“你真没事?我把万象的合同也带来了,一会儿你看看。”

      “说了用不着。”周凛东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有些懒散和无所谓,冯源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A组负责风景静物等的拍摄,所以这里比上午面馆里安静得多,从停车场穿过专为工作人员开放的小门,就可直接抵达文物馆后门。周凛东跟在冯源后面,心里盘算着见到周钧业要如何应对,他很久没和家里联系,竟不知道周钧业已
      经可以下地走路,甚至还能出门了?

      但是想到上次回家的争吵,周凛东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周钧业抡起拐杖打他的劲头,一点儿都看不出脑梗中风的迹象,虽然准头是差了点儿,打完也瘫在沙发呼哧带喘一副随时会毙命的样子,但方晓晴说的可一直都是周钧业因为摔到后脑引发出血才进的icu,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才回家,既然这么严重,他是怎么从郊区别墅那么大老远过来的?

      “周伯伯,方总,”随着冯源低声招呼,周凛东看到穿着奢牌当季最新款套装的方晓晴,和她手里推着的轮椅——周钧业歪着头坐在里面,身形消瘦,头戴卡其色针织帽,身上盖着同色薄毯。

      “凛东来了,”方晓晴弯腰对着周钧业的耳朵轻声道,“你不是一直念着凛东吗,他到了。”

      周钧业睁着浑浊的眼睛,瞳孔微微失焦,花了一点时间才看清冯源身后的周凛东,而周凛东也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细细观察自己亲爹:跟上次见面相比,脸没有明显消瘦,面色虽然发黄,但光泽度和气色都不差,嘴角没有流涎,也没有戴口水巾,露在薄毯外面的手脚没有规律或不规律的颤抖。

      总结下来就是精神尚可,无不良表象反应。

      “东东...你怎么一直不回家?”和周凛东猜测的一样,周钧业身体虽然虚弱,讲话还算清晰,“你阿姨说,你和小冯一起在做一个纪录片,我就来看看。”

      周凛东两手插进西裤口袋,笔直地站着,身侧青瓷展台的冷光打到他的身上,脸部匿在暗影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他垂眼看着周钧业伸向自己的一只如枯树般的手,一动不动。

      冯源轻声道:“我去里面看看,这个厅等会儿应该也要取景,我给你们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凛东,你和伯伯好好说。”他拍拍周凛东的肩膀,跟周钧业和方晓晴打了招呼,就往另一头去了。

      待冯源走远,方晓晴松开一直握着轮椅的手,上前一步:“凛东,上次你太生气,我们话都没有讲完,你又一直不回家,也不接我电话。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才想到这个办法来见你。”

      周凛东抬起手打断方晓晴:“晴姐,先不用说那些,我既然来了,咱们就说点更实际的。”

      他转了转眼珠,坐在轮椅上的周钧业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周凛东不为所动,继续对方晓晴说:“我看了你和冯源签的合同,万象投资这个纪录片,对我也有好处,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反对,我关心的是你们的承诺何时能兑现,如何兑现。今天博物馆一结束,拍摄部分就要收尾了,后期完全可以提上日程。这个项目是晴姐你出大力拿下的,你一定清楚电视台那边有多赶时间。”

      “对,是这样的,凛东,我要说的其实差不多,”方晓晴一只手放在周钧业的肩头,对周凛东道,“我已经找好了技术团队,过去和我们有过合作的一间科技公司,这几年赶上了好时候,发展非常好,小冯已经和他们见面谈过,纪录片的需求完全能满足,费用也给我们按照以前合作的价格做了优惠,这点你放心。”

      果然如此。

      周凛东其实在诈她,辉煌与万象盈合的合同他根本连皮都没摸着,但是这些年他一直和妈妈的遗嘱执行人曹律师保持联系,结合他了解的公司财报情况,脑子一转就能猜到万象参与的方式只能是技术投资,只不过比郑成宇说的途径多了一道。过手的都是油。

      五一去辉煌签合同那天,冯源只说了一半,当然是对他对辉煌有利的那一半,但他凭什么断定周凛东就想不到这一层。

      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可能:周钧业和方晓晴为了吞掉周凛东手里那份李盈留给他的股份,与冯源达成了某种利益交换。

      周凛东紧闭着眼,调整呼吸,他想到最后一次回家的争吵,起源就是这件事。方晓晴借着李盈生前积攒下来的人情和人脉,打着李盈从前主持参与过的传统工艺项目的幌子,硬生生啃下“纺织厂遗址活化工程”这块大肥肉,不可谓不用心,说是万象盈合的借尸还魂都不为过,方晓晴说这是为了圆李盈未实现的梦想,其实也挑不出大错。

      周凛东愤怒的重点在于,这其中必定会牵扯妈妈曾经的手稿书稿,多年来辛苦完成的作品,还有数不清的未公开的研究资料。

      妈妈去世之前就拟好遗嘱做了公证,大部分都留给周凛东,包括身为创始人在公司所持有的全部股份也都交给律师做了委托,所以周凛东坚决不同意再把给了他的那部分拿出来给他人做嫁衣、

      做嫁衣是好听的说法,周凛东自始至终都清楚得很,周钧业未必有这么好的脑子,真正的主使是方晓晴,而她的目标一直都不是那些发黄的“废纸”。

      周凛东略微颔首,真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好,那就让冯源和你们联系,我长期不在这里,这个事情你们和他沟通更方便。我要去忙了,同事还在片场,他们等了我快一天。”

      “东东,”周钧业唤着周凛东的小名,无疑让周凛东对他的厌恶更多了一层,“我是带着诚意来见你的,你看看我这副样子,我还图什么呢?你妈妈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第二就是她一手创立的公司。现在公司遇到困难,你,你怎么——”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周钧业脸色一变,剧烈咳嗽起来,方晓晴急忙上前安抚拍背,一边焦急而埋怨地看着周凛东,完全没看到周凛东在阴影里咬紧的牙关和攥紧的拳头。

      待周钧业气息稍稳,方晓晴才道:“凛东,这个时候不该我来说这些话,但你看你爸爸,他急成这样,不也是不愿看到你妈妈的心血毁在我们手里?公司能不能重振,就看这一次纺织厂改造,我想办法把机会争取来,你就当帮帮忙好不好?如果你妈妈还在,她也不会白白看着多年努力付诸东流。”

      “够了,我说,你们够了!”周凛东狠狠咬着后槽牙,血腥味顷刻间在口腔弥漫。

      他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快速整理思路后才缓缓吞下一口血沫,重重冷笑一声:“我记得我说过,感谢你在纪录片这件事上帮的忙,但我看你已经搭上了冯总这条线,说明你不仅不亏,还赚到了意想之外的好处。”

      周凛东深深呼吸,激动的情绪似乎平复些许,可一张口竟还是颤的,他只能强行压制,放慢语速:“我人不在吴城,不参与公司的事情,不代表我没有渠道知道想知道的事,我以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抱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过着自己的日子,是对大家都好的结果。你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不是吗?看看你穿的用的,你身边的男人,你出行的派头,你生活的环境,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你——”

      周凛东颤抖的手指着轮椅上的老头:“你们有什么脸提我妈?她活着的时候你们扒她的皮喝她的血,你们不会以为她到最后才知道那些恶心的腌臜事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你们第一次在鸣翠苑乱搞的时候,不仅我看见了,妈妈也看见了!那时候我多大?14岁?15岁?那么在那之前呢,你们已经狼狈为奸了多久?!”

      “凛东,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肯信?”方晓晴微弱的哭泣传来,是那么遥远,周凛东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哭声,“感情的事情我是罪魁祸首,是我对不起你妈妈,但是她长期接触染料导致慢性中毒也是事实,就算没有我,她那样一直泡在工作室,对她健康的影响永远都存在。你妈妈走了之后,医院提供了所有的完整报告,时间很清晰,你没看过吗?我们先不要吵了好不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说。”

      “吴城没有我的家,我没有家了。”周凛东的声音死气沉沉,他向前迈了一步,一直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终于暴露出来,竟也是了无生气的模样,“妈妈留给公司的东西足够你们用了,她把她的家都给了你们,是你们不知足。所以,请不要再打我的主意。”

      他一字一顿说完最后这句,阴冷地注视着方晓晴片刻,继而转向周钧业,缓缓绽出一个笑容,低低地道:“除非我回来把公司卖掉,让你们统统饿死,你愿意吗?”

      周凛东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里面走,身后传来方晓晴冷静的声音,与刚才的哭腔判若两人:“凛东,委托人死亡满三年就可以重新指定受托人,你妈妈设立的信托也不是万无一失。”

      “你说得对,”周凛东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展厅里,比瓷器还冰,“去告我吧,你们不是每隔两三年就会拟一份起诉书吗?快回去找找,改一下说不定还能用。”

      一阵脚步声,冯源的身影从展厅门口出现,他对着迎面走来的周凛东微笑道:“凛东,3号厅门外的休息区给你们腾出来了,过去聊吧。”

      周凛东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凌厉,眼神冷冽如冰锥,只抬眼漫不经心地扫视过来,冯源就仿佛大冬天被兜头浇了盆凉水,从头到脚都透心凉。

      “聊完了,我进去看看。”周凛东面上浮起微笑,亲切了拍了拍冯源的胳臂,“谢了哥们儿,今天辛苦了。”

      他侧身绕过冯源,穿过文物馆明亮的一层大堂,高大的身影很快又消失在阴暗里。

      冯源坚信第一眼看到的锐利模样才是周凛东此刻最真实的样子,他转身看着周凛东身影消失的地方,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多听一会儿。

      周凛东在博物馆待到天彻底黑透,大部分场景都拍完了,中途他给于丰回了个电话,于丰没接,本想发个消息问问,但一想到季度项目会上于丰纵容郑成宇的那副嘴脸,顿时一点想法都没有了。赵南野在意达干了近十年,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周凛东对自己还能在意达待很久的把握其实并没有多大,只是总监这个位子他才坐了半年,如果这么快就被这些针对给吓怕了,那也太便宜那些蠢货了。

      创作部的伙伴和导演来跟周凛东商量今天最后几组镜头的安排,看样子得拍到午夜,为了尽量不占用大家的休息时间,有个别转场镜头可以两台机器同时在不同地方拍。在这期间,冯源基本都窝在导演旁边的折叠椅里,周凛东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进到片场,更不知道周钧业和方晓晴什么时候走的,直到接到王助理的电话提前离开博物馆,他都没有和冯源交流过哪怕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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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2025.6.27 啊啊啊啊我的第一本小说完结啦! 我可以很大声对无数次想放弃的自己说 你坚持下来了!你做到了! 好棒!!!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