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走在回家的路上，屁股上那块灰始终拍不干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刚抬头，正巧和他迎面走来的梁戎对上。陈固看了看他手上拿着的教材书，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红痕处。
梁戎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书，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他们擦肩而过，陈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你爹干的？”他一把拽住梁戎的书包。
梁戎被那股力拽得整个人往后退，撞在他身上才稳住身形。
陈固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的后脑勺。明明自己没用力，对方实在是太弱不禁风了，肯定在班里不少被人欺负，怪不得平时总是沉默寡言。
“你没事吧？”陈固松开手，双手搭上梁戎的肩膀，把他硬生生转过来面对自己。
梁戎睫毛颤了颤：“没事。”
见他冷淡得好像对什么事都不关心，对昨晚小巷里的梁戎产生怀疑。
他皱了皱眉，不自觉想起白天一系列的破事，小狗越来越低的叫声似乎在耳边响起来，莫名的愧疚染上心头。
良久，陈固上手扒开他的衣领，露出一大片淤青，伤痕一直蔓延到胸口。
鬼使神差的，他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梁戎吓了一跳，马上挣开束缚和他拉开距离，手死死捂住衣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陈固吃豆腐了。
陈固见他一副良家妇女被非礼的模样，啧了一声：“矫情什么？过来，让我看看。”
见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上前抓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一路上，梁戎好几次想挣脱都无动于衷，他们的力量差距悬殊太大了。
陈固牵着他拐进小巷，绕过一堆纸箱、水桶，他想起他们小时候也是这样。
掏出钥匙打开门，拉着他上了楼。
梁戎站在卧室里，看着他鬼鬼祟祟地合上门，走到床边趴下来。
“你干嘛！”他往后退，书包撞上书桌发出哐啷一声响。
书桌的笔跟着滚落，陈固从床底下拉出鞋盒，在一堆不起眼的小玩意里翻出碘伏和棉签。
他站起来看向梁戎，朝一边偏了偏头，示意他坐到床上。
梁戎还是一动不动，在陈固准备下次伸手拉他时，才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坐下。
“把书包脱了。”陈固拧开盖子，抽出一根棉签。
梁戎照做，又听他的指示解开几颗纽扣。
沾着碘伏的棉签轻轻点在伤口上，被冰得下意识往后躲，对上陈固不容抵抗的眼神，虚虚地凑上前。
陈固随手把棉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重新抽出一根放进碘伏瓶子里。
他扫了一眼梁戎：“要不你把上衣脱了吧？”
果不其然梁戎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叹气：“那你把袖子挽起来，裤腿也是，我看看有没有伤。”
梁戎思考了一会可行性，最后还是照做把袖口挽到关节处，弯腰捞起裤腿露出膝盖。
陈固盯着他一只手就能圈住的手腕，抿了抿嘴。
小臂上的伤不算多，比他白了一个度的皮肤上有几道红痕，像被木条抽出来的。
视线下移，停在膝盖上。
两边都只是破了点皮，棉签在上面象征性吐了一圈，他注意到右边有一处很早之前受伤留下的痕迹。
梁戎从小一本正经，做事严谨程度遗传了父母，自然很少受伤，这一处多半是小时候陈固带他瞎胡闹伤到的。
梁戎见他要把自己腿盯出花，稍微动了动。
陈固反应过来，站起身，把棉签丢掉。
他放下碘伏，盖子放在瓶口上没拧紧。
“还、还有什么事吗？”梁戎放下袖子，低头看着地板。
陈固见他畏畏缩缩的，没一点男子气概，下意识在脑海中把他的脸移到班上说话嗲里嗲起的男生身上，浑身打了个寒颤。
果然身材比例也是项加分点。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要不你直接把上衣脱了吧，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梁戎立马冷声拒绝：“不要，弄好了我就走了。”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够旁边的书包。
陈固拦下他，妥协道：“行行行，那你趴床上，我看看后背。”
梁戎还是很抗拒：“不要。”
陈固感觉自己真的疯了，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而且对方还是避他如蛇蝎的好邻居，但内心总认为这闲事他不得不管。
“随便你。”他一把按到梁戎，抓着手臂给他翻了身。
梁戎拼命挣扎，双腿在空中扑腾了两下，依旧是白费力气。
陈固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一只手撩开衣摆。
下一秒，他整个惊住了。
瘦得皮包骨的背上爬满密密麻麻的鞭痕，新伤旧伤交错在一起，犹如红蚯蚓，看得人心里发怵。
陈固呼吸一滞，出了神。
梁戎反手往他肋骨上垂了一拳，奋力爬起来，整个人往后退直到贴上冰冷的墙面。
“你…”陈固内心复杂地看向他，默默撕下他身上“妈宝男”的标签。
分开的这些年，陈固对他从一开始的依恋转化为恨。那人越是往光里走，越是期盼他跌落神坛、被自己拉入泥沼。
尽管他遭受的一切和别人无关，赖不着任何人。
现在发现，他们差不了多少。
“别管我！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梁戎缩在墙角，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对不起。”陈固真诚地看着他。
冷不丁冒出来的道歉给梁戎弄蒙了，两人呆愣愣的在房间两边看着对方，一时竟没人吭声。
半晌，梁戎才结结巴巴开口：“啊…你、你要继续么…”
话音未落，陈固笑出声，伸出手，看着他：“梁戎，你过来。”
梁戎看着他的笑容，内心坚硬的外壳被一层一层温柔地剥开，不知不觉走到床边坐下。
“你趴下来吧，我给你上药。”
陈固抽出新的棉签插进碘伏里，抵在瓶口挤出一些多余的水分。
即使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再次看到他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是吓得不轻，感觉很不是滋味。
阳光照不到的缝隙里，他们都藏着几道结痂的伤口，努力维持着在外人面前最后一丝体面。
涂完了药，陈固没叫他起来，温热的手掌覆在他腰窝，咽了咽喉咙。
斟酌半天，问出一个傻问题：“疼不疼？”
梁戎感受到背上的触感，突然屏住呼吸：“不疼，冰冰的……”
陈固打断他：“不是现在，我问你当时…”
梁戎呆住了，望着床头，隐约听见不知是谁的呼吸声。
好久，他深吸一口气：“不疼。”
陈固笑起来，鼻子上吹起鼻涕泡儿：“撒谎。”
梁戎余光瞥见他脸上挂着泪，没顾得上背上还没干透的药水，坐起来轻拍他的手臂：“哎，你怎么还哭了呢？”
陈固没吭声，低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用力吸了吸鼻子。
“你别哭呀…”梁戎搞不懂这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流泪，在他胳膊上上下摸了摸。
他这套哄小孩的动作把陈固逗笑了，梁戎见陈固又哭又笑的，真心觉得他出了什么毛病。
梁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盛满泪水的眼睛：“你为什么哭？”
“因为想流泪了就哭。”陈固这会儿完全平复了情绪，揽住他的肩膀，“我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
梁戎支支吾吾许久：“去哪？”
陈固说：“秘密基地。”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梁戎如同被蛊惑一般不自觉点了点头：“好…”
天色渐晚，冷风轻轻扫过他们的脸。
他们的掌心相触，梁戎不觉得冷，手上的热意蔓延至全身。
陈固牵着他走到白天的居民楼前，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强光下，灰暗的楼道里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灰尘。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楼，陈固再次走进那间房屋。
阳台上月光透过玻璃门照进屋，陈固用力拉了一下，没拉开。
他见怪不怪地踢了踢门框，再次用力终于拉开了一条缝。
两道玻璃门重合，陈固走进阳台，手搭在栏杆上，仰着头。
“为什么天上没有星星？”陈固眨了眨眼。
梁戎也跟着搭上栏杆：“不知道。”
他们静静地望着灰紫色的天空，偶尔能看见云朵飘过后露出来的月亮。
陈固移开眼，看向他。
少年充满骨感的侧脸看得人心情愉快，回想起小时候总被说婴儿肥的小娃娃，一点不敢想他们是同一个人。
时隔多年，再次不可避免的纠缠在一起，风轻轻刮过，陈固鼻头一酸，缩了缩脖子，暗骂风不长眼。
“你当初为什么不理我？”陈固问出来一直以来埋在心底下的问题。
梁戎眨了眨眼，嗯嗯呃呃好一阵，低下头：“我妈不让…”
陈固猜对了，重新仰头看向天空。
梁戎见他不说话，有些急了：“你生气了吗？”
“没有，”月光映在他半边脸上，“我明白你的苦衷。”
胸腔内一下一下的剧烈的跳动声，再次看向天空时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
梁戎想努力忽视掉内心异样的感觉，那份心思却用来捕捉微风里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陈固。”黑夜里梁戎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陈固转头看向他，视线相撞。
“你会一直这样吗？”还没说完，梁戎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尴尬地不去看他。
陈固无声地点了点头，轻轻的一个字犹如千斤重的巨石，落在他心上骤然震动一下 。
“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