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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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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陈固赌气闹离家出走,在犄角旮旯里度过了一晚上。第二天打起精神准备去找工作,连着被拒绝两次后,他在第三家遇到了李斌。
李斌看他可怜,力气不小,拉他一起送货、接私活,陈固一直跟着他干到现在。
他摸出一根烟叼着,往两边看了看。
按照李斌的死德性,应该还要吊着他一会才会赶过来,估摸着现在还在和老赌友搓麻将呢。
好死不死,跟不远处的秃头对上眼。
倒胃口。
他默不作声地撇开眼,从另一边找出打火机,偏过头。
刚点上烟,手臂被人拍了两下。
“原来你有啊,借个火哈。”
陈固把打火机递了过去,余光瞥见那人点上烟后下意识把东西往怀里揣。
忍不住出声打断,朝他摊开手:“就一块钱,你顺走干啥?”
秃头动作一顿,面子挂不住,一边掏出打火机还给他,一边打哈哈:“习惯了习惯了,别介意啊…”
陈固没接话,心中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他倚着泛黄的老砖墙,冒着火点的烟夹在指缝,垂下眼时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身侧的秃头跟被撬开话匣似的,扭头不停和他长篇大论
烟雾撞在他脸上,伴随着口水干透的闷骚味,弄得他一阵反胃。
“前段时间怎么没看到你了,上学去了?”
陈固屏住呼吸,压根不敢张嘴说话,默默把脸转向另一边。
秃头自问自答:“也对。哎,叔跟你说实话,现在大环境不好,连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你看你现在一天能赚一两百,父母供你读书也挺不容易的……”
想起昨晚他哭诉着家里初中辍学的儿子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看得人心软软。
秃头看不起他,陈固是知道的,觉得他一个混小子没点好样儿,不少在背后和其他工友折腾他。
结果很快就打脸了,平时给予厚望、整天挂嘴边吹嘘的儿子没考上普高线,不三不四的混小子却踩线过了。
听他一通旁敲侧击的说辞,陈固笑了笑,还是吸入了一些有害气体。
秉持着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能闹太僵的原则,从今天见面起,陈固憋了一肚子火放不出来。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显然不是他的作风,再忍,火要给嗓子眼烧穿了。
在秃头准备第二次逼他吸二手烟前,他抬起手:“您故意呢?”
“什么?”秃头愣了愣,坐不住了,“你这话说的啥意思,我干啥了?”
“当我抽烟机呢,”陈固说“上一边抽去。”
不知道哪个字戳中了他的心窝子,秃头涨红了脸:“你这娃娃,会说话么?”
陈固懒得搭理他,不紧不慢地抽了一口烟:“再废话,我给你烟掐了。”
说话时不自觉带上了贵州口音,加上看不惯来揍我我很拽的站姿,把秃头唬住了。
秃头嘟囔着憋屈地低声爆了句粗口,甩手朝大门的另一边走。
陈固没跟他较劲,明明正是年少冲动的时期,他表现得像经过了无数沧桑的人,虽然确实是这样。
酗酒、赌博的父亲,懦弱的母亲,还有一出门路过邻居就能听到的闲言碎语。
显得他挺坚强,没想过死,虽然觉得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但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扫了一眼烧了一半的烟头,他抖了抖烟灰,叼在嘴边,翻出手机给李斌拨去电话。
“你打给谁?”秃头下意识问。
“李叔”陈固说。
听着从听筒传出的机械忙音,他把烟头抵在墙上摁灭。
嘟到第四声终于接通。
“喂?”李斌歪着脑袋,好夹住肩膀上的手机。
听见那头一下下的碰撞声,陈固哭笑不得:“李叔,您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嗷嗷待哺的小鸟呢?”
“那你哺着吧。”李斌憨笑两声,腾出手取下手机,贴在耳边。
陈固往旁边看了一眼,对方毫不掩饰地歪着脑袋,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他收回视线:“那不止有小鸟呢?”
有老鸟。
李斌甩出一块八万,听到他的话,一拍脑门:“哎哟,你看我把这事都忘了,那、那人走没走啊?”
陈固应了一声:“没。”
李斌扭头跟旁边的牌友说了几句,牌友摆了摆手,又说:“行,我马上来。”
陈固刚想说你怎么这么势利眼,还没开口,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他瞟了一眼秃头,秃头愣了愣,立马站了回去。
马上,马了有十来分钟,李斌才姗姗来迟。
要不是他给身边那位搬出来,应该还能再马久一点。
“不好意思,久等了。”李斌跟秃头握了握手,要不说他能当上大老板呢,大热天还穿个衬衫西装裤。
陈固跟着朝他伸出手,被一巴掌拍开。
李斌给他接完工钱之后,秃头跨上摩托车,轰隆隆先走了一步。
等那烦人的背影逐渐变成一个点之后,陈固贴着墙蹲下来,手臂顶着膝盖。
听见头顶的李斌问道:“期末考得咋样?”
陈固想了想:“还行。”
李斌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他后脑勺,语重心长地说:“高中三年很重要啊,你看你浑浑噩噩又过了一年,我都替你着急。”
“皇上不急太监急。”陈固疼得龇牙,捂着脑袋。
李斌唉声叹气的掏出一根烟,又唉声叹气的从陈固口袋里拽出打火机。
陈固愣了愣,没抢过他,眼睁睁看着他用完揣进兜里。
“你尽管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学校成不?”李斌拍拍胸脯,“有事我替你兜着,我懂你的难处。”
“我是真学不懂啊…”陈固笑了,活到现在,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高估的时候。
李斌抽了一口烟,又要开始了。人生下来就是白纸,你成绩没人家好是因为智商吗?不,因为不够努力……
叽里呱啦一大串,听得陈固耳朵都要起茧了。
好不容易,熟悉的前奏响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赶在充满岁月沧桑的歌词出现前点下接通。
“你在哪呢?”刘俊驰的说话声被风声盖住了大半,模糊不清。
陈固皱了皱眉:“你在干什么?”
“骑车啊。”他按了两下车喇叭,“我来接你。”
“北门小区。”他看了小区门牌一眼。
“行,你等着。”说完,刘俊驰挂了电话。
陈固起身,看了看李斌:“我先走了,有人约我。”说完,他摆了摆手。
李斌看着他的背影,笑骂道:“臭小子,比我还忙!”
他两手插兜,晃晃悠悠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在收银台上随手抽出打火机,付完钱,塞进兜里。
蹲在人行道边上等了一会儿,刘俊驰骑着小电驴风尘仆仆的过来了。
他坐上后座:“怎么给我车弄来了,去哪?”
刘俊驰拧了拧车把,车身向前猛冲了一小段,才缓缓平稳下来:“钥匙在我这呢,上你家玩玩。”
一路上,他们吹着热风,太阳烈得不像话,头顶都能支个架子烤茄子了。
车身一摇一晃拐进小巷,本来不算宽的路,加上两边房子门口堆积的杂物。
陈固对他平时骑车三天两头栽一次绿化带的技术很是担忧,心提到嗓子眼。
终于,他们靠边在铁门前停下。
陈固起身下车,裤腿意外让勾住,身子不受控制超前踉跄几步。
电动车发出哔的一声,刘俊驰拔出车钥匙,丢给陈固。
陈固一把接下,塞进兜里。
他站在门前摸出钥匙,插进锁孔,手腕顺时针扭了一下,门锁应声弹开。
与此同时,后面的门跟着响起来。
两人听见动静一齐回头,梁戎从屋里走出来,一抬头措不及防和他们对上。
陈固惊得眉毛都要扬到宇宙,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梁戎看了看他,撇开眼看向一旁的刘俊驰。
“好巧啊!”刘俊驰高一时和他在同一班,半月不见顿感亲切。
陈固有次去找他唠嗑,在教室后门看见梁戎的身影,这才知道他们在同一个学校。
梁戎反手关上门:“确实巧,你们认识?”
“老早就认识了。”刘俊驰靠过去顶了顶陈固的胳膊,“诶,我怎么没听你说你们是邻居?”
陈固往旁边撤了一步,有种把他愚笨的脑袋按墙里的冲动。
见他还在嬉皮笑脸跟老同学叙旧,扭过头推开门,不准备掺和进去。
梁戎上身穿着大爷标配的无袖背心,竟然挺合身,手臂上匀称的肌肉线条着实很抢眼。
临走前,悄咪咪隔着门缝瞅了他一眼。
“我们不太熟。”梁戎笑了笑。
“果然。”刘俊驰说,“你准备去哪?”
“朋友约我吃饭。”梁戎看了一眼半掩的门,随后转身朝摆了摆手。
“再见,有空找你玩。”刘俊驰还什么都没意识到,呆头呆脑地进了屋。
顺着街走了一段,刚走到转盘道路口,隔老远就看到不远处的小三轮车。
最惹眼的还是挡雨车棚上卖萌的卡通小猫,配上粉粉嫩嫩的背景,谁能想到里面坐着两个小伙?
梁戎拉开拉链,掀开帘子。
后座上的赵焱见来人了,立马往边上挪了挪屁股,让出一小块空位:“快来,等你半天了。”
梁戎刚把一只脚踏上去,车身晃了一下。
中看不中用,尽管后座专门做了加长,两个成年人坐进去还是挤得紧。
梁戎扫了一眼:“在哪提的车啊?”
赵焱龇牙咧嘴又往旁边挪了挪:“他大舅送的。”
他挑了挑眉:“跟这车鹏配套的?”
驾驶座上的杨天鸣得瑟起来:“自己买的,是不是刚刚好?”
梁戎笑了,点了点头。
三轮车在马路上行驶得竟然很稳当,只不过没有抗震能力,只要轮胎淌过一个小水坑,车子就跟渡劫似的哐啷啷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