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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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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之间都得讲究一点缘分,快一秒慢一秒,笑一声哭一下都好像会造成不同的结果似的。比如江遇行即使重来一次,即使他知道很多未来的事情,也没办法按自己的心意左右现在。他记得长夏喜欢的东西,知道他睡前的习惯,明白他今后的惊艳和沉静,却没有参与璞玉生辉的过程——这个被雕琢的,有可能痛不欲生的过程。
江遇行见过的人有如过江之鲫,人群海海。
能和一人长久,仅因皮相就太单薄了。
一只手擦去镜子上的水雾,露出少年的上半张脸。十七岁少年的脸,青涩,而具有一种出挑的俊美,每一条线条都锐利,没有什么沉静温柔的余地,充满冲击性。江遇行的身体仍然年轻,心却饱经岁月,横跨二十一年,他与十七岁的皮囊对视——你未来的爱人在年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那天打开那个档案袋的时候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实际上没有。谢念慈查人向来纤悉无遗,就差把人成绩单和综测评估成绩一起打印出来给他。但江遇行在看见纸张上写的建源一中高二四班的时候还是一瞬间发蒙。一张证件照映入眼帘,不是因为照片上相似的故人脸庞,也不是因为那平平无奇的人生履历,而是那建源一中的红白校徽,安安静静地映在视网膜底部。
就像是命运在虚空中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却让人后背发凉。
再往上看,初中也和自己一个。
一看年龄,大两岁。
再看教育经历,只有在十一小上过五六年级的经历。不会漏查的,教育系统不可能漏掉哪怕一个孩子的。
他上辈子没有查到这么细。况且那个时候建源一中的档案室的资料早就缺失了,只能查到学历是初中......后来就没有了。江遇行当时有点发蒙,恨不得直接到祁长夏这人对面去问他到底为什么最后连高中都没读完,到底是缺了什么,那六年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是那副表情。
他问不出来。
现在还在上学的长夏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天是未知的。
前尘是失落的。
他横跨多年时光重生到现在,情绪理应不该如此大起大落。
江遇行捏了捏眉心。
照片上的少年眉眼青涩,表情略有些羞腆,像是面对摄像机时不适应,眉眼却尤为浓墨重彩,早已能看出今后的斐然风采。江遇行抬起手,虚虚抚摸过照片上人的眉骨。
明明是这样一幅的长相,为什么人活的那么淡然呢?
不是都说相由心生吗?
夕阳落在此刻的江遇行身上,他打开车门。
后座上的江遇止抬起头,笑着叫他:“哥。”
窗外一帧一帧的街景在闪,江遇行打开车门给妹妹拿包。司机张叔回去了,两人走出车库,江遇行正要打开门,视线往身后一扫,却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霎时,波澜不惊的神情就回到了脸上,假面似的,江遇行转身站定,微微侧身挡住江遇止的脸,温声招呼他。
暴雨瓢泼,足以把一切都冲蚀殆尽,江遇行余光一扫,身侧那少年的手从校服裤兜里拿出来。
而他背后胸前全是模糊的血。
长夏冒着雨跑完了最后几步,有惊无险地沿着边缘贴墙走过地上巨大的“水库”,一头冲进单元门,此地大概是风水有点问题,早年建好小区的时候就是处处路不平,之前也有人家用水泥沙子什么的填过这个坑,但是无论如何,过个一两年都会再次变成“天坑”,一到下暴雨或者下雪,这里就得存一嘟噜水和泥,小孩平着摔进去就只能露出一个倔强的屁股蛋。
他下公交车之后就冒着大雨一路往回跑——祁愿的腿是一变天就难受,他要回家里一趟,拿点钱再拿把伞去买药。
药店里的空气依旧是清苦的,其实清香味没有多少,主要是苦,小砂锅一锅一锅地往出熬中药,再装进密封的袋子里,至此完成空气的“污染”。长夏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店外马路上,车流碾过湿润地面飞速驶过立交桥,听这声音就感觉胳膊上被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长夏合上伞,跟店员说明了自己要买什么。这是一个新面孔,慢悠悠找了好一会才给找着,他手忙脚乱地扫好码,又“七上八下”地找好钱,捏着随时都有可能散掉的零钱递给面前的顾客,额头上渗出一点细细密密的薄汗。
长夏拿好药膏,急匆匆转身回家。回家路上他时刻记挂着祁愿,他刚刚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祁愿脸色发白,正捧着他给到的热水半躺在沙发上。只是一点,长夏在回家的这短短一截路上莫名其妙心惊心颤,胸口处不讲情理地一抽一抽地痛起来。他迈了两步,浑身一抖,直觉不对,到后面顾不上自己手中的伞,几乎是一路跑回家,身前的校服被雨淋得透湿,冷风往每一寸皮肤上扎。
几乎是瞬间,在他打开门的同时间,家里好像有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轰的一声,雷声劈亮了室内的景象,门猛然朝外磕上斑驳白墙,空荡荡地摇了几下,冷风不住地往室内钻。
一个小时后,医院。
一个身影急匆匆穿过人群,缴完费,拿着单子往回小跑,脸色苍白浑身透湿。
与此同时江遇行慢慢端起桌上的茶壶,滚热的水流冲过两只茶宠。
男生抬起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看着他,轻声说:“哥,他们一直这么忙吗?”
江遇止在楼上的房间里,脸上渗出细细的汗水,睁着一双大而黑的眼睛,手里抓着电话手表,显示正在通话中。
而坐在江遇行面前的这位,不是冒坏水的蠢货,而是天赋异禀的疯子——六岁的时候跟江遇行见过一面,很温和的带着当时同岁的江遇行往草原深处走,并且给江遇行展示了自己带来跟他一起玩的小猫,温和漂亮的笑容充满稚气,慢慢打开自己带着的航空箱,一边看着江遇行一边伸手掏出了小猫。
——开膛破肚的。
江遇行当时看着他,轻声叫他的名字:“李维宁。”
这位面不改色地抽出插在小猫内脏里的,还挂着碎肉和碎骨头的小刀,塞到江遇行手里:“表哥,还是热的,可以割出血。”
江遇行呆呆看着他,最终牵着满手血的李维宁回到了大人的身边。
这人越长大越邪性,江遇行交叠着双腿坐了一会,看他把一杯热茶喝完。
“哥,看我身上全是血,不害怕吗?”
江遇行冷冷淡淡地看着他,半晌,出人意料地问出一句:“吃饭了吗?”
上辈子这人和另一个人纠纠缠缠一死一疯的结局还在脑海里深深刻着。
李维宁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刚出来一样,此刻身上还是滴滴答答的,显得他眉目多情含春色,艳丽地几乎像是一个水鬼。
而他的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还有一小碗米饭。
周姨每逢下雨必然关节疼,回家去休息去了,现在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遇行不好多说话,避免这小疯子又发疯,给他拿了一身干的衣服,轻言细语地给人送到楼上客房让洗个澡睡一觉。
李维宁眼下全是青黑,刚刚喝茶的时候止不住地手抖,行动迟缓,同时眼神空洞——神经紧绷而且很久没有休息才会这样......人到这种情况下就要避免刺激。
好容易给叫了一辆车给这尊大佛送走,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晚上十点多。江遇行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臂,视线往楼上移动——李维宁其实在上学的时候还没有疯的那么厉害。
刚刚在上车之前,他正要关家门,李维宁却突然探头,小声问:“哥,你是会帮我隐瞒的吧?”
江遇行同样眸色冰冷:“你自己不要踩到边缘线,就没人会把你弄进去。”
——
第二天,高二四班有一个空着的座位,高二九班也一样。
彭凡打来电话:“江哥,不来了?给自己放假去了?”
“嗯,昨天有事。”
“跟我说说?”
“有点复杂。”
“多复杂?”
“明天周末出来跟你说。”
“那你下午还去不去查班了?”彭凡抓起自己的衣服一边套一边往外走,“早上的我在查——下午是有高二四班的那趟。”
江遇行“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平板上的时间,问他:“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带上?”
“不用,中午没时间慢慢吃,我随便对付两口。草了,一帮二百五闹事,我得过去看看,别闹大了。”
果然江遇行一听是是非就安静了一秒,三秒后才回答:“还有其他人去没?都给点杯奶茶?”
彭凡收起自己的手机:“五杯吧,别搞太好的啊,给丫一群嘴都养刁了。”
江遇行“嗯”了一声。
但下午去的时候没有看到长夏,课桌上是空的,他同桌的女生一脸困倦地支着头快睡过去了。
风吹的落叶在地面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旋儿,江遇行背着书包出来,耳朵里还回响着四班班主任的话。
“他妈妈身体不太好,说是进急诊了住院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你要去?那行,你替老师跑一趟,好像是在第一人民医院吧,等我把他电话给你——”
车流汇入高架桥,医院里人群安静来去,学校里纸张翻动。
江遇行拨通了电话。
“嗯,四班班主任让我顺路来看看什么情况,嗯......对,我家里人也在,我看完他们就过来——对,老师要了解一些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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