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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木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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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不似草木,总有悲欢离合搅动,年少时的长夏不明白,那从心底涌上来的特殊情感是喜欢。】
——
对于之前那些风风雨雨,江遇行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他身体里住的是三十多岁的灵魂,这种事情他从小见到大,太阳底下都是旧事重提,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分外新鲜或者可怕。
但是这件事在长夏单薄如浅湾的胸膛里掀起不小的波浪。
他越长大越感受到差距,有的时候是江遇行跟自己之间的差距,体现在交通工具,体现在学习成绩,体现在总是很放松的生活态度和性格上。
有的时候这种差距暗藏更深。
在校园这个小社会里也在处处体现。
如果这次不是九班班主任吴采白态度和背景都强硬,那谁管得了沙鸣轩?反观自身,那女孩可不可怜,就因为她是蝼蚁吗?是蝼蚁就可以被人推着满心绝望地去死吗?
可以的。
力不能扛鼎。
客观而惨烈的说,就是如此。
碾过普通人,是一件站在俯视角度来说,太轻易的事情。
真正能改变局面的,能制恶的,只有相对的强者,愿意为了他们所认同的公义,去做一些事情,去罕见的愤怒一下。
站在省时省力的角度,直接把那女孩父母的嘴捂起来更符合程序。维持公理也好正义也好,需要实力需要额外的做功。
世界本不清白。
然而这天晚上长夏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血色,他拼命地跑,听见远方的呼唤和一道刺目的白光,让他慢一点,让他不要摔倒,让他不要心急。
可是后面就是追赶上来的血海。
最终他摆脱了追赶,在最后一点希望中抓住了白光的边缘,降落在了一片又没见过的地方,他看着面前冒然来询问他电话号码的人,有点发蒙——怎么回事?
他在梦里不受自己控制,感觉自己的嘴自己动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不方便给你。”
梦里的他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会按自己的逻辑行事。
那人很失望地走了,过了一会,身边一圈人的气氛渐渐变得非常火热起来,一个女孩好奇地问他脖子上挂的是什么东西,他没有回答,梦里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软至极的情感。
这时,梦里的视线下移,是一颗刻了汉字的扁长珠子映入眼帘,模糊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字。
但他直觉那些字非常重要。
即使看起来很廉价。
梦里的他似乎是平静地回答那个女生:“随手买的。”
那个面目模糊的女生“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下去,好似只是随口一提。
过了一会儿,好像是情绪再也兜不住一样,他低下头轻轻握住颈间的饰品,在指尖磨了一下。
长夏感觉梦中的自己眼眶都在发涨发烫,低着头,仗着夜色浓郁昏暗,别人都看不见罢了。
而当梦中的他松开那坠子的一瞬间,那颗颜色泛白的扁长珠子往下坠了坠,摇摇晃晃间终于露出真容。
上面刻的字是——
“江遇行”
心口轰然,他不知如何反应。
这个触感和颜色都太过于真实,一时间他真的恍惚到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觉得一股洪流一样的涌浪要冲破自己心里的单薄的藩篱,隐隐间他感觉到一汪异样的,温热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是梦里的他的情绪,还是真正的,他自己的情绪?
长夏一瞬间分不清,或许说,分不开。
是什么?
为什么?
他不知道。
但是沸反盈天。
他就在这一瞬间醒来,转头拿过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看见江遇行三个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长夏怀疑自己还没出梦境,跟现实连上了,简直是大早上的要给自己吓出心脏病来。
江遇行发的是:“今天下午要准备校庆的彩排,要不要来帮忙啊长夏?”
长夏回过神,一边穿衣服一边神游天外一样想:原来他和江遇行的人生轨迹已经相交了一个多月,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除了一张欠条再无联系。
他会想要自己去帮忙,会给他发消息。
只要还有理由能见到他就好。
这样想着,长夏一边刷牙一边按键。
hao、de。
“好的”
加个表情。
嗯。
活泼一点了。
“好的:)”
发送。
江遇行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正在吃早点,看了一眼手机,笑了。
小人机。
江遇止好奇地看了一眼哥哥,随口问:“谁啊哥,这么开心?”
江遇行朝她勾手,神色神秘:“来我说给你听。”
江遇止凑过来正要听。
江遇行把她不爱吃的胡萝卜丝拣到她碗里,朝后一仰:“唉~不告诉你。”
江遇止一脸震惊。
她哥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江遇行收敛地散了点德行,揣着明白糊弄人,回楼上继续复习知识点去了。
今天的早读是数学早读,连着第一二节课一起考了大小两场测试,一张是高考难度的模块卷,因为按照课纲他们还有部分的课程没有上完,一张是拔高卷,上面的题难度能跟竞赛水平看齐。
第一张有要求分数,第二张只要求思路。
江遇行点了点自己的草稿纸,先做自己感兴趣的题目,等到第一节课下,所有题做完了。数学老师从后面悄悄抽走了他的卷子,拍拍他的肩膀:“来,正好课代表也写完了,帮老师去办公室带一下今天的数学作业。”
随后把一路收上来的卷子拿到讲台上批阅了。
江遇行跟数学课代表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
经过长夏班门口时江遇行往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人低头写笔记,端端正正地坐着。
挺认真。
江遇行没有再看。
下午第一节课后就是彩排时间了,因为是高二的老师要上台表演节目,索性高二全体上自习,江遇行跟彭凡有节目,先跟查人头和自习情况学生会说了要带两个人,提前说好之后江遇行才去长夏班里找他。
“走吧。”江遇行突然出现在他座位旁边,正是课间,班里全是人来来回回。
“跟你们班长说一声,我们去排练。”
长夏“哦”了一声,转身有点迟钝地看江遇行,合上书本起身,感觉身前的人顺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是不是,又熟悉了一点?
他心里有一点隐秘的说不清楚的期待。
到了学校的大礼堂,果然全是人,表演服也码放在礼堂的一角,有老师组织学生一小组一小组统一地来试衣服。他们到的时候前边儿的老师已经在点人数了,看到江遇行和彭凡就招手:“唉,那俩小男孩,快来。”
长夏被另一个老师临时抽调走去搬演出服。
校庆的节目无非还是那些老几样,按照表演出场的顺序来,还要等将近十分钟才能轮到他们。彭凡点了点江遇行,问:“寒假你想好去哪玩了吗江哥?”
江遇行说实话,没有出去玩的打算,说:“没有想好,有可能不出去。”
他低头调试手里的吉他,又看了一眼谱子。
长夏去的时候表演服都快搬完了,不一会就回来了。他四下寻找江遇行和彭凡的背影,没有看到,于是心有灵犀似的抬起头,往台上一看,果然。江遇行低头顺势调了调话筒,向后靠坐在高脚凳上,一汪秋日的太阳光打在他全身,像是把他浸在其中,此情此景,几乎演变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台上的人堪称眉目如画。
长夏不由得站在原地,有点挪不动脚步。
还有凝滞的大脑。
他的心口随着音乐流畅的前奏渐渐鼓噪起来,胸口震颤就像是被拨动的吉他弦。
江遇行和彭凡都没有选择更加精通的小提琴之类,选择了吉他。一是接地气,二是校庆毕竟是全校的庆祝活动,气氛上更要活泼一点。于是他们就选择了更加不容易出错的,吉他加上伴唱的形式,彭凡音色清亮透彻,江遇行皮相出色技巧在线,组合起来效果相当给力。
长夏在台下看着东西,视线却始终静静地看着台上。
等到一曲终了,排练老师又倍速看了一遍录像,点点头:“可以,一遍过,这几天有问题我随时在群里@你们,要及时看消息。”
江遇行下台之前突然跟彭凡说:“我上次在短信上聊天的就是他。”
彭凡疑惑地“嗯”了一声,又下了两阶台阶,电光火石间明白了江遇行的话外之意,大脑好像被轻轻拍了一下,猛然转头视线投向台下找人。
“卧槽,江哥,不是——你......”
他一下没找着人,震惊地转头看他。
江遇行这种人怎么可能把一个毫无交情的人单独叫出来,彭凡太清楚,江遇行只是平常看起来好相处,实际上对自己的小圈子里的每一个人要求都很高——敢情这是在创造接触的机会啊?
但是。
彭凡拉住了江遇行的胳膊:“江哥,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质疑你选啥,但是,我是说但是,你不是随便玩的吧?”
“没有到那种程度,他还不知道。”
“倒追?”
“没有,先接触......他还没有开窍,可能。”
彭凡看着他一瞬间表情难以言喻。
对于年轻一代的孩子来说,身边有个同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除了异性之间找对象会自动避开之外没什么影响,可能只会震惊一下对方居然是1或者0,以及好像没有网上表现的那么明显。互联网高速发展的当下,没什么稀奇事儿是能让年轻人再感到超出想象了,但是对年轻人的父母来说显然不是。
“.......?什么?等等,没跟叔叔阿姨说吧?别最后搞得鸡飞狗跳。”
“不会的,我有分寸。”
“你们......”彭凡突然停顿了一下,神色不乏探究好奇,“江哥,你们到哪一步了?”
江遇行含着一点嫌弃,掀起眼皮给他一个“滚”的眼神。
彭凡没有再问了,刚刚对江遇行叫来的人,只是浮光掠影地看了一眼,心里有个“这家伙长得不错”的结论,再次看到长夏时,这下他就很认真的去看面前这个,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地方特别出色的人。
但是,彭凡落后了一两步,走在两人后面,这下再看,气场很融洽,两人的动作神态,说话时的语速方式,都构造了一个,很......可以称作是屏障的感觉。
江遇行的眼光一直非常的好,从小就是。彭凡深有体会。有时也许旁人初看没有端倪,但是等待时间流水一般地过去之后,大浪淘尽,璞玉和浑金都会展现出本真的样子。他很多时候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一点的东西,江遇行多半就能透看到本质。
江遇行装好吉他,给一直盯着他的彭凡介绍。
长夏还是不习惯跟人长时间对视,但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他对彭凡的第一印象很好:彭凡大概是一个有点散漫的乐天派,人缘很不错,只要不压到他的底线,他就是一个蛮随和的,很有意思的朋友。
感觉,跟江遇行也非常搭。
两人相处很和谐。
少年人之间的友谊和厌恶都相对要更纯粹一些,彭凡对长夏印象很好,当即提出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江遇行看了一眼还在组织语言的长夏,替他回绝:“人家妈妈还在医院里面,等会儿他回去还要照顾病人。”
彭凡挑了挑眉:“那行,替我跟阿姨问个好,祝她早日康复,有时间我们一起再出去。”
彭凡其实刚开始就感觉到了长夏跟他们的家境差距,其实很明显,说话间的踌躇,眼神的不自在,即使只是很简单的对话。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因为实在是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之后的人生,好的很好,坏得很坏,所以没有什么偏见,只是更加好奇这两个人是怎么遇上的。
他江哥......江遇行怎么突然就陪着人家走另一条路了?
彭凡一个人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有点凌乱。
长夏轻声说着有一个奖学金的项目,老师建议他去报——都是针对家里面困难的学生的。
江遇行听了奖学金的名字,不禁皱眉。这个名字,是他三十多岁的时候跟长禧合作的一个项目的名字。他本不信怪力乱神,但是此刻却有些动摇。
所以他尽量慎重地说:“还是争取一下吧,能申请到总比申请不到好。”
江遇行记下了颁发奖学金的单位机构的信息,回家一查。
果然。
——
世易时移,这几天谢念慈和江吴各有各的忙法,江遇行从他们出差带的薄衣服里窥见了他们业务的走向。
开始朝着南边走了。
也比上辈子快一年。
他知道最近爸妈的步子迈的有点大。事实上,接触南边的这一步,按照他们现在的公司实力来说.......稍显勉强。如果不出乱子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接。
至于他还有江遇止,被特批了一次旅游经费,周末可以一起出去一趟——其实就是纯玩儿。江遇行叫上彭凡,捎上妹妹,三个人一起走,江遇止提议一起去南边玩儿,江遇行当然是无可无不可,只是有意无意地选了一个特殊的城市,跟彭凡一起做攻略的时候又看到了推送的相关新闻。
长禧集团的。
继承人提前上位了。
......都是上辈子没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