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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沈寄明并没有打算把怀孕的事告诉王希。

      反正都是要流掉的,他想。

      盛悬山找来的医生很专业,为了将对身体的损害降到最低,他们做了很多准备。

      护士进进出出,带着沈寄明做了一大堆检查,最后将他安置在病床上静静等待结果。盛悬山就坐在他旁边,看起来比他更紧张,手心都是黏腻的汗。沈寄明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很快医生护士就回来了,却没有将沈寄明带去手术室,而是带来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医生戴着口罩,露出来的眉眼显得庄重,一边翻报告一边道:“沈先生的体质有些特殊,要流掉这个孩子只能摘除整个腔体。那样做的话腺体也会受到伤害。”

      盛悬山直接站起了身:“什么伤害?”

      医生收起报告:“类似于后天腺体受伤的案例,可能导致的结果很多,通常是免疫力大大降低,引起一系列其他种类疾病。”

      顿了顿医生又补充:“建议你们慎重考虑一下,目前的有研究结果是,腺体损伤患者的寿命相较正常人会缩减十年至二十年不等。”

      医生的话宛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盛悬山茫然立在原地。

      沈寄明率先反应过来:“好的,谢谢医生,我们会再考虑考虑的。”

      盛悬山脸色之难看,让沈寄明都心惊了一下:居然这么不想要孩子吗?

      斟酌了会还是拉住了盛悬山的手,安抚道:“你先坐,我们再谈谈。”

      盛悬山避开沈寄明的视线,坐回原处。

      沈寄明轻轻揉着盛悬山手指指节:“你真的很不想要吗?”

      盛悬山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此荒唐的选择题。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无法责怪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最糟糕的是明明造成这一切的是他,承担最大伤害的却是沈寄明。

      这人摊上自己真是倒了大霉。

      不过有了先前的经验,盛悬山这次做决定要快得多。沉默片刻,他倏地握紧了拳头:“生下来吧。”

      沈寄明再次被剥夺讨论权,愣了愣:“你真的确定吗?”

      盛悬山脸色晦暗不明:“嗯。”

      不然让他明知结果糟糕还把他推进手术室受折磨吗?

      盛悬山眼睛发暗,心中抉择明确。到时候他也只能对孩子说声抱歉:希望你下辈子可以投胎到一个正常的家庭,死后我会去地狱向你赎罪。

      沈寄明没有提出反驳,这应该是最合理的处置方式。但不知为何,他心里闷闷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被打破了。

      他看着盛悬山,后者整个人都沐浴在窗户射进来的光亮中,面色却黑沉如水。他心乱不已,伸手想抓盛悬山的胳膊,刚碰到衣服,盛悬山却倏地站起身来,那点衣袖就从沈寄明指尖飘然溜走了。

      头顶声音冷淡克制,像在压抑:“你安心养胎,工作我会处理好。”

      他想说好,那人却没给他机会,快步离开了。

      沈寄明怔怔地看了会空的门框,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我们好像让他为难了。”

      李安得知此事只觉盛悬山实在命途坎坷。

      被亲妈骗着没有信息素,被霸凌,自卑二十余年,好不容易以为因祸得福能因此和相爱之人长相厮守,结果……这不是闹着玩吗?!

      盛悬山这人也轴,长这么大没点兴趣爱好。有的人难受借酒浇愁,有的人飙车,有的人旅行。

      盛悬山就只会把自己关起来拼命工作,废寝忘食。

      李安约他出来的时候,盛悬山已经不眠不休连续工作了27个小时。坐在他对面,带着一副黑口罩,露出的两只眼睛红得刺目,细细看去此人印堂甚至隐隐发黑。

      李安虽为医生,但平时业余爱好就爱整点玄学,见状下巴都要吓掉了,一句话说不出来,急急忙忙拉着人回诊所,摁着头让睡觉。

      盛悬山还想拒绝,李安一句“你想猝死了留那对孤儿寡父承担一切吗?”

      当即让盛悬山不能言语,被推着躺下了。

      即便如此这一觉也并没有睡很久,盛悬山心中忧虑太多,如饿虎在身后紧追不舍,一停下就要被狠狠吞噬。躺下堪堪不到三个小时,做了足足七八个不间断的噩梦。

      李安见他面色不虞,但疲态渐缓,稍稍松口气,终于想起此行目的,清了清嗓聊起正事。

      “杨宪找到了。”

      盛悬山坐起身只觉得头疼欲裂,低着头艰难适应。

      “在哪里?”

      李安给他接了杯水。

      “在他老家乡下,他倒是鬼精,刚察觉到有人在查就立马转移了。”

      停顿了会,又说:“但他说要见你,感觉没安好心。”

      盛悬山喝了水,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嗯,时间地点,有说吗?”

      “你要去?”

      盛悬山没否认:“他估计是查到什么了。”

      关于沈氏的他倒是无所谓,毕竟一桩桩一件件并无冤枉。就怕他查到盛悬山的身世,然后告诉沈寄明,那就真完了。

      李安叹了口气,心道怎会如此波折。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白纸黑字写了一串地名。

      “周末上午9点。”

      盛悬山接过纸条,道了声谢。

      李安送他出了门:“小事。”

      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担心了,你俩的真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定会没事的。”

      盛悬山没回话,眼角猩红着同李安道了别。

      时间不早,外头已经陷入黑夜,盛悬山安静地坐在车里。

      晚春虫鸣渐盛,车外路灯下飞蛾扑腾不止。它们翅翼很薄,灯光透过呈现浅褐或者肉色,很丑。但是盛悬山的眼睛离不开,他盯着它们发呆。

      这种时刻其实是很少的,从小到大,盛悬山无时无刻不在被推着前进。被盛艺推着,被鞭子推着,被仇恨推着,被恐惧推着。

      他要不停地跑,要很快很快地前进,才能让鞭子追不上。

      诸多挨完打不被允许睡觉的夜晚,有几个盛艺会忘记关灯,那时他就得以被无尽的黑暗赦免。

      光亮总会吸引这些虫子,它们很蠢,围着灯光撞的头破血流,时不时就会有几只把自己撞晕,掉落下地。

      盛悬山大部分时候会无视,但偶尔就会像现在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脑中思索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问题。

      它们会疼吗?它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它们自己选择的吗?大自然给予他们翅膀就是为了让他们自寻死亡吗……

      飞蛾不会回答他,因为飞蛾不会说话。他也不会回答自己,因为他不是飞蛾。

      天空有云层略过,遮蔽月光,路灯光显得更为刺目,眼睛涩疼,盛悬山终于舍得收回视线。

      手机又响起来,盛悬山低头,眼前还有路灯残影,他没理,点开消息提醒,是沈寄明。

      那点残影刚好落在沈寄明发来的那条消息上。

      沈寄明:什么时候回家?

      沈寄明:[猫猫探头.jpg]

      盛悬山盯着那个探头探脑的小猫恍神,手指顿了顿,不小心按成添加表情包,系统添加成功的提示出现他才回神,打字回复:马上。

      那天离开医院后,他就将自己整个人泡在了公司里,有接近一周都没怎么回家。回来也是挑在深夜,趁沈寄明睡着后悄悄爬上床,又卡着点在他醒来之前离开。

      手机里那只小猫越看越像沈寄明,盛悬山敛眸,在心里唾弃自己:逃避可耻。

      接着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抬起头,发动汽车。

      沈寄明洗澡前给盛悬山发的消息,洗完出浴室后才看见回复,迟来地补了一个“等你”。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思索应该怎么跟盛悬山聊。

      他其实并不太理解盛悬山过于激烈的抵抗情绪,尝试询问,盛悬山只会生硬地说就是不想要,对更深入的原因闭口不提。他无法。

      正好这段时间盛悬山不让他工作,他在家闲了下来,干脆全部用这些时间画画、思考。

      他隐约明白盛悬山不回家是在逃避什么,虽然不清楚具体是逃避什么,但他愿意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整理自己。

      这期间他画了好几幅画,没有一幅满意的。抖动的线条和不协调的色彩彰显着作者作画时的不专心。但沈寄明并不介意,因为至少他的思考有了一些进展。他猜想盛悬山的抵触可能源自不幸福的童年。

      盛艺发疯的模样仍然历历在目,童年创伤对一个人的确具有毁灭性的影响。

      除此之外暂时也没有更可靠的解释。如今已冷静一周,沈寄明觉得是时候谈谈,再拖下去反而于感情不利。

      不论盛悬山有什么心结,他都决定好好引导他讲出来。

      院外有汽车声音传来,沈寄明收起擦头发的毛巾,走过去撩开窗帘。车灯闪过,他得以瞥见一眼某个久未归家之人的身影。

      沈寄明在原地看了一会。很快有脚步声在楼梯回荡,他放下窗帘,走到床边坐好。

      一边听一边心中默数着:3,2,1……

      门把手被旋开。

      沈寄明抬眼看去:“回来了。”

      盛悬山语气淡淡:“嗯。”

      房内光线充足,沈寄明能很清楚地看清盛悬山西装上的褶皱和脸上的疲惫之色。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来。”

      盛悬山走过去,但没有在他身边坐下,而是拉了张椅子。
      “没换衣服。”

      他解释了一句。

      沈寄明并不在意这些,从进门起,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盛悬山眼中的红血丝。

      “很久没休息了?”

      盛悬山下意识否认:“没有,下午才睡过一会。”这倒也不算撒谎,他才在李安那里歇过。

      沈寄明没有追问,默然地看着,像在酝酿什么。他刚洗完澡,身上只裹了一件浴袍,头发还滴着水珠。

      空气变得安静,盛悬山的注意力开始发散。忽而眼前一亮,是沈寄明发尖一滴水珠将落不落,在灯光下耀着光。

      他抿紧了唇,没多犹豫起身出门,很快又回来,手上多了个吹风机:“晚上洗头,湿气容易入体。”

      沈寄明本来还斟酌着怎么说,一转头盛悬山已经给吹风机插上了电,他看着那人动作,突然有些想笑:“那你帮我吹。”

      盛悬山从善如流地走到他身旁。

      “好。”

      两人一站一坐,都怀着心思,没有一个人讲话。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吹风机运作的嗡嗡声。

      盛悬山小心地控制着风的角度,手指穿梭在沈寄明发间。沈寄明发质很好,又黑又亮,沾带着主人的信息素,在风中发散,整个房间都布满了蔷薇甜香。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沈寄明圆润的耳朵和白皙的后颈。

      沈寄明的耳垂很饱满,和本人的整体风格不太协调,他的耳垂有些肉肉的,在床上的时候盛悬山很喜欢咬那里,只肖叼在牙尖稍微研磨一下,就会从淡粉变成糜烂的鲜红,很可爱。

      眼神黯了些,向下转移到那一小截脖子。虽然盛悬山是Alpha,但他从来没有咬过那里,或许是心底还有些在意,他始终没有勇气给沈寄明一个标记,即使只是短期的。

      因此沈寄明的脖子一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咬痕和吻痕。盛悬山垂着眸,大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抚过那一点嫩白的皮肤。

      沈寄明顿了顿,微不可查地回了点头。

      盛悬山只是触摸了两下,很快收回了手,也不再乱看,认认真真地吹头发。

      吹完后的头发肉眼可见的蓬松,盛悬山忍住揉一揉的冲动,收了吹风机。

      一阵子没剪头发,沈寄明的刘海长了些,湿的时候还好,吹干后不听使唤,直往眼睛戳。

      沈寄明心中叹气:好像自从发现怀孕后他的记性都变差了,本来想好这两天就去剪头发的。

      他眨眨眼,用手拨了拨那点碎发,拉开床头的抽屉,摸摸,一个浅粉色的发卡出现在手心。

      盛悬山将吹风机放回原位,再推开门,看到的就是顶着粉色蝴蝶结发卡的沈寄明。

      盛悬山:……?

      沈寄明听见开门的声音,掀起眼皮,被盛悬山忽然蹙起的眉逗笑了:“妈妈借给我的。”

      他又伸手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老是忘记要出去剪。”

      盛悬山轻咳两声,如果沈寄明这时候仔细盯着看,就能发现盛悬山的耳尖诡异地泛着和他发卡一样的粉色。

      “明天我带你去剪。”

      沈寄明掀开被子爬上床:“好,明天你出门记得叫醒我。”

      盛悬山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嗯。”

      沈寄明拍拍被子:“好了快去洗澡吧,洗完再聊天。”

      僵硬的气氛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两人一下子回归了平日的自然状态,盛悬山不自觉放松。

      “嗯。”

      这个澡洗了很久,回来时沈寄明已经睡着了,唯床头留一盏小灯,氤氲着暖色光芒。

      盛悬山放轻手脚,关上房门,从另一侧掀被上床。

      沈寄明平躺着,胸口微微起伏。盛悬山没有第一时间关灯,而是侧过身子,借着灯光细细描摹了一遍沈寄明的侧脸。

      沈寄明的睡颜很恬静,让他不自觉放下心弦。

      盛悬山默了会,俯身慢慢凑过去亲了一下沈寄明白净的侧脸,又伸手,抚上沈寄明的小腹。他力道很轻,像是害怕吓着谁。数十次呼吸后,终于敛眸收手,关上灯安静躺下。

      夜渐深,耳侧人呼吸绵长。沈寄明悄悄睁开眼,伸手抚上盛悬山刚刚摸过的地方,嘴唇抿起,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似乎并不需要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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