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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那个客户自然是杨宪。
      头天晚上他心事重重,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想惊扰沈寄明,干脆走到书房枯坐。

      盛悬山推开窗户,抬头遥望穹顶明月。傍晚下了阵小雨,将天空洗刷了一遍,月光较平日更为皎洁。

      空气中还残存潮湿水汽,盛悬山捻着手指,感受指尖那点水润,脑中预想明天的情况。

      杨宪此次有意约见定然别有所图,据李安所说,杨宪行踪早已露出马脚,就算他们不举报,警察找到他也只是迟早的事。杨宪自己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提出约见,大概率是要用查来的东西威胁他以保全自己。

      问题是现在他不清楚杨宪究竟有没有掌握到最关键的信息,又有没有准备后手。

      这点信息差让他难以安心,也从未考虑过不赴约的可能。

      但这并不代表他只能蠢兮兮地被耍得团团转,让自己沦落被动。

      凉风忽起,带着寒凉自窗口涌进,吹起盛悬山鬓角黑发。

      他敛眸琢磨了会,关上窗户,走回书桌前坐下,掏出手机提前给警察去了电话。

      当初检举沈业时留下了一名警员的联系方式,现在正好用得上。

      很晚了,所幸对面人正好值夜班,通话很快链接成功。盛悬山组织言语将前因后果抹去,只告诉那人杨宪9点半的行踪。

      他自觉留半个小时足够稳妥,杨宪没有准备,就直接让警察将人扣走。若是留有后手,他也可以利用那点时间迅速帮他转移,再细谈。

      杨宪总归不会是去找他鱼死网破的吧,盛悬山想着。不觉得他们之间的仇恨有深重到这个地步。

      计划了个七七八八,还是全无睡意,盛悬山又跑到三楼看起沈寄明的画来。

      初遇时他并未撒谎,对于美术他的确一窍不通,但他也的确能从沈寄明的诸多画作中感受到独特的情绪张力。

      先前沈寄明赠予他的两幅也被他挂回了画室,在最显眼处,一进门就能看见。

      麻雀也在这一层睡觉,沈寄明不给它取名字是对的。自从冬季结束,这小鸟就常往外飞,只偶尔天气恶劣才回来两人为它准备的窝里栖息,实在是无情得很,直把这里当旅馆了。

      傍晚下过雨,因而麻雀势利地回来了。盛悬山走过去,它正蔫头耷脑瞌睡着。他悄悄看了会,没打扰。

      就这样在画室走走看看好一会,终于等到晨光微熹,盛悬山洗把脸换了衣服。

      临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沈寄明。沈寄明还躺在被褥里,床上鼓着一个包。他从前不是嗜睡的人,只是怀孕后格外缺觉,每晚总是睡得很沉。盛悬山走到床边,伸手摸了下他睡得有些发红的脸。

      只要今天把杨宪处理好,他们之间的隐患就能去除一大半。

      盛悬山没再贪恋指尖温暖触感,转身出门。

      杨宪给的地址是一个挺偏僻的清吧,倒是让人意外。跟服务员报了杨宪的化名,很快有人将他领到包间。推开门,里头烟雾缭绕,杨宪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周遭数不清的烟头散落在地。

      见他进门,杨宪咧嘴露出一个笑,他嘴唇红得骇人,简直像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你来了。”

      盛悬山没回,也没靠近,就站在门口,开门见山道:“找我做什么?”

      杨宪比先前瘦了许多,腮帮子都凹陷进去一些,身上的西装看上去也不太合身,皱巴巴的。

      答非所问:“你知道吗,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天生的白眼狼。”

      盛悬山没动弹,古井无波的眼神蜻蜓点水般落在杨宪脸上,毫无触动。

      杨宪没管他的反应,自顾自道:“所以我才一直不懂沈业为什么那么信任你,能被你三言两语哄得团员转,你的居心叵测分明都写在脸上了。”

      包间内空间密闭,香烟气息持续发酵,钻进盛悬山肺里,刺激得他呼吸发胀。

      杨宪还在演着独角戏:“不过现在我总算清楚了,是因为你们两个留着一样的血,所以你最清楚他会喜欢听什么样谎言,这哪里是信任,这分明是父子连心啊!”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很轻,像极某种冷血爬行动物缓慢前进着,令人胆寒不适。

      杨宪果然查到了什么。

      盛悬山闭了闭眼,语气压抑:“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杨宪丢掉指尖未燃尽的香烟,扶着桌案站起,同盛悬山对视,笑意像淬了毒:“听说你和沈寄明在一起了,他知道你是他哥哥吗?”

      盛悬山没有被他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宪冷哼一声:“是吗?”

      又转移了话题:“你妈丢了很久了吧,你连找都没找过,果然是个白眼狼啊。”

      盛悬山依然不为所动:“如果你找我只是为了对我的家事评头论足的话,那我想我们的对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杨宪眼神阴森,在盛悬山身上爬了一遍:“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你还要装吗?”

      他朝盛悬山走近几步,脚步轻慢,像要故意拷打盛悬山的耐心:“你说我要是把你们的关系告诉沈寄明,他会是什么反应?”

      “一定会很精彩吧……会不会不顾自己受伤也要打掉那个不伦的孩子?”

      随着杨宪的靠近,他身上的苦烟味相伴而来,盛悬山皱眉抿紧了唇。

      居然连沈寄明怀孕的事都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信息?

      杨宪漫不经心笑笑:“你是不是在想‘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盛悬山,真的是这样吗?”

      盛悬山眼神冷冽,杨宪不闪不躲地对上,笑出声:“你是不是在计,警察还有多久来?”

      盛悬山额头青筋猛的一跳,终于有了些事情脱离掌控的心慌感,脸上表情出现一丝裂痕,语气也无法完全平静。

      “你到底想做什么?”

      杨宪眯起眼睛,很享受盛悬山的这点情绪波动。“不做什么呀,只是你出来这么久了,一定很想念你的爱人吧。”

      盛悬山脑中神经绷紧,后背发凉,顿感不妙。

      杨宪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微小反应,手上动作,从包间沙发靠背后取出一个手机,扔到桌上,笑容戏谑。

      “来,跟你的爱人说说话。”

      ——正在通话中。

      盛悬山额角霎时生出冷汗,视线落到桌上电话。没有联系人名字,但是那串数字就算叫他倒着也能轻松背出。

      手指不由自主开始轻颤,杨宪还在催促:“快去啊,别让他等着急了。”

      盛悬山双腿如同灌铅,难以抬起。

      冷汗流进眼睛,一阵刺痛,视线也变得模糊,杨宪嫌他动作太慢,嘟囔了一句“胆小鬼”,接着站起身把电话举到他面前。

      盛悬山瞳孔激烈震颤,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他正要双手去接,杨宪故意松手,手机垂直跌落到地。盛悬山顾不上想更多,蹲下身就去捡,然而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保持着蹲身的姿势,眼睛聚焦不能,呆呆地盯着电话已挂断的页面。

      杨宪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沈寄明听见了?沈寄明听见了多少?

      耳边杨宪还在嘲弄着:“抱歉,不小心手滑了。”

      盛悬山细细研磨后槽牙,强忍着喷薄而出的怒火。

      “为什么这么做,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主动将唯一威胁盛悬山帮他的机会放弃,和自首已经没有区别了。

      盛悬山不理解,为什么他要做到这个地步?

      杨宪紧跟着贴到他身边,也蹲下身子,语调高扬。

      “搞笑吗盛悬山?当然是为了报复你啊。”

      他笑声讽刺意味惊人:“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会拿这个威胁你让你帮我逃脱警察吧,不会吧?”

      “我可不想过一辈子东躲西藏的日子,比起这个我还是对于让你痛苦后悔这件事更感兴趣啊。”

      杨宪声音尖锐,刮蹭耳膜。爆炸的担忧撑爆大脑,名为理智的琴弦断裂,盛悬山几乎是一瞬间发作,举起拳头朝杨宪脸上挥去。

      杨宪没料到他突然暴起,实打实吃了一拳,摇摇晃晃后退好几步后背撞到墙上,鼻血喷溅而出。

      盛悬山没给他缓冲的机会,几步冲上来拽住他衣领,铁一样硬的拳头狂风暴雨般席卷而上,呼啸的拳风嘶吼着主人的愤怒和痛苦。

      杨宪被打得爬起不能,心中却畅快不已,哈哈大笑着:“无能为力了啊,盛悬山你也会这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包间内陈设由于两人推搡乱成一团,外面的服务员听到动静很快涌入,七手八脚地将人拉开。刚安宁没多久警察就如约而至,包厢门被推开时盛悬山宛如丧家之犬,垂着头靠坐在角落,毫无反应地被拷上手铐和杨宪一起进了警察局。

      杨宪脸上的伤在一段时间的酝酿后更加醒目,青紫交加肿如猪头。他心情却愉悦,嘴角带笑,喉间不住溢出不成调的旋律。就这点而言,脸色灰白的盛悬山更像是被打的那个。相熟的警察没想到盛悬山会跟人动手,尝试问了几句,回答他的都只有沉默。

      杨宪声称自己压根没回手,完全是盛悬山单方面殴打,盛悬山也一句不反驳。原本按这情况盛悬山少说要被拘留几天,但鉴于杨宪是在逃罪犯,盛悬山有提供信息帮助抓捕的情节,戴罪立功两相抵消。就只作口头教育、打电话让家人来接回家的处理。

      前面警察同志各种劝说教育、苦口婆心盛悬山都无动于衷,一听要家里人来接立马有了反应,脸上显出几分慌乱。

      “我……没有家人。”

      那位相识的警员不认可地看他一眼:“不是有姐姐吗,关系不好也不能就这样隐瞒吧。”

      盛悬山:“她已经失联很久了。”

      那警员更显惊疑:“失联,为什么不报案?”

      盛悬山低着头,声音嘶哑:“她以前也经常一走十天半个月。”

      警员终归对他家情况不算了解,听完没再多问,只让他补留了一个失踪人口备案。

      “那你有没有别的恋人朋友这样的,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盛悬山这次终于配合了些,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给李安打电话。

      不想刚解锁,打开联系人,沈寄明的电话率先弹了出来。盛悬山手一抖,当即要挂断。

      眼尖的警员迅速伸手制止。

      “接。”

      盛悬山没理,看都没看他一眼,强行扭开警员的手,自顾自按了拒绝。

      警员瞪他:“嘿!”

      盛悬山冷冷道:“我跟他不熟,我打给我朋友。”

      手指微动,再度点进李安的通讯界面,正要拨通,不想梅开二度,再次被沈寄明的通话提醒打断。

      盛悬山愣了愣,这次警员没再给他机会,直接把手机抢了过去。盛悬山起身要去夺,却被身边的工作人员按住,只能听着警员开口。

      “喂,您好,这里是利南路派出所……”

      “啊……您是他爱人是吗?”

      警员说这句话时明晃晃看了盛悬山一眼,爱人两个字还加了重音。盛悬山只当没听见,低着头扣指甲。

      警员继续道:“好的,麻烦您来接一趟了。”

      盛悬山眼前一片阴影投下,警员走回他面前,把手机放到桌上,语气无奈。

      “哎呀,吵架了是吧。你们这种小情侣我见得多了,一吵架就跟老死不相往来似的,何必呢!”

      盛悬山还是低着头没理,盯着息屏的手机,黑屏上倒映出自己的脸。

      绝望、灰白、了无生机的脸。

      他和沈寄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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