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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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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寄明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他抽噎着,断断续续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我……我……我还是喜欢他,我先不……不打胎,再给我一点时间,妈妈,让我……好好想想……”
王希胡乱点着头,一下一下地拍着他震颤的脊背。
“好,给你时间,怎么都好,只要你自己想好。”
她声音轻而有力,像孩提时期无数个懵懂的夜晚一样,带给沈寄明无比的底气与信心。
沈寄明闭着眼,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不要钱一般。
那一晚沈寄明狠狠发泄了一通,第二天本来王希还有些担心他,一大清早就守在他门前,犹豫着是否应该敲门。
手几次抬起又放下。
最后那扇木门从里面被拉开。
沈寄明的眼睛还有一些肿,但是眉间已无倦色。他冲王希抿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我没事了,妈。”
王希犹疑着打量他两眼,下一秒猝不及防被抱住。她慢半拍才回抱回去。
沈寄明声音还有一点闷闷的,但语气还算轻松:“让你担心了。”
王希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他两下:“跟妈妈客气什么呢?”
沈寄明哼笑两声,松开双手,站直身子。
坦然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觉得我们两个可能都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低眉垂眼,神色平淡:“搬出来我是有些赌气成分的。因为他一直一句话不说,又冷又硬,像块石头。”
王希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听着他近乎自言自语的表达。
沈寄明视线飘忽不定,像是回到了昨夜的黑暗,天马行空地追逐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早就知道这是他性格的缺陷。和他在一起之前我就清楚这一切,那时候的我可以耐心的引导,现在也不能轻易放弃才是。”
他又微微垂下头,声音小了些,嘟囔着:“而且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王希伸手将他头顶乱翘的一缕发丝抹平,认可道:“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沈寄明说完全部,才后知后觉感到点不好意思,像初次怀春的少男一样将心事说给妈妈听了,真是有点羞耻的!
他不自在地转移话题:“嗯,就是这样,妈我先去洗漱一下,待会出门。”
言罢就脚步加快脱离了王希的视线范围。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再聊聊,但是他脑中暂时还是一团乱麻。相信盛悬山的状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应该都还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思绪,
在此期间,他打算先给自己一点时间把其他的事情处理好。他换上正式一些的衣服,拿上手机出了门。
时隔大半年,他终于决定探视一次沈业。
沈业锒铛入狱后,王希第一时间办理了离婚手续,带着沈寄明单方面宣布和沈业再无瓜葛。沈业虽然不满,但人在牢里,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沈寄明对父亲的感情早在多年前小三带着孩子找上门来时,就一起消失了。这些年王希没少承受议论和指指点点。两人刚结婚时沈业还没发家,反而是王家在本市小有实力,王希那时那你一头热,为了爱情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远走他乡。以至于到今天和娘家联系都不紧密。个中苦难心酸沈寄明全都看在眼里,自然心疼母亲。也没有对王希的决定提出异议,从没去探视过沈业。
只是这一次,他实在有事需要确认。
杨宪那日电话中对话含糊。
他只知道沈氏没落和盛悬山逃不开关系,同时他和盛悬山似乎有着某种血缘联系。
前者他不在意,后者虽然也无法阻碍他,但是事关腹中孩子,终归不可能置之不理。
到监狱时还算早,正值早上9点。沈寄明提前递交了申请,工作人员确认信息后很快将沈业领了出来。
沈寄明坐在探视窗外,看狱警搀扶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人影缓缓走近。
沈业看上去比之前更沧桑了,像一棵失去养分即将枯死的树。他被安放在座椅上,眼中浑浊,即使面对久未见面的儿子也没有露出多少惊喜的表情。
二人互相打量了会,沈寄明开口。
“老头,你在外面到底有多少私生子?”
沈业枯枝般的手指动了动,回答的速度很迟钝。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寄明咬肌鼓了鼓。
因为你的婚生子可能怀了你私生子的骨肉!
他忍住嗤笑的欲望,淡淡道:“自然有我的用处,你说就是了。”
沈业漠然盯了他会,幅度轻微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沈寄明眉头轻皱,还欲张口,沈业又徐徐道:“找上门的只有一个,但谁知道她们偷偷生了几个呢,你说对吧?”
说着说着他竟咧嘴笑起来,露出一点森白的牙齿。
他被判了整整35年。
可是他已经50岁了,基本就是宣告死在监狱了。他似乎一夜间失去了所有牵挂,前半生的金钱财富和血脉亲情,在一眼能看到头的死亡中化为灰烬,由风浪吞噬不留一点痕迹。
见到沈寄明面露僵色他居然久违地感到了些舒心。
他似乎是天生没有心的,看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发疯流泪他感到轻蔑,看亲生儿子对自己失望透顶他感到好笑。
他一直都清楚王希不和自己离婚的想法,就是为了让沈寄明继承自己的遗产。
但是她失算了,这个蠢女人在他身上耗尽了青春,但是没能从他身上获取分毫好处。
多么可笑。
他蜡黄的脸上显出愉悦的色彩。
沈寄明冷冷看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拂袖离去。
就该让这个男人活活烂死在监狱。
沈业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杨宪。
沈寄明攥着手机,找到那天给他打电话的警员,拨了过去。
利南路派出所好像人手并不是很充足的样子,那位警员在岗的时间实在是密集了些。
这次的电话也被秒接通。
“喂,警官您好,我是那天接盛悬山的家属,您还有印象吗?”
年轻警员很快回答:“啊,我记着你,你俩吵架来着是吧。”
沈寄明没在意这些,答了句是,赶紧切入正题:“就是那天,和盛悬山一起被送到警察局的那个人,他现在在哪儿您知道吗?”
这次回答得依旧很快,年轻人记忆力和反应力好:“他啊,他还在我们这拘留着呢。”
“杨宪身上还带着别的案子,在调查取证结束前,都由我们这里暂时看管。”
沈寄明得了准确信息,立马道:“那我能申请探视他吗?”
警官这回慢了几秒,似乎问了一下同事才道:“可以的,来填个表就行。”
沈寄明:“好,谢谢警官。”
警官爽朗一笑:“没事。”
通话结束,沈寄明迅速打了个车直奔利南路。
还是那么热闹,三三两两的老年人聚集在一起,那名年轻的警官正叽里呱啦调解着。
沈寄明随手抓住一个空闲的工作人员。
“您好,我来探视杨宪的。”
那人很快取出一个表,沈寄明填完基本信息后就被带进了某个关押室。
室内不大,一桌一床,杨宪正靠在床头,手腕上戴着一副手铐。
杨宪本来恹恹的神色,在见到沈寄明的一瞬间陡然升起些兴味。
他从床上坐起身,走到围栏旁,和沈寄明隔着空隙对望,嘴角浮现出笑容。
“小沈总。”
他张嘴,语气轻佻,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
“您怎么来了,不是有孕在身吗,盛特助怎么放心让您一个人出门啊?”
他啧啧两声,目光刻意在沈寄明小腹上多停留了几秒,装模作样道:“也太不上心了!”
沈寄明没理会他的挑衅,前进两步,二人距离急剧缩短。
“那天的电话里面的事,说清楚。”
杨宪早料到他的目的,他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没骨头似的靠在围栏上,眼神促狭:“什么事啊?”
他轻笑一声:“不好意思啊小沈总,我这人记性不太好,三天两头忘事,还望您多担待,稍微提醒一下,说不定我能想起来。”
这人在沈氏那会也算雷厉风行,素日行事也是一丝不苟。如今那点精英气质浑然不见,显出股地痞流氓的混混气质,俨然是放飞自我的模样,沈寄明皱起眉。
杨宪沈业这一个两个是想干嘛,要进大牢了反而一身轻了,做起自我了?
他忍住一拳砸到他脸上的冲动。
“关于盛悬山的身世,你到底知道多少。”
杨宪脸上显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夸张地压低声音,举起一只手作出要说悄悄话的架势。
沈寄明站原地没搭理他,他也不在意,自顾自轻声道。
“小沈总你不知道吗?”
他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他是您的亲哥哥啊!”
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这话真从杨宪口中说出,沈寄明还是不免心神一震。
杨宪享受着他的神色,歪了歪头:“小沈总倒是真性情,不愧是艺术家,为了爱什么世俗伦理都不放在眼里。”
他拱拱手:“佩服佩服。”
沈寄明默然无语,片刻后才追问:“盛艺也是沈业的情人?”
杨宪似乎就等他这句话,笑意越发意味深长。
直看得沈寄明身后发凉。
良久杨宪才慢慢道:“不是。”
沈寄明察觉到杨宪还在打量自己,知道他还有半截话故意没说,好整以暇地看回去。
杨宪蓦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盛艺啊……是沈业的姐姐哦。”
杨宪的声音比笑意更凉,寒意爬遍沈寄明的脊背,他瞳孔骤缩。
杨宪伸出手,指着沈寄明的肚子,幽然道:“盛悬山,和你肚子里这个,是一样的。”
沈寄明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杨宪的手指。
杨宪脸上笑意要散不散:“小沈总怎么了?”
沈寄明已经听不进他的声音了,他手指蜷紧又放松,最后无力地垂下。
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盛悬山这么抗拒孩子的产生。不仅仅是因为可能是一个畸形儿,更因为他不想这世上再出现第二个自己。
沈寄明舌根泛酸,一时居然干呕了起来。
在门外看护的警员注意到情况,第一时间冲进来扶住他。
“先生,您没事吧?”
沈寄明弯着腰,耳侧是杨宪大声的嘲笑。胃中翻涌,酸水冲撞食管。他猛地推开警员,冲到卫生间,吐了个天旋地转。
那位警员急急跟上,扶住沈寄明不住往下滑的身体:“先生您……”
关切的话说到一半蓦地止住。只见沈寄明额间冷汗密布,双颊却通红,纤长的睫羽细细颤动,豆大的泪珠断了线般滚落,看起来实在是难怪极了。
警员一时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言语。一边揣摩沈寄明和里面那位嫌疑人的关系,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沈寄明双手努力撑着墙壁,胸部像破了个大口子,悲伤如洪流从中倾泻。
眼睛又热又肿,小腹也抽痛起来。他双手急急捂住,什么也顾不上,胡乱扯着身旁警员的衣服求助。
“我好痛,警官,我好痛……”
警官见他捂着小腹,心中有不好的猜想。
“先生,您不会怀着孕吧?!”
沈寄明脸上潮红褪去,脸色苍白如纸,急急点头。
“医院……帮我打电话……帮帮我……”
警员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生怕一个不小心一尸两命,打电话时手都在发抖。所幸医院离警局不远,救护车很快赶来。
沈寄明被抬上担架时两头都流着温热的液体。
上面是泪,下面是血。
腹中疼痛难忍,他不住蜷起身子,被医生护士匆匆推进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