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桃林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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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书生劫
第一章 桃林初遇
春日的青城山脚下，十里桃林正值盛放。
粉白相间的花瓣层层叠叠缀满枝头，远望如云霞栖地，近看似美人含羞。微风拂过，便有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在地上铺就一层柔软的花毯。
陶清倚靠在一株最为粗壮的桃树枝干上，指尖轻捻着一片飘落的花瓣。他今日化形的是一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青丝如瀑，仅用一根桃枝松松挽起。一袭素白长衫随性地穿在身上，衣袂处绣着的几朵淡粉桃花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恍如真花藏于衣间。
"又是一年花开时。"陶清轻声自语，将手中花瓣抛向空中。
花瓣打着旋儿落下，未及触地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山风卷起，飘向桃林更深处。陶清的目光追随着那片花瓣，直到它消失在层层花影之中。
作为这片桃林中唯一修成人形的妖，陶清已经独自度过了百余个春秋。与他同时开启灵智的桃树大多止步于朦胧意识，唯有他突破了那道无形屏障，得以化形为人。
百年光阴，对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陶清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衣襟因这个动作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枚桃花形状的印记——那是他的本命印记，也是他妖力的源泉。阳光透过花枝间隙洒落，在那印记上投下斑驳光影，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跳动。
"陶清大人！陶清大人！"
一个细小的声音从树下传来。陶清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正用前爪扒拉着树干，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焦急。
"怎么了，小雪？"陶清从树上轻盈跃下，衣袂翻飞间带起几片花瓣。
"林、林子东边来了个人类！"白兔急促地说道，"好像被蛇咬了，快不行了！"
陶清眉头微蹙。这个时节，桃林深处的蛇类刚刚结束冬眠，毒性最为猛烈。按理说寻常百姓不会在这种时候深入桃林，那被咬的会是什么人？
"带我去看看。"陶清说着，身形已如一阵风般向东边掠去。白兔小雪连忙跟上，却很快被甩在了后面。
越往东行，桃树越发高大粗壮，这里是桃林最古老的区域，也是陶清本体所在之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几乎要凝成实质。
陶清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跌跌撞撞地在桃林中穿行。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形修长，束发的布巾已经松散，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他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嘴唇因中毒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
"有毒..."男子艰难地向前迈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颤抖着卷起右腿裤管，露出小腿上两个细小的牙印，周围皮肤已经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
陶清瞳孔微缩。是五步蛇的咬痕，而且看毒素扩散的程度，这男子能走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了。
男子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册子，封面上《太白诗集》四个字已经有些模糊。他颤抖的手指轻抚过封面，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与遗憾。
"还未...完成注释..."男子气若游丝地呢喃道，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砸在书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陶清心中一动。百年修行，他见过太多凡人，却从未见过将死之际还惦记着一本书的。这书生模样的男子，倒是有趣得紧。
"罢了，救你一命。"陶清轻声道，随即现出身形。
"谁？"男子警觉地抬头，却在看到陶清的瞬间愣住了。
阳光透过层层花枝，在陶清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粉色光晕。他白衣胜雪，黑发如墨，一双桃花眼中似有星辰流转。几片花瓣随风飘落，在他肩头短暂停留，又轻轻滑落，更添几分出尘之气。
"仙子..."男子恍惚道，随即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陶清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无奈摇头："是桃妖，不是仙子。"他低头查看男子的伤势，眉头越皱越紧。毒素已经扩散至膝盖，寻常方法怕是来不及了。
犹豫片刻，陶清轻叹一声，右手食指指尖凝聚出一朵泛着微光的桃花虚影。这是他百年修得的本命桃花，有起死回生之效，每用一次都会损耗他大量修为。
"便宜你了。"陶清将桃花虚影按在男子伤口处。粉色的光芒如流水般缓缓渗入皮肤，青紫的毒素如同遇到克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
随着毒素被清除，男子的呼吸逐渐平稳，面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陶清收起所剩无几的本命桃花，感到一阵虚弱袭来——这次损耗，怕是要修炼月余才能补回。
男子眼皮轻颤，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睛很特别，陶清注意到，是那种罕见的琥珀色，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质感，如同上好的蜜蜡。
"我...没死？"男子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
陶清已经退开一步，正百无聊赖地翻看那本《太白诗集》："有我在，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男子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只留下两个浅浅的疤痕。他震惊地看向陶清，随即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在下季清远，多谢...仙君救命之恩。"
"陶清。"白衣少年合上书册，似笑非笑，"再说一遍，我是桃妖，不是仙君。"
季清远直起身，目光落在陶清手中的诗集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陶公子也喜李太白？"
"闲来无事读过几首。"陶清随手翻到一页，"你这注释做得不错，只是'月下独酌'一处，将'对影成三人'解作孤寂，未□□于表面。李白此句，实有自得其乐之意。"
季清远眼睛一亮，竟忘了伤痛，急切道："陶公子高见！清远一直觉得此句别有深意，却不得要领。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
陶清被他的热切逗笑了："你倒是个真读书人，刚捡回条命就讨论起诗文来。"
季清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陶公子见笑了。清远自幼嗜书如命，见到知己难免忘形。"他顿了顿，又郑重道，"不知陶公子方才所用何药？清远家中虽贫，但必当竭力相报救命之恩。"
陶清摆摆手："不必了，你赔不起。"见季清远面露窘迫，他又笑道，"不过你若真想报恩，日后常来为我读书便是。这桃林清净是清净，却也寂寞得紧。"
季清远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又黯淡下来："陶公子有所不知，清远家境贫寒，每日需上山采药贴补家用，恐怕..."
"采药？"陶清挑眉，"所以你今日是来采药的？"
季清远点头："家母体弱多病，需一味'六月雪'入药。听闻这桃林深处偶有此药，故冒险前来，不想惊扰了冬眠初醒的五步蛇..."
陶清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季清远。这书生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手指修长，指节处有长期执笔留下的薄茧；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与那些趋炎附势的读书人大不相同。
"六月雪我这里有。"陶清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前些年收集的，放着也是无用，你拿去吧。"
季清远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几株干燥的"六月雪"，品相极佳。他手微微发抖，眼中泛起湿意："这...这太珍贵了..."
"对我而言不过是野草罢了。"陶清转身望向桃林深处，"明日此时，你若无事，可来此处为我读书。现在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季清远珍而重之地将药草收入怀中，再次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清远明日必准时前来。"
陶清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身影在花影中渐渐模糊。等季清远眨眼的功夫，那白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几片花瓣无声飘落，证明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季清远呆立片刻，才转身向桃林外走去。走到林边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满树桃花在夕阳映照下如火焰般绚烂，却再无那白衣少年的踪影。
"陶清..."季清远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微笑。
或许，这个春天会有不同以往的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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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清隐在一株桃树后，目送季清远远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太白诗集》。他本该立即归还的，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季清远..."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感到一丝久违的好奇。
百年孤寂，终于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类。
天色渐暗，桃林中的光线变得朦胧起来。陶清的身影渐渐淡去，最终化为一缕粉色的雾气，融入那株最为古老的桃树之中。
树冠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