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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谢天谢地 ...

  •   盛夏的阳光是粘稠的,带着金属般滚烫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柏油路上,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蝉鸣在行道树浓密的枝叶间织成一张巨大而单调的声网,笼罩着午后的城市。
      何绘站在市立图书馆古朴厚重的石阶前,手里拎着一个轻薄的资料袋。他刚从里面出来,为了核实一份十五年前旧报纸上关于周海昌弟弟溺亡案的模糊报道细节。纵使图书馆内部空调开得十足,冷气似乎也未能完全驱散他骨子里那份清寂。他依旧穿着熨帖的白色棉质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鼻梁上架着那副纤薄的银边眼镜,镜片过滤掉一部分刺目的阳光,却滤不掉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暑热。
      他沿着图书馆侧的林荫道走着,高大的法桐枝叶交错,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行人稀少,只有热风卷着几片枯叶在地上打着旋儿。就在他即将拐过一个堆放着废弃建筑材料的巷口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一块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广告牌残骸——那似乎是某个早已倒闭的社区诊所的宣传板。
      一个奇怪的细节像冰针般刺入他的脑海。
      广告牌残骸的边缘,被人用某种尖锐物,也许是石块或钥匙,刮擦出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那并非随手涂鸦的无意义线条,形状组合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笨拙感,但何绘瞬间就辨识出了其原型——那是他亲手构建的、用于描述周海昌心理侧写模型中某种特定行为模式的抽象几何标记!是他留在内部报告里的加密注释符号之一!这个标记,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更不应该以这种粗糙的方式重现。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他的脊椎窜上来,瞬间压倒了盛夏的酷热。这不是巧合。不可能!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正常的步速,没有立刻回头。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但节奏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线。他微微低头,调整眼镜的动作自然流畅,镜片反光巧妙地扩大了他的视野余光范围。
      后方,大约二十米开外,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踱步。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双手插在兜里,姿态看似随意。但何绘的“形式画像”本能瞬间启动,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开始捕捉细节:步幅均匀但略显僵硬,与周围炎热慵懒的环境格格不入;肩膀微耸,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警惕;更重要的是,当何绘经过那个带着标记的广告牌后,那人的脚步极其微妙地顿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被盯上了。
      目标是谁?周海昌的同伙?那个隐藏在荧光粉末背后的势力?还是……针对他个人而来?因为他发现了那个0.7%的误差?因为他介入了那个“测试”?
      何绘的指尖在资料袋的边缘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黏在他的后背上。危险的气息如同无声的潮水,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不能停下,更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大脑飞速运转,处理着信息流:位置、环境、可能的逃脱路线、潜在的危险等级……同时,右手悄无声息地探入了裤袋,握住了冰凉的手机。
      他保持着匀速前行,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在欣赏路边花坛里被晒蔫的月季。手指在裤袋的掩护下,凭借肌肉记忆和对手机按键位置的绝对熟悉,开始了盲打。
      屏幕是锁着的,但他不需要看屏幕。摩斯密码的节奏,早已烙印在神经元的反应弧上。短促,停顿,长……指尖在光滑的屏幕和按键上跳跃,精准地将信息转化为电波:
      “图书馆南巷口,被跟,灰帽衫。”
      收件人只有一个名字:[肖述]。
      信息发送成功的轻微震动感传来。何绘的心稍稍沉定一分。他将手机更深地塞入口袋,调整呼吸,步伐没有丝毫紊乱。汗水沿着额角滑下,渗入鬓角,带来一丝痒意。他不能擦。
      前方的路开始变得复杂。林荫道尽头连接着一个老旧居民区的边缘,巷弄狭窄,如同迷宫。红砖墙面上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藤蔓,晾衣竿从窗户里横七竖八地伸出来,挂着褪色的衣物在热风中懒洋洋地晃动。垃圾桶散发出酸腐的气味。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何绘果断地放弃了相对开阔的主路,一闪身,拐进了第一条岔巷。巷子很窄,仅容两人并行,地上散落着碎砖和空饮料罐。他加快了些脚步,鞋底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声。进入巷口的瞬间,他用眼角飞快地瞥了一眼身后——灰帽衫的身影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来,距离似乎拉近到了十五米左右。
      巷子七拐八绕,阳光被两侧高耸的旧楼切割得支离破碎。何绘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导航仪,凭借来图书馆前对附近地形图的快速记忆,规划着路线。他需要一个更复杂的环境,或者……一个能让他短暂消失视线的转角处制造反击机会。
      他向左转入第二条更窄的小巷,这里堆放着更多的杂物,破旧的自行车、废弃的家具,形成天然的障碍。脚步声在身后依旧如影随形。
      突然!
      身后的脚步声频率变了!不再是那种刻意保持的均匀节奏,而是猛然提速!踢踏、踢踏——急促而沉重,带着明显的侵略性,快速逼近!对方显然发现了他试图利用复杂地形摆脱的意图,失去了耐心!或者说,对方收到了某种指令?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何绘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跑!
      他猛地向前冲去,像一支离弦的箭!资料袋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另一只手伸向前方拨开低垂的电线。狭窄的巷道里,他的身影矫捷如游鱼,在堆积的杂物间灵活穿梭。身后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十米……八米……
      呼哧——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浑浊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像刚跑完马拉松的野兽。汗水瞬间浸透了何绘的后背,衬衫黏在皮肤上。灼热的空气疯狂地灌入肺叶,火烧火燎地疼。他能感觉到背后那股带着强烈恶意的视线,几乎要将他洞穿。巷子前方出现了一个丁字路口!
      硬生生的急刹车!巨大的冲击惯性让他重心彻底失控!脚下一滑——人行道边缘昨夜残留的雨水混合着融化的柏油,形成一片黏腻湿滑的黑色陷阱!
      “噗通!”闷响!
      何绘重重地摔倒在地!右膝盖和左手手肘火辣辣地疼!粗糙的地面瞬间擦破布料,磨破皮肉,鲜血和污泥混杂在一起!
      剧痛如同电流窜遍全身!但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感受疼痛!因为身后那双沉重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刀刃出鞘时那令人牙酸的“噌”的一声!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就在身体落地的瞬间,何绘的左手猛地用力向下一撑!强韧的腕骨和臂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同时腰腹核心肌肉群骤然收紧,整个人如同一个被强力压下的弹簧,借助地面反冲之力,硬生生地完成了一个极其惊险的、几乎是原地侧向的翻滚腾跃!
      手肘和手掌撞击地面的闷响与碎石翻滚的声音同时响起!尘土飞扬!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左臂一阵剧痛发麻,但身体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扭转了姿态,由前扑变成了侧滚!
      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从脑后迅猛扎下的、带着冰冷杀气的刀光!
      千钧一发!
      何绘来不及再反应,迅速爬起来,然后向后面的路口冲去。
      就在何绘即将冲到路口,准备做出关键转向选择的刹那——
      一道黑影,挟裹着凌厉的破风声,如同鬼魅般从右侧巷口上方三米多高的矮墙头猛地跃下!动作迅猛如猎豹,精准无比,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
      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那黑影落地的位置,正好卡在何绘与身后追兵之间,距离那个刚刚加速冲刺起来的灰帽衫男人,仅有两步之遥!巨大的冲击力让脚下的水泥地面似乎都震了一下,激起细微的尘土。
      何绘在极限冲刺中硬生生刹住脚步,惯性让他几乎撞上那突然降临的身影。但他稳住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在看清那身影熟悉的轮廓和利落动作的瞬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了一线。
      是肖述!
      他依旧是那身低调的深色便装,但此刻,他身上那股平时内敛的冷峻气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出鞘利刃般的锋锐与暴烈!眼神锐利如鹰隼,锁定着目标,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有纯粹的战斗意志。
      灰帽衫男人显然被这从天而降的拦截惊得魂飞魄散!他正全力冲刺,试图在何绘转向前抓住他,根本没预料到头顶会落下杀神!冲刺的惯性根本无法立刻停止,他只能发出一声惊骇的怪叫,脚下拌蒜,狼狈不堪地试图转向躲避!
      就是现在!
      肖述落地没有丝毫停顿,重心下沉,右脚如铁鞭般闪电般侧踹而出!目标不是对方要害,而是他支撑身体重心的小腿迎面骨!这一脚又快又狠,角度刁钻!
      “砰!”一声闷响!
      “呃啊!”灰帽衫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像一个被绊倒的麻袋,狠狠地向前扑倒在地面,溅起一片灰尘。帽子也摔掉了,露出一头汗湿油腻的短发和一张惊慌失措、布满横肉的年轻面孔。
      何绘的反应也快到了极致!在肖述出手的同时,他已将手中的资料袋当作武器,手臂灌注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对方摔倒位置的头颈区域砸去!不是为了击打,而是为了制造混乱和遮挡视线!
      资料袋击中了对方胡乱挥舞格挡的手臂,何绘为了掩人耳目早就准备好的空白纸张哗啦一声散开飞舞,瞬间模糊了对方的视线。
      “走!”肖述低喝一声,一把抓住何绘的手腕!他的手劲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掌心灼热,带着汗水和奔跑后的热度。
      何绘没有丝毫迟疑,被肖述拉着,两人如同心意相通的猎豹,毫不犹豫地朝着肖述跃下的那条小巷深处狂奔而去!这条巷子更窄,但肖述显然熟悉路径!
      灰帽衫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沾满灰尘,额头擦破了皮,渗出血丝,小腿传来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他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手臂,拨开眼前飘散的纸张,只看到那两个身影敏捷地消失在下一个转角。他愤怒地低吼一声,试图追赶,但小腿的剧痛和内心的惊惧让他脚步踉跄,速度大减。他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怨毒地看了一眼两人消失的方向,又惊惶地四下张望,似乎害怕还有埋伏。最终,他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极其狼狈地仓皇逃窜,很快就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肖述拉着何绘在小巷里快速穿行,他的步伐稳健有力,对路径异常熟悉,左转右拐,很快将追逐的气息彻底甩开。确认安全后,他才在一个堆放着大量废弃纸箱的隐蔽角落停了下来。
      两人都微微喘息着。汗水浸透了肖述的T恤前襟,勾勒出坚实起伏的胸膛轮廓。他的气息依旧沉稳,只是比平时稍显急促。他松开握着何绘手腕的手,那只手的手背上青筋尚未完全平复,指关节处有些发红,显然是刚才踹击时留下的印记。
      “受伤没?”肖述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何绘全身,语气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何绘靠在冰冷的砖墙上,急促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刚才全力奔跑的疲惫感此刻才汹涌袭来,肺部像被砂纸摩擦过。他摇摇头,声音有些微喘:“没有。你……”他看向肖述的手。
      肖述随意地甩了甩手,仿佛那点不适微不足道:“小意思。”他的目光落在何绘脸上,汗水沿着他清隽的下颌线滑落,眼镜因为剧烈的跑动有些滑落,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帮何绘扶正了眼镜,指尖不经意地掠过何绘微凉的鬓角皮肤。
      那一触带来的温度差,让何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避开视线,看向地面散落的几张从资料袋里飞出的旧报纸剪报。
      “看到什么了?”肖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
      何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息和刚才生死一线带来的心悸,努力恢复惯常的冷静:“广告牌上的符号……是我的加密标记。有人复刻了它,在那个位置……像是在……标记地点,或者……测试反应。”他快速地将发现符号和后续被跟踪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肖述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寒意弥漫:“量子模型的误差,广告牌的标记,精准的跟踪……这不是巧合。”他蹲下身,捡起一张剪报,手指捻过纸张边缘:“他们在试探你,何绘。试探你的观察力,你的警觉性,甚至……你的行为模式。”
      一种无形的压力,比刚才的短兵相接更令人窒息,悄然笼罩下来。对方显然知道何绘的价值,并且有备而来,甚至对他们的内部信息有所掌握。
      肖述站起身,拿出手机,快速拨号:“陈暖,带二组的人过来,市立图书馆南侧旧居民区第四网格,坐标发你。有疑似跟踪袭击何绘的嫌疑人,特征男性,灰色连帽衫,短发,面部可能有擦伤,左腿小腿受伤行动不便,刚逃窜。封锁周边出口,调监控!马上!”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命令口吻,不容置疑。
      挂断电话,他看向何绘:“能走吗?”
      何绘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衬衫:“可以。”
      “回局里。”肖述言简意赅。
      当肖述的车拐进市局大院时,夕阳的余晖正将大楼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灼热的金红。然而,刑侦七队所在的楼层,气氛却与夕阳的温暖静谧截然相反。
      肖述的车刚停稳,刑侦大楼三楼的走廊窗户边就挤满了脑袋。
      “回来了回来了!”
      “是何老师和肖队!”
      “谢天谢地!”
      还没等两人完全走进七队的办公区大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像潮水般涌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陈暖。她面色焦急,作战靴踩在地上咚咚作响,战术腰包都没来得及解下,那个樱花挂坠还在剧烈地晃动着。她几乎是扑到何绘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胳膊,漂亮的杏眼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何老师!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吓死我了!肖队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的!”她声音又急又快,带着明显的后怕。
      紧接着是王君那张充满担忧的大脸盘,他挤开陈暖半边身子,嗓门洪亮:“何老师!你没事吧?哪个王八犊子敢动咱们的人?让老子抓到他非把他……”后面的话被宋寒一把捂住了嘴。
      宋寒虽然还是一副嫌弃的表情,但眼神里的担忧是藏不住的:“闭嘴吧你!何老师需要安静!”他松开王君,转向何绘,语气别扭但认真:“那孙子什么路数?看清脸了吗?肖队那一脚够他瘸半年的吧?”他显然已经从肖述的简短汇报里知道了大概。
      蓝池和离晓紧随其后。蓝池没有说话,但那双温柔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她默默地递给何绘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又拿出一包消毒湿巾。离晓则红着眼眶,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抓着何绘的衣角:“何老师,呜呜……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声音带着哭腔。
      警队队医苏白提着医疗箱快步走来:“何老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有没有磕碰?让我检查一下。”他语气温和但专业,示意何绘坐下。
      明亮的灯光下,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何绘的左臂手肘和右膝都经过了清创、消毒和包扎。好在伤口都不深,主要是严重的擦伤和软组织挫伤,没有伤及筋骨,但因为创面较大,渗血多,看起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林清晖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神情沉稳,但紧锁的眉头显示了他的担忧。连隔壁缉毒队的余亭温也闻讯赶了过来,靠在门框上,叼着根没点的烟,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何绘,确认他无恙后,才对着肖述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侦察队的乐兰芝也挤在人群边缘,焦急地踮着脚张望。
      小小的办公区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询问、真切的关心、愤怒的咒骂、后怕的叹息……如同温暖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将何绘紧紧包围。
      “我没事。”何绘的声音在嘈杂中响起,依旧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接过蓝池递来的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他微微挣脱陈暖的手,示意苏白:“苏医生,真的不用,没受伤。”他配合地抬了抬手,活动了一下肩膀,证明行动无碍。
      众人的目光依旧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不放心。
      “那家伙跑了!”王君愤愤不平:“陈队带人把那片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一个丢掉的帽子和几个脚印!监控刚好被一辆违章停的大货车挡了死角!妈的!”
      “肯定有人接应!”宋寒分析道,“不然不可能溜那么快!肖队那一脚踹得可瓷实!”
      “到底是什么人?冲着何老师来的?还是冲着案子?”乐兰芝忧心忡忡地问。
      “广告牌上的标记……”离晓小声重复着关键信息,看向何绘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后怕:“何老师你是怎么发现的?太厉害了!”
      何绘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微微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他握着冰冷的矿泉水瓶,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众人的关切如同暖流包裹着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属于“家”的温度。这份温度,与刚才巷弄里冰冷刺骨的杀意,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强烈对比。
      胸口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那股从遇险开始就一直被理智强行压抑着的、混杂着高度紧张、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也许是委屈,也许是长久紧绷后骤然放松的脆弱感……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名为“冷静”的堤坝。
      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腔,直抵眼底。
      他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内侧的软肉,用力到尝到了一丝淡淡的铁锈味。镜片后的眼睛用力地眨了几下,试图将那股汹涌而来的湿意逼退。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真诚关心的脸庞——陈暖焦急的杏眼、蓝池温柔的注视、离晓红红的眼圈、王君忿忿不平的表情、宋寒别扭但关切的眼神、苏白医生的担忧、林清晖的沉稳、乐兰芝的紧张……还有匆匆赶来的法医助理,以及远处投来目光的余亭温。
      他张了张嘴,想再次说一句“我没事”,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无声地按在了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和沉稳的温度。
      是肖述。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何绘身侧稍后的位置,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挡住了部分投射过来的视线。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过于激动的氛围稍稍沉淀下来。
      “人跑了,但线索没断。”肖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他一贯的镇定:“何绘发现的符号是关键。技术组已经在还原广告牌附近所有残留痕迹和监控。宋寒,带人把方圆三公里内所有垃圾桶和可能的藏匿点通通找一遍!”
      何绘只是默默听着,并没有说话,但此刻却升起一丝莫名其妙的委屈,在无人看见的他的眼睛里——汪了泪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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