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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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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风雪卷过,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这在马尔萨斯星倒是很常见了,毕竟这里终年冰封。
在人人喊打的大魔头江榆占领这里后,本就人迹罕至的星球,更加荒无。
矗立在山顶的漆黑别墅,魔头江榆就住在这。
只是这里要热闹得多——人来人往的,全是前来讨伐他的人。
要说为什么讨伐他,人人都要啐一口再说:“他杀了无数慈善家!他就是个魔头!”
江榆不甚在意。
在众多讨伐者中,他却一眼就看见了谢言清。
干净得如同天上明月。
更让人难以忘怀的,是他望过来的眼睛,藏在碎发后面,漂亮璀璨,
这个人很难让他不在意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江榆掳走了谢言清。
来人皆慌乱:“放开谢指挥!”
江榆充耳不闻,只轻轻俯身看向半跪在椅边的男人。
靠得太近了,谢言清不自在地微微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也不侧开脸。
江榆一笑,拽着对方衣领的手用力,低头吻上了那片颜色很淡的唇。
一月过后。
匕首贴上脖颈时,传来的凉意让江榆垂下了眼眸。
谢言清活动了下空闲的手腕,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样的场景在这一个月几乎天天上演。
话是近乎询问的,可冰凉的匕首还紧紧贴着江榆,但他竟也轻轻松松地笑起来。
如雪的长发散乱,鲜红色的眼睛微微弯着,如果忽略他脸上那道从右边太阳穴划到左嘴角的疤的话,这张脸是很漂亮的,
他开口:“那就祝你功成名就。”
“祝你扬名立万。”
“祝你前程似锦,祝你……”
后面的话语一瞬卡壳。
江榆短促地又是一声笑。
“祝你儿孙满堂吧。”
他眼睁睁看着谢言清的表情一点点开裂,忍不住发出更浓厚的笑:“不是吧谢言清,这你也信啊。”
谢言清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冰冰道:“是吗,留着你的冷笑话和阎王讲吧。”
江榆突然凑了上来,谢言清不躲不闪,任凭那柄锋利的匕首划开对方颈侧雪白的皮肤。
扎眼的血液瞬间冒出来,江榆没让那匕首划太深,就停下来。
“不过这句是真心的。”江榆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笑颜,“谢言清,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好艳呐。”
谢言清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对这句堪称冒犯的话做出反应,江榆就握住他的手腕,顺着力将匕首扎进心脏。
刹那间,鲜红的血液飞溅,些许沾到谢言清的脸上。
江榆愉快地笑起来,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尖从谢言清眼下的血珠上划过,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星历二十八年冬,臭名昭著的魔头江榆被一级指挥官谢言清杀死。
江榆意识回笼时,正被人粗暴地推上前,尖利的嗓音响在耳侧:“你这个吃白饭的杂种,还不快道歉!”
这声音江榆可太熟悉了。
自从十岁被实验室贱卖给这人贩子后,江榆一直在他手下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不过。
江榆默不作声地揉了揉细瘦的胳膊,这人早在他十七岁那年死掉了。
江榆确信他死了,因为是自己动的手。
眼睁睁看着那团烂肉咽了气,绝无活着的可能。
所以江榆抬起头,扫视了一圈。
吵嚷的集市,雪花飘飘然地落入地上的泥坑,面前高大的男人摩挲着下巴,身侧精明的贩子低眉顺眼地说着话:“这样吧这样吧,您不是来挑奴仆的吗,这个,五百星元卖给您可以吧,就当赔罪了。”
江榆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落在正在点头哈腰的贩子身上,心里已经开始谋划要怎么重新杀掉这人了。
只听男人呲笑一声,蒲扇般厚重的手一下下地打在贩子脸上,后者险些站不稳,连忙稳住身形后,继续陪着笑:“怎怎么爷,不满意他吗?我这还有别的……”
男人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晃,说:“你给我赔罪,还得我掏一笔钱给你,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吧。”
贩子立刻明白了意思,伸手扯过一旁的江榆:“我的错我的错,这是小的孝敬您的……”
这时的江榆十三岁,穿着粗制滥造的衣裳,而且没完全长开,但还没有被人在脸上划去一刀。也是唇红齿白,明眉皓目,雪白的长发和血染般的眼眸,很容易激起人恶劣的破坏欲。
江榆看着男人伸过来要拉自己的手,突然笑出来。
他记起这档子事了。
面前的男人叫程书玉,是有名的火药贩子。
表面上是从不贩卖火药给星际强盗,还会给福利院捐款的慈善家。
实际上两面三刀,私下偷偷贩卖军情给强盗。玩得开又花,死在他床上的男女无数,又都是些偷偷从福利院挑的人,掀不起波浪。
在集市上看中在帮忙算账的江榆后,便诬陷他偷了自己的东西,不想惹事的贩子马上撇清关系,把江榆送给了他。
后来江榆砍断他一双手,就此出逃。
“滚……”江榆刚吐出一个音节。
一只苍白的手横在他面前,漆黑的皮靴踹在程书玉腹部,后者应声倒地,脑袋不小心磕到放置在边上的木箱,晕了过去。
来人穿着笔挺的雪白制服,黑色长发规整地扎成一束,皮靴刚刚溅上了泥点,看着扎眼,本人却毫不在意。
和脏污集市格格不入的清俊男人蹲下身时,洁白的衣袍带动一点风,吹来丝冰冷的雪味,江榆眯了眯眼。
他听到道不太自然的声音在开口安慰着:“没事了。”
熟悉的声音促使江榆睁开眼,在看清对方面容后,江榆瞬间瞪大眼——这人是谢言清,而且是二十三岁的谢言清。
这怎么可能呢?
二十三岁的谢言清出现在这儿的冲击力,明显大于谢言清救了他这件事。
江榆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险些要以为在做梦了。
贩子早已经吓破胆,背脊死死贴着墙面偷摸移动着——这人竟然敢踹程书玉!
要么是个不要命的,要么是个比程书玉更有权势的。
无论是哪一种,都显然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所以还是先跑为妙。
谢言清已经拉过僵在一边的江榆,走到人贩子面前,居高临下地开口说:“江榆我带走了。”
贩子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脑子不够用地卡顿:“谁?”
谢言清露出了江榆熟悉的表情,那种嫌弃傻子的表情。
他说:“星元放你桌上了。”
贩子反应过来——原来又是看上这小杂种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连忙说:“好好好,您您慢走!”
这一走,再想从谢言清眼下跑出来可就难了。
于是江榆伸手拽住了谢言清微扬的衣摆,忽略掉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开口道:“漂亮哥哥你会打我吗。”
谢言清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么问?”
“打我也没关系,有东西吃就好。”江榆不理会他的问题,自顾自地卖惨,“不用太好的东西,如果没有,给口水也行。”
看着谢言清慢慢变得精彩纷呈的脸色,他知道这人开始脑补了。
不过这都是事实嘛,但正直如谢言清,最大可能,也只是砸了这店,再把其他人放了……
念头戛然而止。
江榆只来得看见一抹鲜红乍起,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谢言清的声音响在头顶,很轻:“小孩子别看这些,会做噩梦的。”
身体紧接着一轻。
现实很明显是谢言清把他抱起来了,江榆却不太敢想。
越过无边的风,和席卷的雪,以及谢言清的肩头,江榆看见了倒在血泊的人贩子。
这救世主也不是很纯嘛。
江榆想道。
嘴上天真地问出口:“漂亮哥哥你杀了他吗。”
谢言清轻轻地嗯了一声,反问道:“你难道不想杀他?”
趴在肩头的孩童笑了一下,天真烂漫地开口:“我无时无刻都在想杀他,最好是把手脚砍断,每天用水吊着他一条命才好……”
江榆猛地停住话头,心道坏了。
这下免不了谢言清一顿教育。
谁知谢言清只笑了一下,道:“好。”
“那些欺辱你的人,都不要原谅。”
江榆这下是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个披了谢言清皮的人。
要知道在被自己因禁的那一个月里,但凡江榆表露出一点歪念,谢言清就会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就是劝他向善。
江榆听得厌烦,往往只会用一句话来堵他:“这种话呢,你要是早些年给我说,说不定我就真听进去了。”
等等。
江榆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真相。
时空穿梭在如今的科技下并不难,以谢言清的身份,要是想用一下穿梭机,那必定更加容易。
江榆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苦哈哈:如果谢言清真是来让他向善的,是原本十三的江榆倒还是有可能的,可是现在这个十三岁的壳子里装的是二十三岁,还已经死过一次的江榆。
让自己装好人吗。
那很完蛋了。
对江榆脑袋里的想法一无所知的谢言清在一艘星舰外停下。
他拍了拍趴在肩头上的江榆的后脑勺,说道:“把眼睛闭一会儿。”
江榆不明所以,但还是放心地闭上了眼睛:他现在才十三岁,谢言清还没那么丧心病狂,要对他除之而后快。
谢言清很礼貌地敲了敲门。
门后出来的人包裹严实,举着把激光枪,看着门外还抱着个孩子的高大男人,联想到不远处有个混乱集市,他抬手驱赶:“走走走,我们这儿不是收留所!”
“我想借用一下这艘星舰。”谢言清不理会他的驱赶,堪称彬彬有礼地开口道。
对方愣住,他简直没见过这样的人:“你知道这是谁的星舰吗?别找死,快滚……”
血液迸发中,谢言清慢吞吞地收回插在他颈侧的刀,回答了他那个并不是问题的问题:“我当然知道是谁的星舰了。”
备案的是程家,而所属人,是程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