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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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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半,栖云山上下起了毛毛小雨。
天色阴沉沉的,水汽迟迟无法消散,变成了一场缥缈的云雾,萦绕在群山之间。山上静悄悄的,动物们都从这场寒冷的秋雨中感受到了冬的气息,纷纷躲进了巢穴。树木虽然是常绿,但这种绿色已经蒙上了一层灰黑,再也不复春夏时的活力。
李映如在逐渐降低的气温中开始微微颤抖,方琢看了她一眼,脱下身上的冲锋衣,扔给了她。
李映如下意识地接住,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急忙说道:“方先生,我没事,这衣服,还是你自己穿吧。”
她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偷偷看了方琢一眼。因为方琢把冲锋衣脱下来之后,身上只剩一件黑色的体恤。
好白,李映如在心里惊叹。方先生皮肤好白,而且不是那种冷白,而是一种充满活力的粉白。再加上漂亮的肌肉,好像看一眼就让人暖和了起来。
“你穿吧。”
方琢的语气像正在飘摇的细雨一样凉。
他当然察觉到了李映如的眼神,但和眼前的困境相比,这点注视根本算不了什么。
眼前的困境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意外总是让人不喜,方琢也不例外。
李映如抱着方琢的衣服,想了一下,安慰方琢道:“方先生,你放心,我妈发现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一定会让人来找我的。”
方琢“嗯”了一声。
李映如尴尬地挠了挠鼻子,她其实挺想再说点什么的,毕竟是她把方琢领上山的。现在他们被困在山上回不去,方琢还把衣服脱下来给她穿,她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她垂头丧气地说道:“方先生,对不起……”
方琢将视线从连绵的群山中收回来,看向李映如。“你已经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了,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不在意。而且,是我想要上山的,又不是你拉我上来的,和你没关系。”
“你不介意就好,”李映如非常实诚地说,“这里毕竟是我家,我当然不想让你在这里出事。”
方琢看了她两眼,然后说了一句,“不会有事的。”
说完,方琢又看向了眼前的群山。
李映如低下头,咬了会嘴唇,然后展开手里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天真的挺冷的,既然方琢不穿,那她就穿了。
方琢完全没有时间理会旁边女孩子曲折迂回的心思,他正在思考眼前这件事的原因。不久前山上的碎石滑落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爆炸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和石块掉落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很难分出差别。
也有可能是雷声。今天是阴天,虽说这个季节一般不会打雷,但也说不准。到底什么声音,方琢一时也无法确认。
但方琢还是觉得这件事不是巧合,没有这样的巧合。不过,要是人为的话,也很奇怪。
方琢的行程完全是随机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儿,又会待多久。谁有这个本事,能提前在这里做好准备。
方琢仔细回忆起这几天的经历。
距离他去看心理医生,已经过去三天了。方琢早就离开了那座城市,载着吱吱继续向西。为了避开人群,这次方琢没去大城市,而是专挑些小地方去。
昨天晚上他和吱吱来到了这座小镇,在镇上的旅店住了一晚,今天早上起床后,方琢和吱吱一起出门闲逛。方琢背了白包放在胸前,吱吱待在包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方琢在镇上逛了半个小时,买了点水果给吱吱吃,然后转了个弯,在一条巷子里遇见了李映如。
李映如今天穿了一件紫红色的卫衣,下面是牛仔裤和球鞋,扎了个马尾辫,脸蛋白净,完全不是那晚在宴会上畏畏缩缩的样子。
要不是李映如突然叫住了他,方琢只以为她是镇上的普通人。
李映如一脸惊讶,方琢也有点诧异。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遇到认识他的人。
李映如问:“方先生,你怎么在这?”
方琢:“来玩。”
李映如有点怅然道,“原来是这样。”
“这里人少,不过确实很漂亮,”她很快回过神来,热情地邀请方琢,“方先生,我家就在这边,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方琢拒绝,“不用了。”
说着,方琢越过了她,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李映如追上方琢,对方琢说了句,“方先生,谢谢你。”
吱吱刚把头重新露出来,这下又赶紧缩了回去。
方琢疑惑道:“你谢我什么?我好像没帮过你。”
李映如低声说道:“那晚之后,陆先生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不要缠着你。”
方琢明白了,原来是陆元在自作聪明。
李映如继续说:“我妈病了,我正好需要一笔钱,所以才跟着她们去了陆先生的宴会。陆先生的钱,正好解决了我难题。”
方琢道:“那你应该去谢谢他,毕竟钱是他给的。”
李映如倔强地说:“但是没有方先生,我拿不到这笔钱。还有,那天晚上,还要谢谢你帮我解围。”
这姑娘的脑回路真有问题,方琢心道,那天晚上他的行为,在大多数人眼里,应该算是一种冒犯,她竟然还来谢他。
方琢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把手伸进背包里,先摸了两下吱吱,然后拿出一张卡。
“我不觉得我帮了你,但你非要说谢谢的话,这个给你。”
李映如看着方琢递过来的那张卡,先是惊讶,接着很快脸红,气愤地说道:“方先生,我不是来和你要钱的。”
接着,李映如介绍了自己,并再次重申了她的感谢。和方琢道完谢之后,她垂着头说她要上山还愿,先走了,不打扰方琢了。
方琢却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
方琢问她要去哪里还愿,李映如据实说了。方琢想了想,问李映如能不能让他一起去。
李映如有点惊讶,但还是仔仔细细地向方琢解释。根据这里的风俗,许愿要在上午,还愿要在下午。如果方琢想要许愿的话,最好还是现在就去。
方琢说不用。他只是想去看看,至于许愿,可有可无罢了。
既然方琢这么说,李映如也不再说什么,他们约了个时间,然后各干各的事去了。
下午一点,方琢到了约定的地方,没过多久,李映如也来了。山路狭窄,不好开车,李映如骑了家里的小三轮,要拉方琢上山。
方琢看着眼前的小三轮沉默了一会,然后让李映如去后面坐着,他来开。
这种车很好上手,方琢曾在夜晚的盘山路上和人赛车,开这种小电动车自然手到擒来。只是开这个车的时候,方琢总想起维兰德尔。
不知道维兰德尔看见他开这种车,会是什么反应。
前天下了雨,这两天也一直阴天,地上还有些湿,树上的叶子也时不时往下滴水。路上根本没有人,趁李映如不注意,方琢把包里的吱吱放了出来,让它自己飞。
骑了大约半个小时车,终于到了李映如说的那座小庙。李映如将准备好的东西拎下车,摆在神像前,仔仔细细拜了拜。方琢则在外面转了两圈,最后站在庙门口,看着端坐在供台上的雕像,心说,如果你真有本事的话,让维兰德尔来见我好了。
说完,方琢自己都笑了。求神不如直接求维兰德尔,毕竟那个吸血鬼会魔法,说不定真能实现人的愿望。
李映如很快还完愿,问方琢要不要在附近转转,周围的景色还算可以。方琢看了看天空,吱吱还没有回来,大概是还没玩够。他和李映如在附近转了转,让吱吱再玩一会。
转了大约半个小时,刚准备下山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那感觉有点像地震,但是那座小庙还好端端地在那儿,树木也没有倾倒的迹象,应该不是地震。
方琢心里一沉,开着电动车往下走了一段,看见横亘在前面的石块和沟壑时心里一沉。
果然,滑坡了。
路被砸断了,车是开不过去了,下面陡峭的很,步行也不太可能。
李映如看见这个情况也是一脸的惊讶,虽然这几天下了雨,但这里的山不是那种松软的质地,很少有这种事情发生。
更倒霉的是,方琢和李映如的手机都没了信号。
方琢开始怀疑,这是针对他们,尤其可能是针对他的一场事故。
他手里有应急的联系装置,但不打算用。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找他的麻烦。
这两天太安逸了,这两年也太安逸了,正好有人送上门来,让他出气。
不过这群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方琢都等了快半个小时了,连个影子也没有见到。也不知是谨慎过头,还是胆子太小。
“方先生,”李映如突然喊了方琢一下,“刚刚天上好像飞过去一个东西,你看见了吗?”
是吱吱。有人上来了。
方琢嘴角上翘:“没有。”
李映如看着天空思索道:“白色的,难不成是鸽子。也有可能是天鹅,不过我家这里好像没有天鹅。”
方琢心道,还好吱吱没听到李映如的话,不然它可能会生气,毕竟它一直觉得它比天鹅漂亮多了。
李映如把视线从天上收回来的时候,正好瞥到了方琢的微笑。她愣了下神,吸了吸鼻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方先生,你的信息素,是不是散出来了?”
空气中飘来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方琢皱眉,“你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
李映如“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虽然我是个beta,但是我天生就对信息素比较敏感,比其他beta更能感受到信息素的味道。”
“不过我只是能闻到,其他的都和beta一样,你不用担心。”她飞快地补充了一句。
方琢明白了,难怪她能出现在陆元的宴会上。
“你最好别和别人讨论这个。”方琢警告了她一句。“就算别人对你没有恶意,但谈论别人的信息素,依然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李映如缩了下脖子,脸色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忘了,对alpha和omega来说,这是件比较私密的事。”
“还有,”方琢继续说,“这不是我信息素的味道。”
不是吗?李映如愣住了。Alpha的信息素,一般不都是这种,比较“野”的味道吗?
如果这不是方琢信息素的味道的话,那这股烟味是哪儿来的?
李映如迷茫地顺着方琢眼神的方向看过去,瞳孔猛然放大。一队人从路的尽头拐了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本来坐着在休息,这下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是他?”
方琢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认识?”
李映如声音发紧,飞快地说道:“为首的那个人,算是这里的,地头蛇,家里有两个钱,还有个亲戚在当官。”
方琢笑了一下,“难怪。”
说话间,这一伙人就到了方琢和李映如的眼前。小小的山庙在十几个男人前面,变得更加矮小,似乎无力招架这番凄风苦雨。
一个身材瘦弱,长得也不高的男人语气轻快地说道:“大哥,我就说他没什么本事吧。他要真是什么人物,早就有人来接他了,这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你看这有人吗?”
站在中间的那个男人瘦瘦高高的,留了个平头,光从面上看的话,完全不像是什么恶霸。只是人不可貌相,如果不是他把路炸掉的话,方琢和李映如也不会困在这里。
男人没理身边小弟的话,笑眯眯地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敢问您从哪儿来?到我们这里,要做什么?”
这人一开口,方琢就开始厌烦。他的语气油腻腻的,带着洗不掉的市侩和藏不住的恶意。方琢对这种老套的文戏没有兴趣,扔给他一句,“你猜。”
全场静默了三秒。
然后,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小弟炸了。
“我操,你什么玩意,敢这么说话。大哥,直接把他绑了算了,他那辆车就值不少钱。再让他给我们转钱,不转就把他爪子剁了。我都打听了,后面那个小娘们就是靠他的钱,才能给她妈看病。”
李映如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还没从刚才的那番话回过神来,刚才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弟突然挨了一巴掌。
高高瘦瘦的平头男人带着怒气骂道:“谁让你说这些胡话,赶紧给人家道歉。没出息的东西,满脑子就那两分钱,就知道丢我的人,滚!”
方琢简直要笑出声,这两个人在这儿一唱一和演戏给别人看,前因后果说了个明明白白,接下来要干什么也不言而喻,实在是没意思。
也许他这次就不该出来,一离开长京,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收拾完这群人,明天他就回去。
平头男人训完小弟,笑着转过头来,接着说道:“这位先生——”
刚说了两个字,方琢的拳头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带着一股凌厉的风,直冲面门。
“砰”的一声,男人瞬间被打翻在地。
在场的人一时间都呆住了,直到方琢甩了甩手腕,才纷纷回过神来,大喊着扑向方琢。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吱吱这时落到屋檐上,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下面混乱的人群。李映如在庙里急得乱窜,想上前又不敢,想后退又担心。
方琢守在门口,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踢一双。十几个人倒的倒,跪的跪,没有一个能进门。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倒下了,只剩平头的男人还站在方琢对面,又恨又怕地盯着方琢。
就在这时,本来已经放心的李映如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平头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枪,瞄准了方琢。
方琢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别动!”男人大喊一声,“给我蹲——”
李映如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先是凶神恶煞地用枪指着方琢,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眼神突然变得惊恐,整个人颤抖了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接着,男人竟然调转了方向,朝着屋顶开了一枪。
李映如尖叫着蹲下,抱着头闭着眼,心脏狂跳,过了整整一分钟,才敢慢慢抬起头来。
方琢依然站在门前,身姿挺拔,如同门外的青山。
而开枪那个男人,已经晕倒在了地上,看起来不省人事了。
屋顶的吱吱身子往后一抻,伸了个懒腰。
什么嘛,它只是借鉴了一下亡灵法师的样子,搞出了一副假象,下面的这个人就吓死了。
一点也不好玩。吱吱仰头望天感叹道,这里的人类,都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