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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算命的说我命中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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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的天气总是复杂多变,叫人防不胜防,万里晴空转眼间就被乌云隐匿,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宋萧站在便利店门前,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大号购物袋,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红。
雨从空中飞落,打在梁上,随即又交汇成缕缕细线,沿着房檐奔走直至摔落地面,溅到宋萧的鞋面上。
他向前踢了踢,把溅上去的雨水甩掉,抬起手腕低头看眼时间,晚自习马上要开始,再抬头看看没有丝毫缓和的雨势。
想起江老头对迟到深恶痛绝的态度,以及自己不上不下的成绩,宋萧叹口气,抱着袋子蹲下去,先在上面打了两个死结,掂了两下觉得差不多不会进雨,然后挽起裤腿,起身吸气,正要冲进雨幕里———
突然,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又稳又狠,拽得他整个人向后趔趄,购物袋在慌乱中晃了晃,差点脱手。
紧接着后背一片温热袭来。
干燥、结实、温暖,以及难以掩藏的躁动心跳,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被人揽在怀里了。
他回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笑着说:“谢谢哈。”
即便这个揽住他的人就是害他差点摔倒的人,宋萧想到的也只是还好有对方扶住他,才让他不必在雨中和冰冷的地面来个火热的亲密接触。
在他的世界里好人总比坏人多,温暖总能在与寒冷的较量中占上风。
宋萧起身抽手,手腕纹丝未动,心里有些犯嘀咕,难道劲使小了?
他攥了攥拳,用了十足力气,又猛的一抽,还是没动。
终于是发现有点不对了,一抬头正迎上对方低垂的视线,才第一次看清这张脸。
这人看着和他一般大的年纪,眉骨挺拔,眼尾微挑,唇角似笑非笑地抿着,整个人看着有些邪气。
除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真的很亮。
以防是自己声音太小对方没听清,宋萧清清嗓子,准备再大点声道谢。
风雨急促地拍在身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谢你了。”
“找到你了。”
“啊?”宋萧愣了一下,又仔细地打量着对方,确定是真的全无印象。
举起拎着袋子的那只手,伸出食指,在两人中间来回晃了晃,笑着说:“我们…认识?”
“你的镜片好像碎了。”对方答非所问,松开抓着他的手。
“啊?碎了?”宋萧有些慌乱,忙摘下眼镜举起来对着光仔细看着。
虽然这种保护性的平光镜价格比不上矫正镜,但这已经是他今年换的第二副眼镜,要是这个再碎了,萧女士是绝不可能给他报销的,那他这月剩下的生活费和吃点好的的愿望就要和眼镜一同破碎了。
他把眼镜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几遍,没发现有什么裂痕,唇角眉梢都染上笑意:“没事诶。”
全然没有注意对面人赤裸灼热的目光。
“于止。”宋萧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四目相对,对面人再次开口:“我叫于止。”
宋萧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出于礼貌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你好,我叫宋萧。”
于止嘴角噙着笑意,缓缓开口:“有个算命先生说我今天会倒大霉,除非能在今天做件好事,就算积功德可以破霉运,所以,宋萧你能收下这把伞吗,就当帮帮我。”
未等宋萧作出反应,说着便将伞塞到了他的手里。
算命?他又仔细打量了于止,看着挺聪明的。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那个,有没有可能,他是骗你的?”
说完又怕于止是真的相信算命,他这么说倒显得不尊重人,忙又补了一句:“但是也不是所有的算命的都是骗子,我就认识一个算命先生,绝对不骗人,你要是真信这个我可以介绍给你。”
于止浅笑一下,语调平稳:“是吗,我这个算命先生在城西的春山寺门口给人算命,大家都说挺准的。”
一听是城西的春山寺,宋萧眼睛一亮,“城西春山寺!那肯定是真的!”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真的有人能参透天机,看穿命运,那宋萧笃定那个人一定就是城西春山寺的算命老头。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他失明的那段时间,走了多少家医院,试了多少种方法,一向奉科学为真理的母亲为他求仙拜佛,占卜问卦,只有城西那个算命老头坚定地说他的眼睛一定能恢复。
那时年幼的宋萧就认定他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算命的,而他的眼睛后来也确实恢复了。
既然是他算的,那肯定是真的。
他想开口道谢,还没说出口,于止又脱下外套像裹粽子一样包住他。
宋萧有些疑惑,还没开口便被打断:“帮人帮到底,而且算命的说了,我们还会见面的,到时候还给我也不迟。”
宋萧奥奥地表示明白,道完谢,撑起伞跑进雨幕中。
于止盯着雨里渐行渐远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发颤,温润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阵阵发烫。
直到眼前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转过身走向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
关上车门嘈杂风雨连同他的情绪一起被隔绝在外,他仰头靠在座椅上,合眼的瞬间,宋萧的面容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他的脸,他的唇,他的眼睛,以及左眼下方的那道浅浅的伤疤。
宋小小真的是你,原来你叫宋萧。
再次睁眼,于止拿出手机摁下一个号码,两声提示音后,电话接通了。
“父亲,我要转学。”语气平淡又恭敬。
半晌沉默后,对面轻笑, “可以,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
“不过,要注意分寸。”
于止默然,“我明白父亲。”
窗外景色飞速倒退,阴雨斜斜打在车窗上,转瞬间又被飞驰的风挟走,唯余下深深浅浅的水痕以显明它曾在这停留。
许是阴雨绵绵的缘故,信号也变得不太稳定,在微弱的电流声于止开口:“不会对出国产生任何影响。”
对面人笑了两声, “真是我的好儿子。”
“打电话给老林。”
嘟—嘟—嘟—
三声提示音过后,电话挂断。
驾驶位上的中年男人透过后视镜瞄了他一眼,昏黄的灯光下,于止的脸色平静阴沉。
“李叔。”
被点到名的男人吓了一跳,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慌乱,
“是、是小少爷。”
“做你该做的事。”说着抬眼隔着后视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比眼神还要再低上两度。
“抱、抱歉小少爷,下次不会了。”
李明志心中懊恼不已,这是他在于家做司机的第二年,可这对父子的相处方式还是让他觉得心里发毛,说是父子,但两个人说话总是过分客气,比起父子,更像是上下级。
有时他甚至怀疑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亲父子,可那相似的眉眼和如出一辙的冷漠性子都在证明这两个人绝对是亲生父子。
李明志攥紧方向盘,强迫自己集中注意,雇主家的私事不是他能想的,这是做司机的大忌,他还想在于家多干几年,多赚点钱。
但现在,他只想快点回家,于是悄悄地踩了踩油门。
于止低头拨通了“林叔”的电话。
林叔的效率明显要更高,在问到要转到哪个学校的时候,于止想起宋萧在雨中瘦小的身影,薄薄的校服像两张纸片挂在身上,风一吹好像立刻就要飞走了。
只有胸前绣着的校徽还算有些重量,堪堪抵得住风雨——山城一中。
校徽的下方歪斜地别着胸牌,上面用行楷刻着班级姓名——高二三班宋萧。
高二三班后门,宋萧将雨伞撑好放在走廊里晾干,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班级。
刚一进门,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宋萧回来了。”
班级瞬间变得嘈杂,宋萧被挤过来的同学团团围住。他一边念叨着慢点慢点,别挤别挤,一边拎着大购物袋艰难地向座位移动。
他先将大购物袋放到桌子上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对着便签开始派发东西。
直到预备铃打响,这场风风火火的派发才算结束。
宋萧猛地落座,拿起水杯仰头猛灌一大口,动作潇洒,结果狼狈,一大口水下去呛的他止不住地咳嗽。
后背倏地覆上一只手,在他的脊背上重重地拍了几下,沈颐年睨了他一眼:“着什么急,又没人跟你抢,一会儿呛死了。”
又咳了几声后,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宋萧眼中带着点点水雾,看着沈颐年嘟囔着:“没呛死都要被你拍死了。”
沈颐年听了,又微笑着重重地拍了几下。
沈颐年的视线从宋萧的脸上移开,游走到他身上的外套。
这外套上没有明显的商标,但剪裁立体挺阔,走线精美工整,套在宋萧身上即使是有些宽大但仍能显出几分潇洒。
显然这不是宋萧的衣服,沈颐年微微皱眉,一把扯下外套,“哪来的丑衣服。”
宋萧连忙伸手抢回外套:“你干什么一会给我扯坏了,这是别人借我的,我还得还回去呢。”
沈颐年挑了挑眉:“借给你?现在还有活雷锋呢?”
看他表情轻蔑,宋萧有些不服,“你以为都是你啊,世上还是好人多。”
看着宋萧对那件破外套又摸又擦,叠来叠去的,沈颐年心里烦躁,嘴上也不饶人,“谁的衣服都敢穿,小心有毒,把你这笨脑袋毒成蠢脑袋。”
宋萧没理他的恶言恶语,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沈颐年这张恶毒的嘴早就免疫了。
但他还是小声的说了一句:“你懂个p。”宋萧的声音淹没在正式铃的响声里,沈颐年没听清,他也不打算再重复一遍,毕竟好话不说第二遍。
老师踩着铃声走进班里,教室里就只剩下翻书声,写字声,再无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