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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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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才是沪市CBD区最繁华的时候,写字楼灯光照亮整个黄金地段,港口不断有船只进出,只不过这个时间大多是观光游轮,又或者是什么商界大鳄在上面觥筹交错。
今夜毫无征兆地下起小雨,越来越密集的水滴粘在写字楼的玻璃外侧,直至汇成一股股水流缓慢淌落。
某一层靠窗的工位猫着一个面容憔悴的清瘦男人,他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揉揉眼睛,发现已经晚上8点了。
要回家了。
常生乃至整个部门这几天就像陀螺忙轴转,他们运营是这样的,方案没日没夜写了一套又一套,老大依旧不满意,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甲方总有办法提出过分要求。
刚刚aila上交最后一版活动策划方案,常生也没有多满意,但是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死了,aila也改不动了,他不想自己和手下的员工在公司里出事,于是催促大家都回去休息。
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卡下班,常生想着又多了几百块的加班费,心里稍稍舒服了点,不过这点舒服还是在他走出公司那一刻烟消云散,雨下大了。
他没有伞。
也没开车。
伞是被别人顺走了,至今下落不明,车挡风玻璃被砸破了,肇事者没抓到,他也没舍得换新的。
冷风带着雨水砸在他身上,单薄的棒球服只套着皱巴巴一看就好几天没换的衬衫,他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拉上外套拉链,就这样一路步行至地铁口。
他刚来沪市时基本是一个人地铁上下班,偶尔刮风下雨他就像现在这样狼狈地回出租屋,热水澡也洗不掉一身的疲惫,躺在床上想明天要见的刁钻客户和下家面试。
常生觉得自己今天还是幸运的,因为在地铁上碰到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大学生模样,见他一身湿漉漉,递了一包纸巾给他。
想着要感谢一下人家,掏了掏口袋,只有两颗糖,还是为了防止自己低血糖晕倒随手买的包装廉价且普通的那种糖。
他清了清嗓子,问人家要不要吃糖的时候有点尴尬。
小姑娘也不嫌弃,大大方方接过,笑着说了句谢谢叔叔。
“……我谢谢你才是。”
常生本来扬起的嘴角僵住,原来28岁的自己已经可以当年轻人的叔叔了啊……
房子租在老城区,是一栋有年纪的小洋房,由于地段比较好加上面积不小,租金也相应的高,好在在他能支付范围内,小区里多是老人不怎么吵闹,住着舒心,离公司近,老房东又和蔼好讲话,这么些年没有涨一点价不说,甚至觉得年轻人不容易、主动提出降低租金,让常生一度怀疑这是凶宅,不过确实是他多虑了。
人家只是一个有钱又善良的老太太。
他就一直住着,算算也有三个年头。
他顺路去罗森买了袋三明治,店员照常跟他寒暄,看到他一身湿漉漉“哎呦”了一句。
“这个天奇怪死,徬晚还是晴的。”
“是啊。”常生显然没什么力气的扯着嘴角笑,整个人蔫蔫的,没有多说话,结账后就回家了。
越走到家门口越不对劲,往常这条路路灯比较昏暗,今天怎么亮堂了?
他很快找到原因,他家门敞开,小洋房上下灯火通明,连带照亮了这条回家的小路。
猛地一阵风刮起,把屋门口的风铃吹得叮当响,他看见一个高个男人站在屋檐下,穿着很简单但讲究的毛呢风衣和西装黑裤,脚边堆着几个纸箱,手里虚虚拎着一个破小熊娃娃,看上去很嫌弃的样子,背对着他,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讲电话。
常生心里打鼓,很显然被“丢”出房子的东西都是他的,麻木的神经被刺激,比怒火先来的是冷静。
可他从看见这个背影开始就生出一股无名火,于是他用很冷静且语调很平的声音说:“哥们,你有病吧?我要报警了。”
小发雷霆了一下。
男人挂断电话,转过身看他,眼神闪过一瞬间凝固。
哪怕离得远,常生也可以判断那是一张冷到带有攻击性的脸,他敢打包票女娲偏心,否则不会有长成这样的人出生。
不过,好眼熟啊……
“哈……”
只听见那个人轻轻笑了一声。
“你非法闯入我家,要报警也是我报。”
声音也好耳熟啊……
常生鬼使神差又走近了点。
直到撞进一双漂亮又无情的眼睛里。
他认得那双眼睛。
卧槽!!!
曲道一!?!
现在什么情况,仇人时隔多年来报复?来抄他家?!
“至于吗?”常生脑子发懵,不自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不就初高中不对付吗!
没想到曲道一听见了,并且很郑重其事地说了声“至于。”
常生被冷漠无情的两个字炸清醒,才开始正常思考。
“……你是说,这是你的房子?我有租房合同,你先看看再叫人打包我的东西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是笑着的,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他一身狼狈站在雨中,怀里护着公文包,手里还提着一个热好又冷掉的三明治,说不出来的可怜。
那么细一条人好像随时要被风吹倒。
曲道一眉头微微皱起,跟搬家师傅说先停一下。
常生进门时弯腰把会淋到雨的箱子往里面挪了挪,顺道检查东西是否完整。
这个家抄的还怪有秩序的,分门别类给他收拾好丢出来,比他自己收纳的还要好,曲道一就在一边靠门框抱着手垂眼看他,直到他抬头跟自己说:“那个娃娃,我的。”
还给我。
曲道一没什么表情,慢悠悠眨眨眼睛,忽略他伸到自己身前的手,顺势把手里的破娃娃丢进最里面的纸箱,示意他进去讲话。
真恶劣。
常生半边脸抽搐了一下,还是忍住没有发作,没那个力气。
“我去拿合同,你等等……”说着又停顿,他不确定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有没有被打包。
“主卧还没动。”曲道一贴心补充,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红茶喝了起来,很闲适,看着还真是房子主人的样子。
常生下来时换了干燥衣服,宽松的长袖长裤,直接光着脚下楼梯,曲道一没急着看合同,指着杯子里冒着热气的茶让他喝。
莫名其妙。
常生一口气喝完,胃舒服了不少。
将文件一一摆好放在桌子上,然后当着曲道一的面打了电话给老房东。
对面老人听后收敛语气里的笑意,一改平日和蔼,让常生把电话给曲道一接。
两个人大概交流了十分钟,曲道一的眉头始终皱着,只时不时应两声。
最后电话回到常生手里,老房东地告诉他不用担心,房子他照住,这个月和下个月房租就不用给了,算作是她孙子给他造成不便的补偿,请他不要计较。
原来是祖孙关系。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常生只当他是个客人,打发人回去自己就洗澡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抱歉。”曲道一真诚道歉,那张脸依旧臭的可以,不知道的还以为让他道这个歉是受了多大屈辱,要是换作高中,常生会觉得非常爽,可是社畜常生只想早点睡觉。
“哈哈,没事。”常生依旧僵硬地淡淡笑着,有种习惯了一切倒霉事的沧桑感。
搬家师傅又重新把门口的东西搬回来,心里疑惑归疑惑,手上动作还是不停,麻利的结束工作就走了。
等曲道一要走时,常生一道起身,恪守礼仪把人送到门口,谁知道被垫子绊了一跤。
通了宵淋过雨的脑袋头笨的很,他就这样直挺挺往前面栽,就像那个村民手脚僵硬,要倒了也只“啊”了一声。
不痛诶。
废话,他现在靠在曲道一怀里当然不会痛,任他脑子如何抗拒贴着曲道一,死手死脚就是不带动的。
“还好吗?”头顶传来男人略略略略带关心的冷漠声音,手拍拍他肩膀。
“好。”常生闭了闭眼睛,要夺回身体控制权。
他们靠太近了,自己甚至闻到曲道一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
“那你起来。”语气有点嫌弃。
他当然想起啊……话说,看来曲道一是不记得他了,要是换作之前他早就躲开了,可能还会在自己摔倒的时候拍照。
他尝试了一下没能自己站好,反而双眼发黑,又要往后面倒去。
“不太好……”
神经。
曲道一看着眼前这个东倒西歪脸色苍白的人就知道他是低血糖犯了,眼疾手快拉住他往怀里带,叹了口气,问他家里有没有牛奶,需不需要吃药。
犯晕的人不语,只一味不语。
他只感觉到自己被轻而易举捞起来放在沙发上。
曲道一进厨房快速搅了一杯糖水,看到锅里还剩一些小米粥,确认没坏之后放微波炉热好了一起给常生喝下。
曲道一一手托起常生的脸一手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不准流出来,咽下去。”曲道一坏脾气且没耐心地命令。
看着糖水有一部分从他的嘴角流出来,然后沿着手腕筋脉流进自己的衣袖,浸湿了一片羊绒打底衫。
曲道一嘴唇抿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嫌弃他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等常生缓过来他才松开手。
“谢谢你,麻烦你了”
“你变了很多。”曲道一无视他感谢的话。
原来认出来了。
算了,认出来又会怎么样呢?
难道还会打死他吗?又不是小孩子了。
“人都是会长大的,以前年轻不……”
懂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曲道一直接打断。
“变得笨死了。”
?
“以前也不聪明就是了。”
??
“哈哈……”
幽默。
常生真的被气笑了,有些人倒是没变,总有办法让自己生气。
“我走了,东西有损坏随时联系我。”曲道一说着写下一串号码放在茶几 。
“厨房糖水有剩,你喝掉。”
原来还是有良知啊,常生有点感动,决定不跟他计较了。
“慢走……”
“别死我家。”
“……不送!”
门被带上,房子回归安静,常生看着一地箱子感到无力,一口气灌掉糖水和小米粥。
觉得自己命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