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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沙之梦 ...

  •   刚走下旅行社的大巴车,飞扬的风沙就挟带着刺目的阳光迎面而来,秦夜皱了一下眉,下意识用手给自己遮了遮,接着,他的视线穿越漫无边际的太阳光雨,被正前方空旷寂寥的石窟遗迹牢牢吸引住。

      遗迹外围,四座壮观的巨型石像也在同时居高临下地俯视游客们,他们空洞的石眼睛早已褪了色,但仍能看出数千年前沙漠文明壮丽粗犷的风格,古朴,兼具神的庄严和王的威势,似人似神。

      天气太热了,阳光几乎要透过白衬衫将人融化,身上随身防盗旅行包的斜背带也勒得太紧,或许这个季节并不适合来沙漠旅游,秦夜从包里翻出墨镜戴上,英俊的脸一下子被挡住大半。

      眼睛舒服了很多,这时其他同行游客也都下了车,导游一边带队,一边高声宣布集合时间和晚饭安排,秦夜顺势跟上大家,眼前光芒炽烈的灿金已经黯淡为浅灰,风滚烫,古老的黄沙踩在脚下,所有人都在炽热的空气里慢慢移动。

      走进异国他乡全然陌生的环境,就像变成一个迟来归家的孩子,一步步迈入母亲包容的怀抱,秦夜环视周围荒凉又巍峨的景象,忍不住有种熟悉的亲切,被工作折磨后的心,终于又在新的安全感里缓缓放松。

      据说沙漠的文明信奉死后的世界,他们尊重生,也尊重死,为此他们保存尸身,修筑辉煌的金字塔陵墓,希望他们的君王可以在死后也长眠不朽,可惜不朽的只有石像,数千年前的一切生命,都已经被埋葬在热砂之下。

      如果人可以有轮回,上辈子的自己,会不会也属于这个繁盛而伟大的文明?秦夜思绪游离,散发想象,嘴角忍不住牵起一丝微笑。

      很难想象,两天前他还在魔都投行穿着西装当金融精英,背着绩效压力做高级牛马,工作三年,二十七岁的他看上去年轻有为光鲜亮丽,实际上工作的艰苦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牛马也不分笼头,通常大家都干一行恨一行。

      秦夜并不是一开始就读的商科,他喜欢古文明,喜欢读历史,喜欢考古学,大学时他选择的也是自己喜欢但冷门的考古专业,但老师和师兄师姐们都告诫说,这一行找工作跋山涉水背井离乡,工资不高且很难安稳。

      秦夜深以为然,为了钱,他干脆三跨金融考研,一战上岸。

      但事实证明,听话的名校年轻人每年一抓一大把,在就业市场上就是年轻的韭菜,割完一茬还有一茬。

      不久前的黑色星期一,北美洲最懂的总统端出了新的关税大计,然后美股一夜狂跌,损失惨重的股民们一个个都想连夜爬天台,而秦夜在魔都,应该花三十块门票去爬环球港……

      但他坚强地克制住了,只是从此道心破碎,下定决心拒绝被收割,韭菜不干了!

      外面美股还在继续仰卧起坐,可他已经辞职,存款还够,等逛完大学时心心念念的埃及,他还可以再回国去扬州广陵王汉墓,绍兴印山越国王陵,还有新疆吐鲁番阿斯塔纳古墓群……

      “……三千两百年前,古老的王朝在这片热砂与河流中孕育,那时的民众们信仰众神,认为是神将统治之权赐给了诸王,各大墓葬仅存的壁画里,那些权杖、鹰、莲花都是王权的象征……”

      “他们的创世神话中,太阳神在睡梦里从胸腔生出一轮明月,从此世上有了光夜之分,日月交融,群山升起、大地延展,河流和万物生灵从此流淌繁衍不休……”

      导游的解说洋洋洒洒,熟练之极,带着畅想,秦夜和所有人一起走入石窟深处,完全没有预料到不久之后的危险。

      集体逛完,等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天色将晚时,游客们又三三两两出来,走向大巴车附近集合。

      秦夜也在此列,现在没有墨镜的遮掩,荒凉的遗址上空,他看到一轮血红的落日,红得几乎不正常,原本苍蓝色的纯净天空,被染上了低沉压抑的暗红,没有一丝云,高空只有几只展翼的鹰隼偶尔滑翔着掠过。

      秦夜欣赏着面前似乎不详但又美得惊人的夕阳景象,没有多想,一边慢走,一边摸出手机,打算拍张风景照片,解锁时上方显示信号不佳,他也没多在意。

      这一切异象的结果,终于在几分钟后揭示了原因。

      秦夜只感到耳膜无声中一震,令他不由自主地失神了刹那,这是怎么回事?

      惊讶中他弓腰捂住耳朵,但即使有手掌阻隔,他还是听见了从大地深处隐约耸动震颤出的声响——他站不稳了,地面突然间倾斜,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纷纷传来。

      “地震!”秦夜也高喊着,所有人都开始奔跑,可是又茫然地不知道要奔向哪里。

      这处遗址在荒无人烟的野外,离最近的城市也有四十公里,通常只有大巴车才能带着他们往返。

      秦夜咬着牙,还在试图跑向大巴车,可是他的步伐越来越艰难,沙子竟然变柔软了,他越走,整个人就越发往下深陷,现场一片混乱,游客们四散奔逃,没人能救他。

      他很快被流沙吞没。

      身下一轻,也不知坠落了多久,恐怖的黑暗让他失去了时间感,最终狠狠砸在地下时,他失去了意识。

      即将死亡时,人会看到什么?生死之间真的会有走马灯吗?

      师兄师姐们曾说过,待在磁场异常的地下久了,能感应到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极暗的地下,现在他面孔惨白,内部脏器破裂,血正顺着呼吸道从唇角溢出,痛楚让他长眉拧紧,生命正在现实中飞快流逝。

      可是思维更快,虚实似乎失去了界限,脑电波穿越了历史的界限,导游的解说词清晰地再次响起,石头雕像巨大而倨傲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他们活了,他们重新拥有了颜色,黑土地与红土地,太阳和月亮隐秘地交融相拥……

      ——秦夜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并没有回忆过往的一生,而是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

      他在无穷无尽的黑夜里行走,终于看到一株繁茂的、遮天蔽日的大树,月轮隐在树后,树下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他披散着黑色的长发,身穿褶皱繁复的白纱长袍。

      秦夜向他走去,与此同时梦境的世界在动荡,河水顺着塌陷的裂缝流出,陆地堆积成群山,生灵出现,草木欣荣。

      他终于走近了,树下的男人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肤色冷白,长眉入鬓,五官深刻,双眸冷峻而凌厉。

      他的眼眶里,是一双纯金色的眼睛,金瞳就像烈焰,一下子点燃照亮了整幅画面。

      此时他们俩面对着面,秦夜惊讶发现,他的容貌竟然和自己完全一样,他们简直就是一对孪生兄弟,能互为彼此的倒影。

      唯一的区别是,秦夜的眼睛仍是华国人标准的黑褐色。

      他注视着另一个自己,又注意到他眉间垂坠着形如朱鹭鸟首的金色额饰,耳际以黄金和绿松石制成的耳坠,还有肩颈上以细密彩色珠宝串成的宽项链……

      这身装扮奢华而绚烂,他是谁?又是什么身份?秦夜思考着,却又得不到答案。

      那人也凝望着秦夜,忽然间他张开双臂,白纱长袖从两边飘飘展开,左右上臂的金环亮光闪闪,一枚漆黑的戒指在他们彼此间悬浮而起,逐渐与他们视线齐平……

      他们站在树荫里,树后巨大的月轮开始黯淡,转为黑色,世界又回归为纯黑,只有那双太阳般的眼睛仍然明亮。

      在黑金二色里,秦夜再度迷失。

      脑海里所有的形象杂糅在一起,他呻吟一声,恍惚间他感到身上的热度,另一双漆黑的眼眸淹没了面前的画面,一双坚实又肌肉鼓胀的手臂在紧紧搂着他,他看到身上男人黝黑的肤色。

      他在亲吻自己……

      秦夜听见一个声音从心灵深处响起,是自己在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唇舌分开的间隙,他喃喃地呼唤身上的人,“……赫墨斯……赫墨斯……”

      异样的春梦毫无逻辑,身下柔软的草地忽然间又化为软垫,重重帷幔之后,背着光,这个被自己称之为赫墨斯的男人,秦夜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脸极为俊美又极为妖异,一双充满野性和欲望的黑眼睛,眼睑上下都以金粉绘出绚烂的线条,下颌的线条锋利逼人,褐发长而卷翘。

      同时他肩膀宽阔,手臂健硕饱满,那黝黑紧致的皮肤上,几乎流转着一层诱惑的蜜光。

      赫墨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难以掩饰的阴鸷压迫感,气势极强,威严、骄傲,又高高在上。

      可是他做的事却毫无廉耻,他伏身往下,秦夜仰起头,急促地喘息着,从□□感受到了难言的快乐……

      快乐结束后是尴尬和羞涩,秦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他挣扎着,终于强制自己睁眼。

      可是好像幻觉还在继续,幽暗的地下,一个影子在他面前俯身,金色的文字符咒一样刻在他脸上,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那双熟悉的、绘着金彩的黑眼睛,正在沉沉地望着自己。

      “赫墨斯?”怔然之间,秦夜脱口而出。

      似乎犹在梦中,面前的男人触手可及,可即使是青春期最凌乱的梦,也没有今天他所感受到的画面出格。

      为什么会对他如此熟悉?这是幻想吗?秦夜犹豫着,试图伸手触碰他,就像仍在梦里那样,他们的关系近到可以互相抚摸亲近……

      “赫墨斯?”他又呼唤了一句,大脑的反应慢了一拍,终于迟来地感知到浑身无所不在的剧痛,手臂的骨头似乎断了,根本无力抬起。

      口腔和鼻腔里都是血的味道,肋骨似乎断了几根,痛楚让他彻底清醒,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全部经过——旅游,观光,异常天象,地面塌陷……

      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未这么狼狈过,高处的摔伤外轻内重,自己大概在内出血,一时半会,救援不会及时赶到……只能等死了。

      梦再怎么光怪陆离,大概也只是临死之前的幻觉……他勉强苦笑一下,向着面前的幻觉轻声道,“再见了。”

      他闭上眼,在剧痛里再度昏迷。

      因此他没有看见,被他认定为幻觉的赫墨斯,冷漠面庞上的复杂和挣扎,那是仅仅活灵才能拥有的感情波动。

      死亡是永远的长眠,秦夜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没想到他又错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流沙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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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最近主更《清冷系魅魔1》这本,刀锋会为爱发电慢慢填坑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