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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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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傍晚，天边烧着大片大片的红霞，像是打翻的颜料盘，把半边天渲染得通红。
暑气未散，小区楼下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
许嘉树等电梯等得有点不耐烦，看看手表——他想看的节目都快开始了！他嘟囔了一声，背着书包跑进楼梯间，决定直接爬楼梯回家。
左右也不过六楼。
楼梯间光线昏黄，墙上贴着几张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公告纸。混凝土楼梯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回响，他一口气爬到五楼，刚想再冲一层，就在转角愣住了。
一个小孩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软软的头发垂下来，脑袋看起来很圆。
楼梯间昏暗的光打在他身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影子。
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这燥热夏天里遗落的一团云。
许嘉树扶着楼梯扶手，喘了两口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呢？”
对面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慢吞吞地抬起头，眼睛黑亮亮的，他看着许嘉树，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小孩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安安静静的，头发软软地垂下来，看起来像一颗从地里冒出来的小蘑菇。
许嘉树盯着他看了两秒，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想法挺有趣的。
但小孩却没什么表情，依旧安安静静地坐着，只是被他的笑声吸引，眨了眨眼，目光从地面移到许嘉树脸上，黑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模糊的身影。
许嘉树弯下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小蘑菇，你爸妈呢？”
他环顾了一圈这空荡荡的楼梯间，心里有点奇怪。
大夏天的，别的小孩都在楼下疯跑玩闹，这家伙怎么会一个人闷在楼梯间里？还是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发呆？
小蘑菇指了指楼梯间外的一道门，声音慢吞吞的：“吵架呢。”
许嘉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了看那道门。
原来是这家的孩子啊。
楼下这一户是几个月前搬来的，夫妻俩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许嘉树的爸妈也提起过，说这两口子平日里忙得很，孩子大多是保姆在带。
他低头瞅了瞅小蘑菇，又看看门，屋里争吵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偶尔还夹杂着椅子被拉开的刺耳声响。
小蘑菇垂着脑袋，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像一只蜷缩在阴影里的小动物。
“你叫什么名字？”
小蘑菇眨了眨眼，声音软软地开口：“程让。”
嚯，这自我介绍还挺帅。
许嘉树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本来想顺势介绍自己，刚张嘴，结果对面的小孩突然抢答，脸上总算浮现了一点笑意：“许嘉树。”
许嘉树怔了一下，意外地挑起眉：“你怎么知道？”
程让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终于抓到了什么小小的得意点，嘴角轻轻翘起，甚至微微扬了扬下巴。
“我听见过。”他慢吞吞地说，像是很骄傲自己知道这件事。
许嘉树：“……”
他回忆了一下，估莫着可能是楼下这户人家搬来的那阵，自己刚放暑假，隔三差五被老妈从房间里吼出来倒垃圾、收衣服，或者去楼下买酱油——当时他还觉得自己多半是整个小区最忙的小学生。
许嘉树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程让的头发：“挺厉害啊，还会偷听呢。”
程让被揉得晃了晃，软软的头发在许嘉树指缝间蹭着，他愣了一下，像是有点不适应这样的触碰，耳朵不自觉地红了，但也没躲开，只是抬起眼睛看着许嘉树。
许嘉树顺势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把书包往台阶上一放，偏头看他：“你还得坐多久？”
程让埋着脸：“不知道。”
“那你不怕啊？”
程让小声说：“怕的。”
话说得很轻，却没再多解释，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许嘉树一时间也猜不透，是楼道里黑漆漆的光线让人害怕，还是那道门后激烈的争吵更让人害怕。
他看着程让低垂着头，抱着膝盖的姿势让他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许嘉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天生性子热，骨子里有点英雄主义，向来见不得这些。他不是什么滥好人，但对弱小的、被忽视的东西，总是下意识地想照顾几分。这点连他爸妈都拿他没办法，说他天生爱管闲事，不管是小区里流浪的猫猫狗狗，还是班里个子矮小、老是被欺负的同学，他总得管上一管。
更何况——
许嘉树瞥了眼程让。他乖乖地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看起来也不像会给人添麻烦的样子。
他偏过头，语气随意地提议道：“要不你先去我家坐会儿？等晚点你再下来。”
*
“妈，果汁！渴死我了！”
许嘉树一进门就嚷嚷，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周茹刚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刚从冰箱里拿出的果汁，就听到这没大没小的喊声，随口回道：“一进门就大小声，臭小子。”
刚跨出厨房门，余光就瞥见客厅沙发上多了个小小的身影。
她一愣，跟那孩子大眼瞪小眼，气氛瞬间静默下来。
对方明显也有些拘谨，下意识地扯住许嘉树的衣角，小声地说了句：“阿姨好。”
“哎哎，乖。”周茹条件反射地回应，心里还带着点懵。她刚想问问情况，结果许嘉树已经一把接过果汁，咔哒一声插上吸管，正准备美滋滋地喝上一口。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带了个小孩回家。
他动作一顿，看了眼吸管，又看了眼程让，最后叹了口气，把把果汁递给他：“行吧，给你了。”
自己又转身跑到厨房，拿了另一瓶回来。
周茹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挑，语气满是疑惑：“所以……？”
回应她的是一阵畅快的喝水声。许嘉树把一大口果汁咽下去，随口解释：“哦，楼梯间捡的，楼下那家的。他爸妈吵架，他没地方去，我就领回来了。”
三言两语，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手捡了个流浪猫回家。
周茹：“……”
她看了看程让，再看看自己这大大咧咧的儿子，顿时不知道是该夸他心善，还是该提醒他别再随便往家里“捡”人了。
周茹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儿子：“行啊你，现在都开始往家里拐孩子了？”
许嘉树一脸无辜：“这不是看他可怜嘛。”
程让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起来有些拘谨，双手抱着果汁。
周茹也不是什么冷漠的人，见这孩子白白嫩嫩的，长得乖乖巧巧，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语气柔和了些：“吃饭了吗？”
程让摇摇头。
许嘉树一听，立马顺势说道：“那正好，妈，多添一副碗筷呗。”
周茹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倒是会说话。”
许嘉树嬉皮笑脸地晃了晃程让的肩膀：“那当然，咱们小蘑菇得吃饱了才行。”
程让被晃了一下，偷偷抬头看了许嘉树一眼，唇角轻轻弯了一下。
三人围着饭桌，气氛意外地温馨。
*
夜色渐深，客厅的灯光暖暖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晚饭后水果的清甜味。
程让小小的一只，乖乖地坐在地毯上，正认真地拼着积木。他手里拿着一块小砖，歪着头看了看，又悄悄瞄了眼沙发上的许嘉树，才小心翼翼地放上去，生怕摆错了。
许嘉树懒懒地趴在沙发上，单手支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程让忙活。见他摆得东倒西歪，忍不住点评了一句：“喂，这块不该放这儿吧？这样会塌的。”
程让手指一顿，立刻听话地把那块积木挪开，重新调整位置，又抬头看了许嘉树一眼，像是在确认自己放得对不对。
“嗯，这回还行。”许嘉树漫不经心地点评。
程让微微弯起嘴角，继续埋头搭他的房子，不过搭两下又忍不住悄悄看他一眼。
许嘉树本来没在意，可次数多了，还是被逗笑了：“你干嘛老看我？”
程让被问得一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嘉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想使唤人，随口道：“来，帮哥哥剥个葡萄皮。”
程让立刻停下手里的积木，乖乖地跑到他身边，认真地剥起葡萄皮。他捏着葡萄，小心翼翼地剥着，像在拆什么贵重的东西。剥完后，他盯了一下，确定没皮残留，才递过去。
许嘉树咬住葡萄，觉得这小孩儿剥得比他妈还仔细，不由得笑出了声。
程让见他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是被夸奖了一样，默默又剥了一颗，继续递过去。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配合得十分默契，看起来都很满足。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周茹探头进来，看到两人这副悠闲的模样，没忍住“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可真够厚脸皮的，把人家小孩当小仆人使唤？”
许嘉树嘴里含着葡萄，含糊道：“他愿意。”
程让也乖乖地点头。
周茹被这两个一唱一和的家伙气笑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行了，都这么晚了，该送人回去了。”
许嘉树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拿起一颗葡萄喂到程让嘴边，发现指针已经快指向十一点：“都这么晚了？”
程让的手停了停，脸颊被葡萄撑得圆鼓鼓的，抬头看向周茹，又看看许嘉树，眼里闪过一丝不舍。
“乖，明天再来玩。”周茹笑着对他说。
许嘉树站起身，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打算送他下楼。
程让轻轻“嗯”了一声，乖乖地站起来，说了声“阿姨再见”。
等到踏出了许嘉树家的门，他犹豫了一下，悄悄拉住许嘉树的衣角：“明天也能和你玩吗？”
“行啊，你天天来都行。”
程让悄悄松了口气，虽然没说话，但拉着他衣角的手没松开，像只安静的小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