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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走丢 ...

  •   冬天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校园,转眼已过去几周。
      冷风顺着窗缝钻进教室,让人不自觉地裹紧衣服。许嘉树趴在桌上,听着老师讲课,手里随意转着一支笔,目光时不时落到窗外。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实践课,别的同学可以自由选择活动或直接回家,而整个英才小学的国旗队却得趁这时候训练。
      因此每到周五,程让都会坐在边的台阶上等他,撑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训练,乖得不得了。
      然而今天的训练临时取消了,下课铃一响,朋友们立马凑过来:“小树,打球去不去?”
      许嘉树爽快答应,转身便跟着去了球场。
      篮球在地面砰砰作响,几个男生在球场上奔跑、投篮,热汗与寒风交错,一场接一场地打得尽兴。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远处的路灯亮起微黄的光。
      许嘉树投进最后一球,擦了把汗,随口问:“几点了?”
      “快六点了。”
      六点?
      许嘉树动作一顿,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糟了。
      他忘了告诉程让,今天不用训练了。
      程让不会还在等着吧?
      许嘉树急忙往平常排练的体育馆赶,发现没有人,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
      也不知道程让是先回去了还是在教室。
      他眉头皱了一下,抬脚就往教学楼走。等他跑上楼,推开程让班级的门时,教室里空荡荡的,连书桌都被摆得整整齐齐,显然是同学们离开前收拾过了。
      没人。
      许嘉树皱着眉头往教室里扫了一圈,程让的座位干干净净的,书包也不在,显然是走了。但他往哪儿去了?是提前回家了?
      风从窗缝钻进来,灌进衣领里,冷得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可比起身体的寒冷,胸口那股不安更让他发紧。
      许嘉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穿过街道,风刮得他脸颊发疼。
      程让不在教室,也不在体育馆。
      那他会在哪?
      程让一向乖巧,遇事都会等着他,可今天,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消失了。
      ——是生气了吧?
      许嘉树越想越不安,心跳在胸口重重地撞着。他没跟程让说今天不用训练,所以程让一定还是去了操场等,等了好久,才发现他根本不会出现。
      冬天的风那么冷,程让肯定冻坏了。
      许嘉树心里烦得不行,压根没注意自己骑车的速度已经快得要命,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或许程让只是提前自己回家了。
      终于,他在熟悉的小区门口刹住车,车轮在地面狠狠摩擦出一阵尖锐的声响,他却顾不上这么多,径直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程让家住三楼,许嘉树站定在门口,抬手用力敲门。
      “程让?”
      没人应。
      他又敲了几下,耐心渐渐被焦急吞噬,连敲门的力道都大了几分:“程让?你在家吗?”
      屋里仍旧没有动静。
      门缝下透出的光是黑的,程让家里没人。
      ——没人?
      许嘉树愣住了,站在门口。
      程让没回家。
      那他能去哪?
      许嘉树自认对程让还算了解,从程让日渐增多的日常汇报来看,程让在班上压根没有能一起出门或者去对方家里玩的朋友,程让也不爱自己出去玩。
      他和许嘉树截然相反,不太爱和别人说话。
      许嘉树问他最好的朋友是谁?
      程让也只是在自行车后座抱着他的背用脸蹭了蹭:“是哥哥。”
      所以去同学家里玩的概率也不大。
      那程让到底会在哪里?距离他放学都快过了三个小时了。
      而且程让才一年级。
      一个人消失了好几个小时。
      许嘉树忽然觉得四肢有点发冷,呼吸也变得急促。他不该答应朋友去打球的,不该忘了告诉程让训练取消了。
      许嘉树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往自己家里走,与一对也住在这层楼的夫妻擦肩而过。
      女人提着超市塑料袋,和男人说着话:“……听说隔壁小区有个孩子走丢两天了,怕不是被人贩子拐跑了哟。”
      她也是当妈的人,说起这种话题来格外心痛。
      许嘉树听见他们的对话,脚步一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感觉脑袋里都在嗡嗡响。
      被拐卖?
      那…如果一直找不到程让…
      如果程让因为他的缘故…
      许嘉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用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门一推开,屋里的暖气扑面而来,可他全身仍然是冷的。
      周茹正从厨房出来,看见他脸色苍白地杵在门口,忍不住皱眉:“怎么了?”
      她一问完,许嘉树的泪水立马控制不住了,他用袖子胡乱擦着眼泪,声音里全是无措:“妈妈…”
      “程让……程让不见了!”
      “我找不到他……怎么办……怎么办……”
      他整个人像是被恐惧吞没了,声音里全是无措和自责:“都怪我……我、我……妈妈……”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茹也有些惊慌,但还是比许嘉树冷静。
      她这才意识到,尽管程让和许嘉树玩了一段时间,她一直觉得不必干涉孩子们的相处,因此并没有程让家长的联系方式。
      眼下程让父母不在家,她只能先联系许嘉树的班主任,再通过班主任找到程让的班主任,最终辗转联系到程让的家长。
      与此同时,她也一一拨打程让同班同学家长的电话,询问有没有人知道程让的去向。
      但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没人见过程让,他最后出现的地方,还是学校。
      “实在不行就报案。”周茹对许嘉树说,她揽住许嘉树的肩膀。
      许嘉树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她看到自己的孩子这样,也有些心疼,担心许嘉树出些什么心理问题。
      “你别想太多,肯定可以找到的。”
      “我…我再去找找。”许嘉树站起身想下楼,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心里那股子不安和愧疚让他无法无动于衷。
      “妈妈和你一起去。”周茹没有拦着他。
      许嘉树用力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他刚下楼,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小跑进单元楼。
      他刚想张嘴喊人,程让先他一步:“哥哥!”
      楼下的光线很昏暗,程让没看出许嘉树刚哭过,他有些兴奋地拉开外套拉链,拿出他用体温护着的一个纸袋,递给许嘉树。
      “哥哥,你快吃,是脆脆的菠萝包!”
      纸袋都因那刚出炉不久的菠萝包变得温热,程让的手却冰的不像话。
      许嘉树有些无措地接过袋子:“你…”
      他一开口程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你哭了吗,怎么了呀?”程让有些着急地抱住许嘉树。
      许嘉树愣住了,低头看着那只被程让小心护在怀里的纸袋,袋口敞开着,能看到里面金黄松脆的菠萝包,散发着刚出炉的甜香。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眼睛还泛着红,指尖也微微发抖,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程让仰头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紧张和疑惑,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许嘉树的袖子:“哥哥,你怎么了?”
      许嘉树盯着那只被程让捧在手心、透着微弱温度的纸袋,眼眶红得不像话。
      他嗓子干涩,嘴唇抖了一下,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去哪儿了?”
      程让愣了愣,意识到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去买菠萝包了啊。”
      “买菠萝包?”许嘉树的语气里透着点控制不住的情绪,他攥紧纸袋,声音微微发哑,“买了多久?”
      程让低头算了算:“不记得了。”
      许嘉树的呼吸骤然一滞,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把纸袋的边角都捏皱了。
      他以为程让生气了,受了冷风吹,伤心又失落地走掉了。可事实是,程让什么都没想,只是为了给他买一个他随口提过的菠萝包,在外面跑了一整圈。
      许嘉树胸口又闷又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很想发火,很想骂程让是不是傻,可更多的却是一股说不上来的难受。
      程让仰着头看他,没察觉到他的沉默里暗藏的情绪,只是见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问:“哥哥,你不要吗?”
      那双眼睛清澈得像是不会沾染一点委屈和责备,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怪许嘉树。
      许嘉树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勉强稳住情绪,低头撕开了纸袋。菠萝包的香气透出来,带着刚出炉的温热,可他的心里还是凉的。
      他低头咬了一口,嘴里是酥脆香甜的味道,嗓子里却发涩得厉害。他咀嚼得很慢,好半天才哑声道:“你傻不傻啊。”
      “嗯?”
      “冬天了,天都黑了,你在外面跑什么?”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你要吃菠萝包不会明天买?不会叫我陪你一起?”
      程让歪了歪脑袋,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因为哥哥上次说想吃,我看你没有在训练也没有在教室,就想给你一个惊喜呀。”
      “……”
      许嘉树咬着菠萝包的动作顿住,心脏猛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是说过。
      但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可程让记得。
      还等了好几个小时,就为了给他买回来。
      许嘉树手上的力气慢慢松了,整个人像是突然泄了气一样,站在程让面前低着头,半晌没出声。
      程让看他一直没说话,忍不住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
      许嘉树猝不及防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气大得有点乱七八糟。
      “喜欢。”
      他闷声道,像是有点泄愤,又像是在怪自己。
      “下次不许一个人乱跑,不管是想干什么,都得告诉我,不准让我找不到你。”
      程让被他揉得头发乱糟糟的,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语气软乎乎的:“好。”
      许嘉树盯着他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那些焦虑、害怕、自责全都变成了一股又酸又胀的情绪,堵在嗓子眼,怎么都发不出来。
      许嘉树又咬了一口菠萝包,嘴里是甜的,眼眶却红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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