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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闯入者 ...

  •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教室里几个学生皱眉抬头,后排有人小声抱怨:“这动静,跟指甲刮黑板似的……”

      林砚顿了顿,指节无意识收紧,粉笔灰簌簌落在了袖口,他垂眼扫过教案,声音平稳:"伯努利方程的应用条件是——”

      话音未落,前门“砰”地撞上墙。

      保温杯滚落在地,金属撞击地面的闷响打断了林砚的话,杯子一路滚到门框,在讲台前划出一道半圆水痕,最终停在一双球鞋面前。

      林砚回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江逾白站在门口,单手扶着门框,胸口微微起伏,像是一路跑来的。他戴着黑色口罩,露出的眉眼在日光灯下锋利得刺人,右耳骨上三枚银环泛着冷光,晃得林砚眼底一痛。

      教室里瞬间响起窃窃私语。

      “那是江逾白吧?上周热搜那个……”

      “他不是退学了吗?怎么来上数学课?”

      “不会是看上我们数院的谁了吧!”

      林砚的指腹无意识蹭过教案边角,那里有一道陈旧的折痕,是两年前夹照片留下的照片里江逾白笑得肆意,眉梢染着夕阳。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恢复平静。

      “课程大纲在学院官网。”林砚语气冷淡,将备用教材放在第一排的空位上,“旁听生请坐这里。”

      江逾白没动。

      “原来是旁听生啊,唉。”

      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平息。

      他慢悠悠弯腰捡起地上的保温杯,指尖摩挲着杯底的裂纹,笑得轻佻,声音低哑却带着刺:“林老师,我眼神好得很,坐最后一排就行。”

      说罢,他径直走向教室后面,衬衫下摆随着走路的动作掀起一角,露出后腰泛黄的医用胶布,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得像警报。

      三年前,他们挤在城中村的隔断间,江逾白总把暖宝宝塞进他冻僵的掌心,笑得没心没肺:"砚哥,等我红了给你买带地暖的房子。"

      后来,他确实红了。

      可林砚却只收到一封分手短信,连个解释都没有。

      记忆中带笑的声音与眼前冷漠的背影重叠。

      粉笔在林砚指间断成两截。

      他收回视线,声音平稳得不像话:“为什么伯努利方程是非线性的?第三排穿蓝衣服的同学,回答一下。”

      下课铃响,暴雨骤至。

      走廊尽头,“禁止吸烟”标语旁,林砚摸出烟,打火机按了三次才点燃,指尖的颤抖泄露了他强撑的平静。

      雨声嘈杂,盖不住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学校禁烟。”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林砚没回头,吐出的烟雾在雨气里迅速消散。

      “你嗓子怎么了?”他问。

      江逾白靠在消防栓旁,摘了口罩,颧骨处残留着未卸净的舞台妆,金粉在昏暗光线下闪烁。

      “综艺录多了,就这样。”他轻描淡写,从兜里摸出喉糖盒,倒出一粒含住。铝制糖盒边角凹陷,生产日期模糊,像被摔过无数次。

      林砚想起上周便利店电视里的娱乐新闻:某过气选秀歌手在药店赊账被拍,评论区全是“糊咖还装少爷”。

      他喉咙发紧,却只说:“下节课带教材。”

      随即掐灭烟,递过自己的保温杯,“二楼饮水机坏了。”

      江逾白接杯子的手顿了顿。

      拇指无意识抚过杯底的裂纹,是分手那晚摔的。他仰头喝水,喉结滚动,林砚眼神停在他脖颈上那道疤,是当年自己陪他去医院缝的。

      “谢谢,林老师。”他故意咬重“老师”二字,眼神挑衅,语气里带着嘲弄,像在提醒林砚,他们之间早已不是当年的亲密。

      林砚伸手要拿回杯子,江逾白却突然收紧手指。两人隔着杯子僵持,指尖不经意相触,又同时触电般松开。

      "你..."

      "我..."

      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林砚收回杯子,转身就走。

      雨幕中,江逾白忽然开口:“你当年说的没错。”

      脚步顿住,林砚的背影僵了一瞬,但最终没有回头。

      “我……确实……”

      后面的话语却被雨声遮掩,林砚没听清江逾白后面的话。

      直到背后再也没有独属于江逾白的气息,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那个有裂纹的保温杯。

      暴雨拍打着办公室的窗户,林砚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短信:

      “林助教,你猜他为什么回来?”

      屏幕冷光映在林砚脸上,让他的表情显得讳莫如深,他攥紧手机的手太过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三年前的雨夜,江逾白也是这样地用力,攥着他的手腕,声音发抖:“砚哥,我得走。”那时他以为只是暂时的分别,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条冰冷的分手短信。

      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突然响起。林砚抬头,江逾白不知何时站在桌前,右手食指中指间夹着一张听课证,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有事?”林砚锁上手机屏幕。

      江逾白把听课证往桌上一扔:“盖章。”他斜倚在办公桌边,湿漉漉的球鞋在地板上留下水痕,“你们学院旁听手续真麻烦。”

      林砚拿起印章,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为什么选这门课?”

      “随便选的。”江逾白低头玩着耳骨上的银环,发出叮当轻响,“怎么,林老师不欢迎?”

      盖章的手顿了顿,林砚抬眼看他:“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江逾白突然俯身,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雨水味:“那林老师想问什么?”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沙哑的质感,“问我为什么回来?还是问我后不后悔?”

      林砚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呼吸交错。

      “让开。”

      江逾白反而更近一步,膝盖抵进林砚双腿之间:“我要是不让呢?”他指尖划过听课证,“就像三年前,你说敢走就别回来,我不还是走了?”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学生探头:“林助教,院长找——”

      声音戛然而止。

      林砚迅速后退,江逾白却懒洋洋直起身,冲学生笑了笑:“同学,能借支笔吗?我的没墨了。”

      学生红着脸递过笔就跑。江逾白转着笔看向林砚:“晚上七点,东区操场。”他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回头,“记得带伞,雨不会停。”

      林砚盯着他消失在走廊的背影,才发现那张听课证上除了盖章处,还写着一行小字:

      “砚哥,你当年说的对,我确实后悔了,后悔没早点走。”

      雨幕中的操场几乎没有人,除了——

      林砚站在看台下方,看着江逾白在跑道上慢跑,他没打伞,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明显的身体线条。

      “叫我来就为了看你淋雨?”林砚撑伞走过去。

      江逾白停下脚步,喘着气笑:“林老师这么关心学生啊?”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习惯了,录户外综艺经常这样。”

      林砚把伞往前递了递:“嗓子不要了?”

      “反正也快废了。”江逾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弯腰时后腰的医用胶布在湿衬衫下若隐若现,他摆摆手拒绝林砚的靠近,“没事,老毛病。”

      记忆突然闪回大三那年,江逾白在烧烤摊打工被热油烫伤,也是这样满不在乎地说“没事”。

      可那天半夜,他分明听见浴室里压抑的哭声。

      还是会疼的。

      雨声渐大,两人隔着雨幕对视。

      “为什么回来?”林砚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江逾白歪头看他,水珠从睫毛滚落:“你猜?”

      “江逾白。”林砚声音沉下来,“别玩这种游戏。”

      “游戏?”江逾白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举到林砚面前。

      屏幕上是一条热搜:

      #江逾白学术造假#

      配图是他今天在教务处办理旁听手续的照片。

      “看,我又上热搜了。”江逾白收回手机,”公司安排的,说我过气爱豆立学霸人设。”他耸耸肩,“所以林老师,我真就是来旁听的,没那么多为什么。”

      林砚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教务处系统显示你上周就申请了旁听?”拇指摩挲到腕间的淤青,“还有这个。”

      江逾白眼神一暗,猛地抽回手:“别多管闲事。”他后退几步,雨水模糊了表情。

      “怎么,现在又心软了?”

      林砚沉默。

      “我送你回去。”林砚最终开口。

      没错,他心软了。

      江逾白摇摇头,转身走进雨里:“不用,习惯了。”走出几步又停下,“谢谢林老师。”

      他又咬重了“老师”两个字。

      他的背影在雨中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林砚站在原地,发现掌心还残留着江逾白手腕的温度,好像比三年前更凉了。

      回到办公室,林砚脱下外套,站在办公室窗前,目光看向早已空空如也的操场,保温杯里的热水早已凉透,裂纹在杯底蜿蜒,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下意识用拇指摩挲那道裂痕,直到指腹发红。

      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林砚猛地回头,却在看到来人时眼神一暗。

      只是路过的学生。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江逾白像从前一样,浑身湿漉漉地跑来,笑着说“砚哥,我忘带钥匙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一张照片:江逾白蜷缩在医院长椅上,手里攥着诊断单。

      紧接着又是一张照片,一张诊断单,放大后可见“声带小结”和“建议休声”的字样。

      林砚的呼吸一滞。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

      “林助教,你的东西。”学生放下口袋就走了。

      林砚拆开,是一盒喉糖,和他刚才在江逾白手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盒是崭新的。

      没有署名,但他知道是谁。

      江逾白总是这样,三年前悄悄往他书包里塞暖宝宝,现在又“匿名”送喉糖。明明自己都过得一团糟,却还想着照顾别人。

      林砚拿起外套冲进雨里。

      教职工宿舍楼下,他看见江逾白蹲在屋檐下躲雨,正低头摆弄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消瘦的轮廓。

      “你在这里干什么?”林砚的声音比想象中沙哑。

      江逾白明显吓了一跳,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还亮着,是搜索页面:

      声带小结能自愈吗?

      两人同时去捡,手指相触的瞬间,江逾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路过。”他别过脸,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雨越下越大,水珠顺着江逾白的发梢滴落。他的衬衫湿了一大片,隐约透出肋骨的形状,刚才在操场林砚没有仔细看,现在一看比三年前瘦了太多。

      “上楼。”林砚转身就走。

      “不用。”

      “我说上楼。”这次语气强硬了几分。

      狭小的教职工宿舍里,林砚扔给江逾白一条毛巾:“擦干。”

      江逾白没动,只是盯着墙上挂着的照片,这是他们大四那年去海边的合影。照片里林砚难得笑了,江逾白从背后搂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

      “还留着啊。”江逾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砚背对着他倒热水,手抖得洒了一半:“忘了扔而已。”

      水杯递到江逾白面前时,林砚这一次更加清楚的看见了他手腕的淤青,控制不住地关心。

      “到底怎么回事?”林砚抓过他的手腕。

      江逾白抽回手,衬衫袖子滑落,遮住淤青:“综艺效果而已。”

      “ 江逾白。”林砚连名带姓地叫他,像从前每次拆穿他谎言时一样,“《无限挑战》上周那期我看了,没有这个环节。”

      沉默在雨中蔓延。

      最终江逾白轻笑一声:“林老师现在连我的综艺都追啊?”他站起身,早已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不早了,我该走了。”

      林砚挡在门前:"谁在威胁你?"

      “什么?”江逾白故作不解。

      “那些匿名短信。”林砚逼近一步,“还有,你为什么突然回来?”

      林砚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江逾白的睫毛颤了颤,水珠滴落,像是哭了。但当他抬眼时,里面只有林砚熟悉的倔强:“你想多了,我只是来旁听数学课而已。”

      “数学课?”林砚冷笑,“你当年微积分作业都是我帮你写的。”

      “所以现在来补课啊。”江逾白故作轻松,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林砚下意识去扶,却被推开。

      “别碰我。”江逾白喘着气,“会传染。”

      林砚的手僵在半空。三年前江逾白发烧时也是这样,怕传染给他,硬是把自己关在卫生间过夜。

      “吃药了吗?”林砚最终只是递过纸巾。

      江逾白摇头,从口袋里摸出那盒喉糖:“这个就行。”

      林砚突然夺过糖盒摔在地上:"你他妈能不能别总这样!"喉糖撒了一地,像散落的星星,"三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什么都不说!"

      江逾白愣住了。

      “习惯了。”江逾白弯腰去捡喉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这个动作让他后腰的医用胶布再次露出来。林砚突然想起上周看到的娱乐新闻,江逾白在商演中从升降台摔下,却坚持唱完了整首歌。

      他蹲下身,和江逾白一起捡那些糖。指尖相触时,这次谁都没有躲开。

      “留下来吧。”林砚说,怕江逾白误会,又补充了一句。

      “雨太大了。”

      江逾白抬头看他,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是轻轻点头。

      “去洗个澡吧,湿衣服换下来。”林砚开口,也不给江逾白拒绝的机会,就把人推进了浴室。

      窗外,暴雨依旧。但某个角落,两颗伤痕累累的心正在缓慢地、试探性地靠近。

      然而,手机震动的声音就像警报声再次响起,林砚心里一紧,是那个陌生号码:

      东亭茶室,明晚七点。单独来,除非你想看他身败名裂。

      林砚攥紧了手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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