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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极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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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佛堂内,檀香缭绕,金身菩萨低眉垂目,慈悲俯瞰众生。
秦封立于佛龛前,肩背挺直,脊柱中正,身形修长如刃,西装线条冷硬。
双手合十,指尖与眉心平齐,掌心佛珠冰凉。
青烟凝然,悬而不散。
佛堂的窗帘拉开三指宽,晨光斜斜切在供桌中央的铜磬上。
铜磬下,压着一份薄薄的名单。
香炉旁,手机屏幕亮着,晨间新闻的女声平静播报,与梵呗低徊相叠。
“……能源集团高级副总裁XX昨日因意外事故不幸离世,具体细节待查。公司公告称运营未受影响,已启动应急安排。受事件影响,早盘股价一度下跌X%,市场担忧其主导的海上风电/锂矿项目短期受挫,战略合作谈判或延期。行业分析师认为,公司长期基本盘仍稳固。”
烛火摇曳,在秦封脸上投下诡谲的光影,一半浸在慈悲的暖黄里,一半沉入阴冷的暗处。
礼毕,秦封抬眸,目光沉静地从菩萨慈悲的眉目上略过。
他转身,袖口拂过供桌,卷起一缕残香。
佛珠缠在腕间,漆黑沉凉。
门外,助理临慎迎上前,落后秦封半步同行,低声汇报:“先生,南澧商会发来邀请函,是容会长的意思。”
“容巽,”秦封脚步未顿,“回信容会长,我会去。”
临慎将行程记录下,继续道:“目前市面流通的‘极风’高仿品,法务部已完成取证,将对涉事厂商发起诉讼。此外,您今日需出席三场重要会议——”
“……”
步履未停,行至阳光下,一道高大的身影伫立在车旁,他拉开车门,“秦先生。”
秦封略微颔首,坐进车内。
“多谢远哥。”从另一侧上车的临慎刚走近就见车门无声滑开,他看向前排的男人,道了声谢。
“……‘玄鸟’项目研发组兰麒申请追加预算。”说完,临慎等了一会儿,意料之中没有收到疑问,也没有被反驳,便继续下一项汇报。
兰麒作为“极风”集团的核心研发工程师,陪秦封从集团建立初期走到现在,他要什么,向来不会被拒绝,何况是申请资金用于研发。
虽说申请得频繁了些。
通身漆黑的防弹车驶入龙兴路,车身的哑光涂层将阳光尽数吞噬,在周围锃亮的轿车中显得格外突兀。
早高峰的车流像粘稠的沥青,但那辆黑色汽车周围,却空出一圈真空地带。后车不约而同地保持着两米以上的距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车内的秦封打开《经济日报》,如今科技发展迅猛,电子设备不断更新迭代,但秦封在某些方面依然保持着对油墨与纸张的偏好。
报纸第二版有一则要闻:“开司科技集团与国家工业发展署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共同推进智能制造XX计划。”
一旁的临慎同样看到那则新闻,他调整了一下蓝牙耳机,“国资局的孟处长早晨问了您的行程,想约您一起用晚饭……他联系不上您的私人号。”
“汇报工作。”秦封淡声。
临慎会意,指尖在平板上轻划,将屏幕转向秦封。
秦封抬手,指腹压上识别区,一道加密指令在双重验证后浮现:清除残党,销毁证据。
指令执行完毕的瞬间,数据流如退潮般消散,屏幕恢复如初。
“要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秦封忽然看向临慎,“小临,对薪资还满意吗。”
临慎回道:“先生于我有恩,即便没有薪酬,能跟在先生身边已属荣幸,何况极风待遇极好……”
乡村走出的青年,二十五岁年薪七位数,这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但临慎跟在秦封身边,确实就是这个待遇。
从入学,到工作,秦封栽培临慎,给了他从前只敢偷偷幻想的人生。
临慎垂眸。少有人理解年轻的临助理为何能全年无休随时待命。
其实答案很简单:他追随的从来就不只是薪酬单上的数字。
秦封唇角微弯,眉眼冷淡:“情义或利益,总得占一样,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做事啊。”
临慎沉默,他知道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他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这世间运行的法则,无非是既定的利与主观的情,占其一,便能令人赴汤蹈火;得其二,自可教人生死相随。
一路驶进极风集团,电梯直达顶楼会议室。
会议室的玻璃幕墙自动调至雾化模式,几位核心成员已经提前静候于此,西装革履的轮廓在晨光中凝成一道剪影墙。
秦封抬手制止起身相迎的同事,坐到主位。
极风集团作为秦封一手建立起来的,核心层永远如此——三分之二出身母校,为各个专业领域的佼佼者,余下是秦封亲自聘用,猎头公司开价八位数都挖不动的行业鬼才。
但,也有例外。
会议室恒温系统发出极轻的运转声,投影光柱里浮动着财报数据。秦封松了松袖扣,腕间佛珠碰到实木桌面的声响让几个正在传阅文件的高管顿了下笔。
“净利润增长17%,但市场份额下降了……”秦封指尖轻点报表,数据流在长桌上空交织成网,“林副总,是否该就政企订单被截走一事做出回应。”
钢笔坠地的脆响中,投影光柱突然扭曲,映得林瑜脸色晦暗……
*
适逢春日晴好,皮鞋碾过极风园区的樱花,驻足于垂丝海棠树下。
一阵清风掠过,将樱花与海棠揉成一场红白交错的雨。
作为一家科技集团,极风总部的设计却执拗地保留着自然诗意:樱花与海棠并植的主干道沿用百年古树的基因序列,中庭苔藓由AI模拟古朝山水笔触,就连新风系统都掺杂着雪松精油的凛冽。
临慎保持着半步距离跟在秦封身侧,“先生,林副总的事……”
“你怎么看?”秦封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
“决策存在瑕疵,但程序合规。”临慎斟酌着用词,“目前证据链不足以证明背叛。”
秦封碾碎手中的花瓣,汁液染上指尖。
“南城项目继续由他负责。”
临慎略微迟疑:“那个项目涉及集团明年三成营收。”
“一件事的结果,绝非单一人力促成。”秦封取下腕间佛珠,交到临慎手中,“斗兽场,又开始了。”
临慎握紧佛珠。
临慎知道斗兽场的故事,那是秦先生在京城打响名声的一场战役,他将一座城从政到商玩了个彻底,由被观赏的“斗兽”角色转变为庄家,掌控经济命脉,全城资源被他收为己用。
这般手段本该招致打压,但秦封算准了一步棋。那年大雪,雪化之初,山崩地陷。
是秦封提前安排的救援在第一时间救下了省某学院数百位师生,无一人伤亡。否则那一年,那座城就真正毁了。
当救灾画面传遍全国时,那家只有两层办公楼的公司,已然握住了京圈的敲门砖。
自苍翠林壑跋涉者,终究善于观山。
自田埂泥径行来者,深谙登云之道。
他站在山脚。
他立于云端。
当山与云的垂线被风贯穿,临慎的目光落在那抹“风”形logo上。
风本无形,那是由五道冰刃般的渐变弧线组成的图案。上窄下宽,尾部收束,远远看去,如凤凰展翼,带着凌厉的,势如破竹般的气势。
极风——极地东风。
临慎的耳旁仿佛又回响起第一次踏进集团时,带领他的前辈将徽章别在他胸前所说的话:
“突破纬度束缚者,方能制定风带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