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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灯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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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子林总记得六岁那年的初雪。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穆子叶。小小的他摔在雪地里，新棉衣沾满了泥水，哭得像个花猫。然后一双温暖的手把他拉起来，替他拍去身上的雪。
"不哭不哭，看，哭的脸都花了。"
声音真好听。穆子林抬头，看见一个比他高很多的男孩，眼睛弯弯的像月牙。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孩子也可以这么好看。
"我叫穆子叶，是你堂哥。"男孩笑着自我介绍，手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十年后，穆子林站在江坝上，想起这段回忆时仍会不自觉地微笑。十六岁的他已经比当年高了不少，但站在穆子叶身边，还是矮了大半个头。
"发什么呆？"穆子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自行车刹车的声响。
穆子林回头，看见他的叶哥哥单脚撑地停在坝上，车把手上挂着两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汽水和零食。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变成了透明的金色。
"没...没什么。"穆子林慌忙移开视线，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眼中的爱慕，"就是觉得今天的夕阳特别好看。"
穆子叶停好车，走到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瓶橘子汽水。"下周就要开学了，作业写完了吗？"
"早写完了。"穆子林接过汽水，故意让手指碰到对方的手背，然后为这小小的接触心跳加速，"叶哥哥，你...你会想我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太明显了，像个撒娇的小姑娘。他急忙灌了一大口汽水掩饰自己的慌乱，气泡呛得他咳嗽起来。
"慢点喝。"穆子叶轻轻拍他的背，声音里带着笑意，"当然会想。每周五放学早点回来，我给你做红烧鱼。"
穆子林点点头，心里像打翻了蜜罐。每周五是他最期待的日子——从县城中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穆子叶家。穆子叶做饭特别好吃，每次都会准备他爱吃的菜。
"叶哥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穆子叶转过头看他，目光深邃得让他心慌。有那么一瞬间，穆子林几乎以为对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傻瓜。"穆子叶最终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是我弟弟啊。"
弟弟。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在穆子林心上。他多希望穆子叶不要只把他当弟弟，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在这个封闭的小村庄，这样的感情是病态的，是会被唾弃的。
"对了，"穆子叶突然说，"明天我家有客人来，我妈让我帮忙准备饭菜。你...明天先别来找我。"
穆子林心里一沉。"什么客人啊？"
"就...养蜂场老张家的女儿，来走亲戚的。"穆子叶的语气有些不自然，"我妈非要请人家吃饭。"
穆子林握紧了汽水瓶。他听说过那个女孩，叫蜜兰，据说长得特别漂亮，是村里不少小伙子的梦中情人。
"哦。"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那...那我后天再来找你。"
回家的路上，穆子林骑得很慢。夕阳已经沉下去了，天空变成了一种忧郁的深蓝色。他想起上周在油菜地里，他偷看穆子叶睡着的侧脸，鬼使神差地凑上去...
"小林！"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穆子林猛地刹车，看见李岩站在路中间，嘴角挂着那种让他不舒服的笑。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李岩走近，身上带着烟味，"不会是想着你的叶哥哥吧？"
穆子林握紧车把，指节发白。"让开，我要回家。"
李岩不但没让，反而一把抓住他的车把。"急什么？聊聊嘛。"他的目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锐利，"听说穆子叶明天要相亲？"
穆子林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李岩突然凑近，呼吸喷在他脸上，"因为我喜欢你啊，小林。从你第一次撞进我怀里那天起..."
穆子林猛地推开他，骑上车飞快地逃走了。身后传来李岩的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回到家，穆子林直接冲进自己房间，把脸埋进枕头里。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穆子叶要和别人相亲的消息，还有李岩那令人作呕的告白。
"小林？"妈妈在门外敲门，"吃饭了。"
"我不饿！"他闷声回答。
门还是被推开了。妈妈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怎么了？和子叶吵架了？"
穆子林摇摇头，坐起身接过面碗。热气的氤氲中，他看见妈妈担忧的眼神。
"妈..."他犹豫了一下，"叶哥哥他...明天是要相亲吗？"
妈妈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你知道了啊...是养蜂场老张家的闺女，听说人长得俊，手也巧。"她摸了摸穆子林的头，"你叶哥哥也快二十了，是该成家了。"
穆子林低头吃面，不让妈妈看见自己的表情。面条很好吃，但他尝不出味道，只觉得喉咙发紧。
"明天你别去打扰人家。"妈妈叮嘱道，"等过两天再去玩。"
"嗯。"穆子林机械地应着，心里却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漏着风。
那天晚上，穆子林做了一个梦。梦见穆子叶穿着新郎的衣服，牵着盖红盖头的新娘。他拼命喊穆子叶的名字，但对方头也不回地走远了。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
第二天一早，他就听见村里热闹的议论声。从窗户望去，能看见穆子叶家门前停着一辆陌生的自行车，车把上系着红绸带——这是村里相亲的习俗。
穆子林抓起书包就往外跑，不顾妈妈在身后的呼喊。他不能待在这里，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叶哥哥和别人相亲。他要逃得远远的，至少今天是这样。
一整天，穆子林都心不在焉。课堂上老师讲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午饭也一口没吃。放学铃声一响，他就第一个冲出教室，却在校门口被李岩拦住了。
"急着回去见你的叶哥哥？"李岩叼着烟，笑得意味深长，"别急啊，人家现在正和蜜兰姑娘在江边散步呢。"
穆子林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让开。"
"我带你去看看？"李岩不怀好意地提议，"就在老柳树那边。"
穆子林明知道不该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他跟着李岩抄小路来到江边，躲在芦苇丛后。果然，不远处穆子叶和蜜兰并肩走着，女孩时不时掩嘴轻笑，穆子叶虽然没说话，但也没有拒绝对方的靠近。
穆子林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最害怕的事情正在发生——他的叶哥哥，他的灯塔，正在慢慢远离他。
"看吧，我说的没错。"李岩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像毒蛇一样滑进他心里，"他根本不在乎你。"
穆子林转身就跑，不顾李岩在身后的呼喊。他骑上自行车，疯狂地踩着踏板，仿佛这样就能逃离这个让他心碎的现实。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那个江坝——他和穆子叶经常见面的地方。天色已晚，坝上空无一人。穆子林瘫坐在地上，抱紧膝盖，像小时候那样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要等穆子叶来，他要亲口问清楚。如果...如果穆子叶真的选择了蜜兰，那他...他就...
月亮升起来了，冷冷地照在江面上。穆子林看着远处穆子叶家的灯光，心如刀割。八点，九点，穆子叶始终没有出现。
"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李岩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穆子林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
"他送蜜兰回家了。"李岩在他身边坐下，声音里带着残忍的快意，"我亲眼看见的。他们很亲密，穆子叶还帮她拿包..."
"闭嘴！"穆子林猛地站起来，眼泪终于决堤，"你懂什么？！"
李岩也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懂我爱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穆子叶有什么好？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
穆子林拼命挣扎，却被李岩越抱越紧。在拉扯中，他们跌跌撞撞地退到了杨柳林边。月光被树叶割裂成碎片，照在李岩扭曲的脸上，看起来格外狰狞。
"放开我！"穆子林尖叫着，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格外刺耳。
"我知道你的秘密。"李岩突然说，声音低沉得像恶魔的低语，"油菜地里，你偷吻穆子叶的时候..."
穆子林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那是他最隐秘、最羞耻的记忆，李岩怎么会知道？
"他...他没睡着？"穆子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仅没睡，还躲了你整整一周。"李岩残忍地笑着，"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连拒绝都不敢当面说。"
这句话成了压垮穆子林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发疯似的推开李岩，不顾一切地往黑暗中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