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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不好的预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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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征将车紧急停靠在路边,立马开门下车,直奔谈飖的车。
他一把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便看到了正颤抖着身体趴伏在方向盘上的谈飖。
看不见脸,只看到一个耷拉无力的后脑勺。
黎征脑子里那根紧绷的神经瞬间断了。
他轻颤着手去碰谈飖。
“小飖,我来了。”黎征语气颤抖,甚至不敢去问谈飖还好吗。
他伸手轻轻搂住谈飖的肩背,穿过他的腿弯,小心翼翼地先把人从驾驶位上抱出来。
这时黎征才看清了谈飖的面容。
他脸色极度苍白,甚至能隐约看到那皮肤底下的青紫血管,以往殷红柔软的唇瓣泛出淡淡白色,上面却是沾着一片鲜红的血迹,像是刚吐过血,血迹已经淌到了下巴处,半干不干。
此刻他紧闭着眼,眉头皱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额头鬓角都是冷汗,发丝已经完全被浸湿,黏腻地贴在苍白的肌肤上。
他人已经昏昏沉沉,意识不到黎征的到来,只是在被抱住的那一刻,软弱无力地轻哼了几声,眉头皱的更紧了。
黎征见他变成这副模样,神色骤变,猩红的瞳孔猛然缩紧,脸色瞬间毫无血色。
心脏是骤然重敲的疼痛,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下意识搂紧了谈飖,牙关死死咬紧,狠狠压抑住要沸腾失控的理智。
他母亲执意要见谈飖,却是把他害成了这样病弱疼痛的样子。
“小飖,宝宝……”黎征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呼唤半昏半醒的人儿。
心中的愧疚和懊悔无以复加,他应该昨晚谈完话后就回别墅,一直守着他的小飖。
黎征颤抖着唇轻轻贴了贴谈飖的额头,猩红的眼已然湿润,眸中都是对心爱之人的怜惜和心疼。
黎征根本不敢耽搁一分一秒,迅速把人抱回了自己的车上。
谈飖都吐血了,他不知道情况是不是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黎征注意力全在谈飖身上,暂时没去关注身为罪魁祸首的母亲。
他立刻将谈飖送去了第一人民医院,并第一时间联系了王医生到岗就位。
到了医院,谈飖迅速被推进了急诊室,黎征只能焦灼地在外面等候情况。
黎征素来冷静稳重,然而此时此刻他根本就静不下来,满心焦灼担忧,还有对咄咄相逼的父母的憎恨。
就在等待之时,黎征突然接到了父亲打过来的电话。
盯着来电备注,黎征心头闪过一丝戾气和阴狠,不去想对方打电话来是所为何事,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想电话立刻又被拨了过来。
黎征更加烦躁厌恶,咬紧了牙。
忍了忍黑暗翻滚的情绪,他才稍稍抽出那么一丝耐心,来听一听他父亲找他所为何事。
电话才接通,那边便传来黎骁儒恼怒的厉喝训斥:“黎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黎征攥紧了掌心,竭力压下心头的那股暴戾,才沉声开口:“什么事?”
黎骁儒被他冷漠不耐的语气刺激得更加愤怒。
再加上自己妻子被气得直接进了医院,对黎征更是怒火冲天,也更失望至极,想不通黎征这逆子为何如此叛逆执拗,偏要跟父母对着干。
“你还问什么事?你妈被谈飖气的住院了!你赶紧给我滚过来,这可是你妈,你的心就这么偏向一个外人!”
听到这话,黎征面上瞬间闪过一丝狠厉,情绪变得更加阴沉,仿佛乌云压顶。
“住院了有医生,爸你急什么。”黎征咬着牙竭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
那边黎骁儒被气的更加跳脚。
黎征却不在乎,没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抬头看了一眼急诊室,心中更是恨得不行。
这就是他父母想看到的两败俱伤的局面吗,何必呢。
黎征稍稍压住自己的情绪,到底还是联系了白渠,让他去关注他父母的情况。
不多久,急救室终于有动静传出来。
谈飖的诊疗结束了,要被送去病房继续接受治疗。
谈飖是大受刺激后,气急攻心导致的急性胃出血,此外便是躯体化的病症又发作了。
有过往病史的履历,急诊科医生建议谈飖直接去精神科住院。
王医生已经过来,跟负责接诊的医生商谈了病情,认同了对方的安排,把谈飖直接安排住进精神科的病房。
黎征安排了单独病房照顾谈飖,王医生继续为谈飖复发的病情奔走。
王医生对谈飖病情的想法并不乐观,之前谈飖的病症确实有良好的恢复迹象,但这次对方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大,而且触碰到了最核心也是谈飖最在意的东西。
那就是黎征。
王医生作为谈飖的主治医生,对谈飖和黎征之间的感情了解的不算少。
两人并未在长辈面前出柜,并且出于谈飖病情考虑,暂时没有出柜的意向。
然而就是在这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两人的关系暴露了,并且受到了黎征父母的严厉反对,黎征母亲甚至不惜冒险跟谈飖单独谈话,让对方跟自己儿子分开。
王医生非常清楚,这对谈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谈飖对黎征的依赖非常深重,黎征在他的生命里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甚至是把他当做唯一的精神支柱。
如果有一天人为地要挖掉这根支柱,那无异于是在谋杀谈飖。
如今谈飖被气出急性胃出血,可见一斑。
谈飖一直昏睡着,黎征就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他醒来。
然而过了一小段时间,谈飖不仅没醒来,还发起了高烧,人更是陷入了梦魇。
他苍白无血色的皮肤烧得通红起来,冷汗却是一茬接一茬地冒,眉头紧锁着,无力地在噩梦中挣扎。
黎征见他这般,心脏更是痛得无以复加。
护士过来给谈飖注射了退烧针,又打了点镇静的药物,他情况这才稍稍缓解。
然而人依旧痛苦地躺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黎骁儒那边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黎征都无视了,任由他母亲怎么闹。
一直到晚上,谈飖才退了烧,人也悠悠转醒过来。
黎征等这一刻等得焦心如焚,见谈飖睁眼,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对方狠狠搂进怀里,死命地嵌入身体,永远也不放开。
不过谈飖虽然醒了,意识还是模模糊糊,他知道自己住院了,也知道黎征一直在陪伴他照顾他,没说两句话,又疲惫地睡了过去。
黎征听着谈飖小小声地跟他说自己没事的话,一颗心揪的生疼。
明明自己病痛交加,却还要反过来安抚他。
黎征不知说什么才好。
谈飖又睡过去,黎征又喊了医生过来给他检查情况,听到他体征情况基本稳定了,这才松下半口气。
医生走后,黎征放了热水,拧干了毛巾给谈飖擦了擦汗湿的脸颊手脚。
他一夜未睡,就守在病床前,生怕谈飖随时醒来却没人照顾。
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谈飖醒来时,黎征已经把自己收拾整洁,正一边盯梢谈飖的情况,一边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黎征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谈飖的动静,立马放下电脑,去询问谈飖的情况。
“小飖,感觉怎么样?哪里特别不舒服?”他放轻了声音,生怕惊扰到刚醒来还迷迷糊糊的人儿。
谈飖有些迟滞迷愣地盯着黎征,过了片刻,才开口:“你都没休息好,是不是没睡?”
他嗓子分外沙哑,但能清晰地听出他对黎征的关心。
闻言黎征顿时心头一紧,心胸里一阵难言的酸酸涩涩。
都这样了,他的小飖还顾得上关注他。
不过黎征知道肯定是自己脸色不好,神情也伪装得不到位,所以才叫谈飖这样一个病号都能看出端倪,下意识关心他。
黎征赶紧摇了摇头,跳过了这个话题。
“给你准备了吃的,我先照顾你起床,医生说你的情况基本稳定了,再住两天院就能回家休养。”
谈飖反应还是有些迟缓,哦了一声。
但他还是盯着黎征熬得通红、眼底挂着青黑的眼睛看,迟滞的思维渐渐回缓,取而代之的是涓涓细流般不断喷涌的心疼。
“你得睡一觉。”他开口,“我需要你的照顾。”
黎征本打算不管自己,然而谈飖后一句话说出来,心脏瞬间酸软起来,不敢不听谈飖的。
“好,那我先照顾你吃东西。”
谈飖幅度不大地点了点头。
谈飖病了一场,身体十分虚弱无力,浑身酸疼,起床时都有些艰难,还好有黎征的协助,一切还算顺利。
他是胃出血,吃不了什么东西,黎征按照医嘱给他准备了一份米汤和山药泥。
谈飖手没有力气,黎征亲自喂他。
谈飖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只打了营养针,这会儿并没什么胃口,黎征不得不哄着他,多吃了一点东西。
他喝完了米汤,吃完了半碗山药泥,就再吃不下,黎征这才停下喂食,而他自己把剩下的山药泥吃了,又吃了些别的东西,勉强凑合了一顿早餐。
谈飖又躺起来,示意黎征歇一会儿消消食后便赶紧去休息。
黎征听他的,麻利地收拾好病房,又安排了一下工作内容,便去休息了。
黎征很想跟谈飖挤一挤他那张病床,想拥着对方睡觉,但是怕影响对方,还是忍住了渴望,去了一旁的沙发上躺下,蜷缩着高大的身躯勉强睡一会儿。
“白渠一会儿会过来照看你,医生也会过来给你做检查,你有什么问题也记得随时喊醒我。”黎征睡前嘱托谈飖。
其实并没有多想睡觉,只要看着谈飖,他精神就能亢奋,能撑得住。
不过谈飖不会这么想,他不能完全遮掩住的疲惫焦虑会让对方担心,那就只能听话地去睡觉休息。
谈飖嗯了声,催促黎征赶紧睡觉。
黎征这才闭上眼,强迫自己放松精神。
两人都暂时没有提他们关系暴露在黎征父母面前的事情。
黎征是怕加重谈飖的病情,谈飖是单纯地排斥提起这事,而且他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情感抽离得并不是那么快,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愤怒和厌恨,但是某些细节就是想不起来。
这在以前是没发生过的。
以往他都是情感抽离得一干二净,记忆却是清晰明了,再次回看时,仿佛无悲无喜的第三者。
黎征心系谈飖,根本睡不安稳,两个小时后便醒了。
不过他属于高精力人群,两个小时的休息也让他焕发精神,状态比不久前好了很多。
谈飖也是闲不住,黎征醒来时,他正跟特助连线,安排近期的工作。
今天端午刚收假,正是要忙的时候,结果却出意外了。
黎征想阻止谈飖再继续忙工作,想让他好好养病,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是闪过一瞬,很快便由着他去了,并协助谈飖处理事情,尽可能地早点完事儿,让对方早些歇下。
谈飖很欣慰黎征没有阻止他带病工作,不过他也不想让黎征过分担心,把持着度,尽快结束了对工作的安排。
到了傍晚的时候,谈飖的气色已经恢复很多,精神也好了不少。
到这时候,他和黎征才开诚布公地谈起了关于两人关系曝光的事情。
黎征满脸愧色,嗓音喑哑:“我应该在事发后就跟你坦白,而不是隐瞒着,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让我妈伤害了你。”
他紧紧注视着谈飖,一双眼睛又猩红起来,隐隐流动着湿润,眸中情绪深重。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因为我的病。”谈飖此刻已经很理智,也能理解黎征的选择。
其实就算事发当晚黎征直接跟他坦白,他也会犯病,会让他受刺激的不是这段关系暴露,而是黎征父母的态度。
他一直都知道,黎征的父母肯定会反对,而这也是他不想去面对的现实。
黎征的父母对黎征人生的安排,跟流水线一样好懂。
黎征十八岁以前,就是填鸭式地培养这个继承人,不管他愿不愿意,受不受得住压力,反正黎家和星寰的重担已然压在他的肩上。
十八岁之后,就是让他深造,成为一个更合格的继承人。
也是不顾黎征意愿,安排对方出国。
当时黎家还出了一点事情,然后突然就把留学的地点改了,把人送去了“臭名昭著”的德国,给黎征施加了更大的压力。
等黎征学成归来,就自发地把黎征填进了优秀掌权者的位置,而身为父母的他们坐享其成,只用进行敦促,就能通过儿子如愿以偿地获得想要的荣誉。
然后就开始安排黎征的婚姻大事,觉得他必须按照世俗的标准,结婚生子,再诞下黎家下一任继承人。
他们这么安排,也觉得黎征必须要这么选择。
有时候,谈飖觉得黎征父母跟谈老爷子其实就是一丘之貂,傲慢、自私地,试图操控小辈,以达成自己期望的利益。
而黎征还要更惨,他的这一份被利用里,裹挟着父母对他的深爱,同时也有大哥黎彻所带来的挥之不去的阴影。
只能在苦痛里狠狠煎熬挣扎。
以前他情感冷漠的时候,谈飖是很不能理解这些事情的,所以他才会惊讶于黎征也有那么阴暗的一面,也自责懊恼他从来不够了解黎征。
现下再回看一切,他对黎征的心疼足以将他淹没窒息。
尤其听到黎征母亲试图用黎征所受的苦楚来道德绑架他,更是觉得痛彻心扉。
在一堆碎玻璃里,扔下一颗糖果,有多剜心剔骨,只有当事人和共情者知道。
谈飖无法不去心疼黎征。
在他学习世俗模板获得的认知里,既然深爱孩子,那要做的必然是给予孩子无条件的支持,或者是愿意妥协。
而不是咄咄相逼,最后把孩子逼的成为自己的仇人。
黎征听谈飖这么说,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搂进怀中,紧紧地抱着,窝在对方的颈窝,汲取那温热的体温,还有能支撑他的力量。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声音颤抖。
谈飖任由黎征将他搂紧,他也抬手穿过黎征的腰侧,将他箍紧,让两人的身体更加贴合。
他心中轻叹出一口气,记忆里又回想起跟黎征母亲对峙的画面。
细节还是模糊,但还记得那时翻涌的情绪。
他不住地厌恶,咬紧了牙。
“黎奶奶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和我都很清楚,她必然是要费尽心思地见我一面,说出让你和我分开的话。”谈飖缓缓道来,“不过她不会得逞,我和你不会分开,我也相信小黎叔叔会一直选择我。”
因为他才是能陪黎征走到最后的人。
这句话他没有言明,但他知道黎征知道他的心思。
黎征越发搂紧了谈飖,重重地嗯了一声。
“没有人能分开我们,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不叫你再受任何委屈。”他语气郑重而深切。
“嗯。”谈飖永远相信黎征。
两人又商讨起了该如何应对黎征父母。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谈飖的病,他们两人对此毫无顾忌。
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反而可以让他们放开了手脚去做。
谈飖受刺激后犯病的情况,比预想中似乎要好一些,这多少给了他们一点底气。
不过黎征心中的隐忧却是不减,因为他发现谈飖又理智得过分,有种梦回治病前的感觉。
但对方在分析他父母会面临的各种情感转变的问题时,又能真的从情感层面切入,不是单纯地逻辑分析,又能证明他不是毫无共情。
治疗的效果依旧存在。
如今黎征母亲在医院疗养,两人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对方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黎征并没有去探病的意思,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顾着谈飖。
很巧,席玉雅也住在第一人民医院,如果要去探病,也不过是一小段路的功夫。
不过席玉雅和黎骁儒暂时还不知道谈飖也住院了。
黎骁儒又打了几通电话过来,又是催黎征去看望他母亲。
黎征要么无视电话,要么接通后怼回去,反应坚决不如他们的愿。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谈飖出院,回别墅休养,黎征的态度才稍稍软化,答应了会去医院看一看他母亲。
得到黎征会来探病的回答后,黎骁儒都有些愣怔,可没等再说什么,黎征就挂了电话。
黎骁儒的怒火瞬间又被点燃到最高,咬着牙气的胸膛起伏。
席玉雅得知儿子终于肯来看看她,顿时激动得不行,眼眶瞬间就红了。
然而这样的情绪很快消弭。
他们不久前已经知道,谈飖最近几天也在这家医院住院,而黎征就一直在陪床照顾。
然而明明离的那么近,但黎征就是不肯来看看他的父母,眼里就只有谈飖一个人。
这让他们又伤心又失望,悲痛欲绝。
更是不愿意让黎征和谈飖在一起。
黎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出格了,愧对他这么多年来接受的教养,已经完全不把他的父母放在眼中。
这怎能叫做父母的不怨不恨,把把黎征变成这样的谈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黎征安顿好谈飖后,才离开别墅,前往了医院。
白渠在谈飖出院的时候,被黎征一并喊了回来,过来照顾谈飖。
黎征离开的时候,叮嘱了白渠很多注意事项,说到最后,都不想离开谈飖去探望他的父母。
不亲自守在谈飖的身边,他根本就不放心。
谈飖倒是比他宽心,安抚黎征,让他尽管放心就是。
不过谈飖的宽心似乎也有时效。
黎征才刚走,他便想念起来,甚至滋生出些许焦虑担忧。
不知不觉,这焦虑担忧便扩张得无限大。
谈飖意识到,并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觉指尖竟然有些颤抖。
他人无比焦躁,隐约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让他震撼,却捉摸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