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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缝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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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人想的越多就越累,人想的越多就越容易失眠。就像我本可以继续很无知,继续很安逸,然后一觉睡到天亮的过活,可我却偏偏选择在躺下之前去思考一些譬如,谁爱谁、谁恨谁、谁该原谅谁的问题。
说不定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才是最幸福的。
我是一个生活在缝隙里面的人,应该说我的工作使我生活在缝隙里。也许你不曾听说过这样的职业,也许你从来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职业,但是它确确实实存在了,就在你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
我的工作服拥有着和变色龙鳞片一样的功能,它能轻易的将我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给人以视觉上的隐身。在工作时,我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就只有一条衣服上的缝隙,而我所要做的就是悄悄地缩在屋顶角落里,等待着我需要搭救的人出现。
别想太多,我只是在工作,而且我不是一个善良者。
我在穿上工作服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份工作不会那么无聊,而且它真的没有让我失望。我无时无刻都在反复牢记着那些被定义为价值人的资料,虽然那些东西在不断地更新着,可能还有些枯燥乏味,但我却在这不断变化中感觉到了一丝乐趣。我的脑袋终于可以不用去思考一些有的没的了。
你想听听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故事吗?也许有些遥远,也许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清晨,我一如既往的缩在角落里,数着眼前飘过的灰尘,而那扇许久未曾开过的顶楼铁门伴随着吱呀声被人打开了。当我看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他是谁——街对面杂货铺的秃顶老板。
他实在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对待光顾杂货铺的客人也总是笑脸相迎,从来不占邻里街坊的便宜,所以他家的生意一直都好。但是他几乎没有任何积蓄,而且一直都是独身一人。几年前他终于娶了一个老婆,虽然那时他们的生活不算富裕,但夫妻恩爱甜蜜,日子也就这么平静地渡过了……
在阳光的反射下,我看见了他眼袋上的乌青,还有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的顶楼边缘,他抬起脚,却显得那么沉重。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看着他每一步艰难的步伐,我想他是需要我的帮助的。
义不容辞,是我对待每一个价值人的态度。
几天以后,我继续隐藏在那个角落里,这次我看着眼前一波又一波的记者、摄像来了又走,突然觉得冬日的阳光好像又披了一层大衣,灰黢黢的让人觉得憋闷。我趁着没人,动了动身子,顺便透过缝隙扫了一眼楼下那个已经辨认不出形状的黑点。冷风吹过,带起的灰尘特别像那张身份证明上的墨迹。容我唏嘘一下吧,我又救活了一个价值人。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本还残留在目光深处的温度,也被这毫无感情的世界抹去,麻木冰冷取代了之前的颜色。现在,我的世界里只有灰色、白色还有黑色。这像是什么动物呢?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我还记得到过这里的一个女人,因为那时我的眼睛还能分辨出颜色,所以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刻。她出现的时候穿了一件鲜红如血的紧身长裙,精致的妆容,还有一头如海波般的浓密秀发,她是我见过最雍容、最有气质的女人。
她踩着高跟鞋,夕阳的余辉将她的身影拉的修长,她昂首阔步地来到屋顶边缘,手指紧握住栏杆,眼神像要喷发出岩浆般炙热。她的气势中没有绝望、没有悲伤,有的反而是愤怒和疯狂。她——交际场上的名媛,各路男人眼中的至宝。
太阳在逐渐沉落,周围的光线暗了下去,而她的气焰也随着那消逝的光芒慢慢褪去,此时的她看起来无比孤独。黑暗漫上整个世界,仿佛触碰了她身体上的某个开关,让她彻底歇斯底里起来。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她一只手握着栏杆,另一只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身上那件华丽的伪装,她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滑落,到最后呜咽声变成了号啕大哭。
我移开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捂上了耳朵,深深地沉入自己的世界里。她不需要我,她足够强大。过了那么久,每当我回想起她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总是那抹红的像血的雍容,和精致下面那低低的呜咽。
我想悄悄地告诉你,这个世界其实是被遗弃的。你会信吗?
透过这条缝隙,我遇见过太多的人,他们之中有绝望的、有伤心的、有痛苦的、有不顾形象发疯的……而最后,他们都活得很好。
但,有一类人,只要你见过就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他们的眼睛没有一丝活着的温度,就如同一具能够自由行动的尸体,拖着沉重的肉身一步步迈向地狱。
至今,我只遇到过一个那样的人,他是一位哲学教授,一位对你、我乃至世界都有深远影响的伟大的人。我记不清那日的天气、颜色,我只记得当他出现时,这个屋顶瞬间漫上的冰寒。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我飞速运转的大脑思考着他下一步的行动,可他却一下子就望向我藏身的角落,当我与他目光相接,我就知道我之前思考的所有问题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我不能叫住一个以地狱为目标的价值人,我不能阻止任何无法改变的现实发生,我只能静静地透过缝隙感受周身由他带来的寒冷,然后选择沉默。
我已经失去了证明一切的权利,所以就更没有向神明祈求宽恕任何人的资格。
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呢?他们拥有那么多,又为什么选择抛弃呢?
那么……我呢?我自己呢?我又为什么会透过这条缝隙去过活?可是,谁又在意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思考这些是否还意味着我是舍不得过去,哪怕过去已经面目全非,我却还要无病呻吟。缝隙外面的世界仿佛过去般让人不可理喻,有的人喜欢、有的人厌恶、有的人想要放弃,也有太多的人像我一样。
我是一个缝隙里面的人,一个通过缝隙才能过活的人。是谁给了我一个这样存在的理由,我早已忘记,但那句话我却一直记得。
“你想不想重新来过?”
时间到了,我该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