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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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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降世千年后,波及最小的人界率先恢复生机,天下被容城氏、轩宇氏瓜分。容城氏所属为珞,轩宇氏所属为黎,双方数十年僵持不下,后容城、轩宇两族决定以苍幽谷为界,建立王朝。
珞、黎两国从此一东一西分庭抗拒。
(一)
珞国皇都地牢最深的那一间,几年来终于再一次迎来它的犯人,幽暗的灯光,恍惚着那个被绑在十字木桩上的人,潮湿阴冷的地牢在那人微弱的呼吸声下显得更加死寂,水滴滴落在石砖上,“嘀嗒、嘀嗒”
意识还在游离态的她隐约听见脚步声,费力睁开眼,看到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全身都是麻木中带着刺痛。
“呵,终于醒了。”
听见那故意压低的嗓音,意识瞬间恢复,脑海中迅速闪过自己昏迷前的场景……所以现在,自己这副狼狈样也是眼前人所害。
“没想到你还是个女儿身,真是不枉我如此辛苦地把你带回来。”
她该庆幸吗,说话的人也是个女人,虽然看不清样貌、看不出身形,但是那语音语调还是暴露了那人的性别。
忍着胸口的剧痛,她小心地调动起自己的内力,内力刚要流转,筋脉处一阵阵钻心的疼,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咳咳,你、对我,做了什么?”
女人伸出手,尖锐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丝丝血痕渗出,只见女人收回手,将沾染的血丝抿入口中,发出阴切切的笑声。
“没做什么,废了你的武功、伤了你的筋脉而已……不过,接下来我才是要开始对你做什么。”
借着幽暗的光,她隐约看见那人手掌一翻,拿出一个漆黑小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只冰蓝色、通体透明、只有指甲大小的小肉虫。看到这只东西,那人的目光变得阴狠,周身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只见那人用银簪在她的脖颈处刮了一道半寸的口子,将鲜血引到那个黑盒内。
“……现在你还没什么感觉,但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那种冷到骨子里、扎到你心窝里的疼,哈哈哈,不过,你还是有办法舒服的,啧啧啧,凭你的脸,男人可忍不了,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
“你……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哈,为什么?”那人笑得身体颤抖,声音变得尖锐,手一抖,将黑盒里的虫子倒在她的伤口上,盒子丢在一旁,“因为你不该姓玄、不该长得那么像她、不该是她的女儿!要怪就怪你娘吧……”
说完,那人转身离去,地牢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这里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死寂。木桩上的她动弹不得,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浑身的疼痛感再次袭来,只是脖颈处冰凉酸胀的感觉有些悚人。
眼前发黑、头痛欲裂、她再次陷入昏迷。
“玄戈,你不能死……”红衣女子的面容还是看不清,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那个身影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听说你又欠了一屁股赌债。”悉悉索索的声音。
“听哪个龟孙子瞎说的。”
“嘿嘿,我还不知道你啊……诶?这间牢房什么时候多个人?”
“这……名录上并没有,去看看。”
“咱别管了,指不定是哪个要犯。”
“是个姑娘,长得好像还不错!嘿嘿嘿。”
“想什么呢,你不想活了?走走走……”
这阵嘈杂声过后,地牢里又陷入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地牢的门再次被打开。
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男人灼灼的目光,伸出手抚过她的脸,呼吸变得粗重,当手撩过她鬓边时却僵住了,她脖颈处沿着血脉泛着幽幽蓝光,从发迹一直延伸到左半边脸,原本被头发遮住,但是现在却在黑暗中映入眼帘。男人吓了一跳,慌忙收回手,脚步慌乱的小心离去。
木桩上的玄戈睁开眼,紧闭嘴唇。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那个狱卒又偷偷摸摸的回来了,这次男人没有再动手动脚,轻轻叹了口气,拿出一块黑布蒙在玄戈脸上,然后动作麻利地把她从木桩上解了下来。
身体被移动,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她瞬间精神起来,被男人抗在肩上,越过几道门,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清晰地感觉到夜里特有的宁静,被胡乱地丢到马车上,脑袋磕到木板一阵眩晕,隐约间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
“就是这个?”
“嗯,相貌绝对是上品。我的银子……”
“哝,少不了你的……诶,不过她的身份……”
“放心好了,无主之囚,不见了就当死了也不会如何,要不是手头紧,这等尤物我就自己留下了。”
“好了,银子拿好。”
“欸好好好……慢走慢走啊……”
马车一沉,上来个女人,随即马车便隐匿在夜色中。
马车上,女人扯开蒙在玄戈脸上的黑布,当她看到她的样貌时,不觉面露喜色,这五十两白银倒是花的值。
玄戈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几日,她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身体因为太过虚弱还不能动,只有那双眼睛在探索着。
房间的摆设极为简单,躺在床榻上就能透过流苏纱帐看到斜对面的房门,一张木桌摆在房间正中,上面放着酒壶和几只酒杯,接着是一个及腰高的小柜子放在墙角,距离柜子一步宽的就是凝戈的床,粉色的床帘、艳红流苏帷帐、剩下的只有空气中浓浓的脂粉酒香。
从那窗子溢进来的阳光来看,想是已经到了晌午,但周围的环境却显得有些安静。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驼着背、穿着粗布衣衫、端着吃食的人影进入到视野中,那人低着头看不太清样貌、但看得出来是名男子,他动作很轻、慢慢走到桌前,把吃食放下后看了一眼玄戈,见她好像没醒的样子打算就此走开,这时玄戈轻哼一声,男子停下脚步,皱着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看了看床上的人,他这才看到睁着眼睛同样盯着他的玄戈。
玄戈用尽力气挤出一句零碎的话,沙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水……要水……”
闻言,男子恍惚了一下,他拿过水碗,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好在喝水的过程还算顺利。
喝过水之后,男子又试着喂给她几勺白粥,玄戈忍着胸口的剧痛,吃了两口,感受到全身关节的疼痛以及阵阵袭来的倦意,她却丝毫不想睡。
“这是、哪儿?”
玄戈哑着嗓子问道,男子收拾的动作一滞,转过头看着她,带着疑问说道:“这是凝香阁,姑娘你……不知道?”
玄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只是盯着男子看了一会儿。
男子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皱了皱眉头垂下眼,这次终于看清他的容貌了。
浓密的剑眉、挺拔的鼻梁、嘴唇微薄、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一道从眉角延伸到下颚的刀疤太过骇人,让五官怎么看都带着隐隐的凶厉,其实男子长得应该不差。
“我叫牧……牧寒,姑娘你、叫我牧寒就好。”
牧寒的语速很慢,好像对于他来说,说话不是一件易事。
“我先下去了,晚上再给姑娘送粥。”
玄戈点了下头,算是示意。凝香阁,珞国皇都第一大青楼教坊,不管是在江湖、还是朝堂都极为有名的风流之地……看来那个狱卒是把她卖到了这里。
当玄戈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被饿醒的滋味确实让现在的她感觉很不好,身体各个地方都像是被人狠狠碾过一般,虽然依旧很痛,但微微地能提起一些力气。
借着从门缝洒进来的烛光,好像有碗粥模样的东西放在桌上,玄戈的眼神微眯,抬了抬手想要去拿那碗粥,但还有一些距离,也不知道那里来的拼劲,玄戈硬生生凭着一口气从床榻上坐起朝着桌子扑身而去。
只听“咕咚”一声,她整个人都栽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刻意忽略的疼痛感也一股脑全涌了上来,那种再次被碾压过的疼痛让玄戈眼前发黑,房门被猛地推开,随着佝偻身影进来的还有隐隐的嘈杂声。
“你怎么,在地上?”牧寒迅速跑进来,看到摔在地上、身上还缠着半张被子的玄戈他很是诧异。
闻声,玄戈昏沉的脑袋恢复了一丝清明,牧寒一把抱起她,对她轻声说着:“饿?”
玄戈没说话,一脸纠结,牧寒笑了出来,把她轻轻地放回床上,又匆匆跑了出去,半盏茶的功夫,他拎着一只不大的食盒回来了。
玄戈喝了小半碗银耳莲子粥,感觉整个人都温暖了。
“红姨说,一会儿会来看姑娘你,她现在正忙着打点。”
闻言,玄戈蹙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旁的牧寒接着说道:“刚刚去拿吃食的时候,正好碰到红姨的丫鬟,想到姑娘需要郎中给看看,这才让她跟红姨说。”
没过多久,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带着一身脂粉味推门而入。妆容精致,嘴角带笑,举手投足间的风情仿佛与生俱来,但眼眸深处那被岁月冲刷出的精明老练是怎么也无法忽略的,她年轻时一定让很多人为之倾倒。
“红姨。”牧寒看见女人进来,小声问了一声,便退到一旁。
红姨凝神打量着她,缓缓开口道:“我们也用不着卖关子,把你从牢里买回来就是看上你的一身好皮囊,死了怪可惜到便宜了阎王,我不管你犯了什么罪,在这里你就是我们的流烟姑娘,你可明白?”
玄戈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红姨见状有些不悦,一旁的牧寒连忙解释道:“流、流烟姑娘还说不了话。”
“居然被折磨成这样,也罢,你懂了就点点头。”
玄戈微微点头,抿紧嘴唇。
“我们凝香阁有郎中给你医治,不过医治好了你可别想逃。”话说到这里红姨的眼神变得狠厉,不过说完她就笑了:“除了凝香阁,好像也没人敢让你容身。”
红姨伸出手滑过玄戈的脸,捏起她的下巴,眼眸中的精明狡黠可是毫不遮掩。
玄戈微微牵动嘴角,看不出脸上是何意味。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识时务的女人会活得更久些。”
红姨笑而不语,瞳孔深处的冷漠一闪而过,收回手,淡淡的说着。
“从前的一切止于今日此时,放心休养,我们这儿虽比不上皇宫富丽却也配得上你的美貌。”红姨看了眼一旁的牧寒:“好好伺候着,有什么需要跟我讲,再过些时日,教教她这里的规矩。”
“是。”
红姨走后,来了一个女郎中给玄戈把脉,一边把脉一边感叹,说她的脉象是她从医多年从未见过的,薄弱怪异不说、还时有时无……外伤需敷药、只是心郁难消、筋脉滞塞无从下手,而玄戈的嗓子却没瞧出什么毛病,最后开了几副治外伤的药,临走时叮嘱牧寒,说近日天寒不要沾水。
牧寒听郎中这么说,晚上就多拿了好几条被子给玄戈盖上,玄戈半夜被热醒,转过头看到牧寒倚着旁边的桌子睡的正香,她伸出手摸着自己的颈边,那里早在她昏迷的时候就被包扎过,隔着纱布,刺麻感隐隐传来。
几天后,玄戈终于能下地行走,但是身体仍旧虚弱,嗓子也哑的几乎说不了话,她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流烟姑娘,你起得有些早了。”
牧寒站在玄戈身后,为她把披风盖在肩头。看着窗外那逐渐明亮的天际,心情变得明朗,一阵清风拂过,长发飘动,牧寒的眼眸微抬,晨光在他的瞳孔深处反射出一抹冰蓝。
玄戈指着窗外远处一片红树林,看着牧寒,轻声道:“去那如何?”
“姑娘还虚弱,不宜太多行走。”
玄戈收回手,目光落下。
“这时候湿气重,等再过些时辰,牧寒陪着姑娘去。”
珞国皇都第一青楼教坊并非虚名,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不光风景秀丽相得益彰,还别有一番风味。
玄戈和牧寒来到之前看到的那片红树林,林中树木翠绿,茂盛非常,地上被绿色的树叶铺满,没有其它植物,轻踏上去,是一种柔软的但却很踏实的感觉。深入林中,周围枝叶间开始夹杂着细小的红色,走近细看才看出来那是红色的小花,纤细柔软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不浓密的枝叶缝隙中露出天空的色调。弯腰越过一棵横着的枝桠,一滴雨水正巧落在了她的眉心,凝戈抬头。
入眼,惊鸿。
那是一个斜卧在树枝上的女子,黑色的长发绾在脑后,几缕发丝轻垂在树枝上,一只手拄着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双目微眯像在假寐。身着一袭红色长裙,繁复的裙摆从树枝上垂落,轻风拂过,微微飘动,像一团妖异的火在熊熊燃烧,炙热又魅惑。
“流烟姑娘……?”牧寒看到玄戈停住身形有些疑惑,跟着上前来看看究竟。树上的人好像也因为他的那一声而转醒,幽幽的目光带着一脸睡意望向玄戈。
“打扰姑娘的美梦了,还望见谅。”牧寒弓了弓身子,来到玄戈身侧,而树上的人伸了个懒腰,便从上面跃下,落在玄戈眼前,飘落的裙摆还带着淡淡的花香,那种能让一切都平静下来的香味。
俩人四目相对,玄戈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瞳孔深处的斑斓,看到她嘴角缓缓勾起、睫毛微颤。
女子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们……见过?”
女子抬手轻轻拂去落在玄戈肩膀上的花瓣。
“哈哈。”女子笑出声,鬓间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是柒颜,你可认识?”
玄戈微微颔首,摇了摇头。
清风吹过,红影微动,脚步轻起,声音中带着笑:“现在你我算是认识了,前面有个亭子,去那里坐坐?”
玄戈和牧寒跟在柒颜身后,随她来到林中的一座凉亭,亭边溪水流过,景色甚是雅致。
“桂花酿,喝得?”
“我们姑娘身体欠佳不能饮酒。”牧寒这么说着,玄戈略作微笑。
“哦?”柒颜拿起桌上斟了一杯的酒,递给玄戈,“一杯也不行?”牧寒见状皱起眉头,但见玄戈想要抬手他先一手接过。
“我替。”
那酒入口即暖,温润甘甜,还有股桂花的清香,酒的口感不浓烈却满溢唇齿之间。
“这酒是要慢慢品。”葱白纤指把玩着白玉酒壶,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妖孽让玄戈侧目。
“柒姑娘,柒姑娘……”
听见有人从远处过来,柒颜叹了口气,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小丫鬟匆忙跑过来,看到玄戈和牧寒时微一怔,旋即对着柒颜小声说道:“九皇子又来了……”
柒颜揉了揉额头,喝下一杯酒后起身,“下月十五前,你可得好起来,柒颜有事就先走了。”
玄戈带笑颔首,柒颜这才渡步离开,她离开后不久,便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玄戈本意是趁着雨势还小快些回去,但牧寒恐她再染风寒便独自回去取伞,留玄戈在亭中避雨。
不一会儿的功夫雨势就渐大了,砸在溪水里,惊起一片蒙蒙的水雾,朦胧着,虚幻着。
几道身影为躲雨跑进玄戈所在的小亭内,那里一瞬间变得狭小且吵闹。
“主子,还好么,都怪翠儿一时大意没有带伞。”只见一个小丫头一边慌乱的为身前女子擦雨水,一边要哭了的样子。“主子你别生气。”
“你这蹄子是想我受风寒吧……”其实那名女子并未如何淋湿,只是脸上胭脂水粉有些花,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而且女子的长相堪称上乘,更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不便。“你爪子能不能轻点,我可不像你那么皮糙肉厚……你是谁?”
女子这才发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玄戈,那个小丫头也是一愣,瞪着大眼睛看着玄戈。
玄戈微微欠身,哑着嗓子轻声道:“……避雨之人。”
女子皱着眉头,气焰高涨,甜腻的声音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好听:“哼,与我说话你竟然没有起身,在凝香阁还没人对我如此嚣张。”
玄戈闻言抬眼看了看那名女子,轻笑出来,没有说话。
见状,女子更是气愤,以为玄戈在嘲笑轻蔑于她,尖着嗓子就朝着玄戈走去,一旁小丫头连忙拦着,说道:“主子,看她这样就是新来的,别和她一般计较。”
女子听见小丫头这么说停下了动作,眯着眼睛从上到下地仔细打量起玄戈,这一细看,她才觉得眼前人确实是新脸,而且面容让她都觉得有些自愧不如。
“诶,你叫什么名字。”女子腻歪着声音问道,玄戈好像没有听见般望着小溪流水,“哼,够恃美而威。”
“主子……”小丫头见到她家姑娘眼中充斥的阴郁便心觉不好,她虽然倒霉伺候这样的人,但也不想其他人受罪,便开口厉声对玄戈说道:“我家主子问你呢!快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