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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山河烬·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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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之夜,萧陵山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中。
萧景明伏在草丛里,手指轻抚过腰间的半块火麟令。十五年了,他第一次回到这座埋葬着萧氏列祖列宗的陵山。夜风穿过松林,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
"有人来了。"身旁的宁婉清突然压低声音。
山道尽头,一顶素轿缓缓而来,轿夫脚步轻得诡异。轿帘微掀,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正是当朝皇后!
萧景明按住宁婉清的手腕:"等等,看仔细。"
果然,轿后阴影中隐约跟着几个黑衣人,步伐轻盈如猫。宁婉清倒吸一口冷气:"是暗卫!"
"不全是。"萧景明眯起眼睛,"左边那个走路姿势...是赵元澈的人。"
轿子停在太宗陵前。皇后独自下轿,手中提着一盏白灯笼。她在陵前石狮旁驻足,突然转向萧景明二人藏身之处:"既然来了,何必躲藏?"
萧景明心头一震——好敏锐的感知!他示意宁婉清保持警惕,自己则缓步走出阴影。
"娘娘深夜来此,不怕惊动圣驾?"
皇后——或者说白梅——苦笑一声:"一个将死之人,还怕什么?"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青紫,"赵弘给的慢性毒药,我活不过三日了。"
月光下,萧景明这才看清她憔悴的容颜。昔日母后身边那个爱笑的小侍女,如今眼角已爬满细纹,只有右颊那颗朱砂痣依旧鲜红。
"殿下...不,现在该称您一声陛下了。"白梅突然跪地行了大礼,"奴婢等了十五年,终于等到萧氏血脉归来!"
萧景明急忙扶起她:"白姑姑请起。这位是..."
白梅目光转向宁婉清,瞬间泪如雨下:"公主...都长这么大了..."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锁片,"认得这个吗?"
宁婉清如遭雷击。她当然认得!这是她从小贴身佩戴的长命锁,十年前那场大火后不知所踪!
"你...真是我娘?"
"奴婢不敢当。"白梅摇头,"我只是奉命将您送出宫的侍女。您生母是萧后娘娘,这是铁证。"她突然解开衣襟,露出后背——那里赫然有一幅刺青,是精细的萧氏家谱!
萧景明呼吸急促起来。在家谱最末枝,清楚地标着"婉清"二字,与他的名字并列!
"当年赵弘血洗皇宫时,娘娘将您托付给我。"白梅泪流满面,"为保您性命,我不得不混入赵弘的亲信队伍,后来...后来被迫成了他的妃子..."
宁婉清踉跄后退,扶住石碑才没跌倒。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女人,竟是忍辱负重十五年的忠仆!而她名义上的"父亲"宁远,则是冒死保护她的义士!
"太子是怎么发现的?"萧景明急问。
白梅从袖中取出个铁匣:"殿下查到了赵弘的身世。他并非先赵皇子,而是前朝暗卫统领赵寒江之子!当年赵寒江勾结外敌,被先帝处死,其子赵弘怀恨在心..."
话未说完,破空声骤响!一支弩箭正中白梅心口!
"小心!"萧景明扑倒宁婉清,三支箭贴着他后背掠过。林中冲出数十名黑衣人,为首的正是二皇子赵元泓!
"果然有老鼠来祭坟!"赵元泓冷笑,"母妃猜得没错,皇后这贱人与前朝余孽有勾结!"
白梅口吐鲜血,却死死抱住铁匣不放:"公主...快走..."她突然扯开外袍,露出绑满全身的火药,"奴婢...赎罪的时候到了..."
萧景明一把拉起宁婉清:"跑!"
两人刚冲出十几步,身后便传来震天巨响。热浪将他们掀翻在地,回头只见太宗陵前火光冲天,碎石如雨落下。
"白姑姑!"宁婉清撕心裂肺地喊道。
萧景明捂住她嘴巴:"别出声!追兵还在!"
果然,烟尘中传来赵元泓的怒吼:"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宁婉清手中还攥着白梅临死前塞给她的东西——是那把铁匣的钥匙!萧景明拽着她躲入一处隐蔽的侧陵,这是幼时他随父皇祭祖发现的密道。
狭窄的墓道里,两人紧贴着前行。宁婉清浑身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悲痛。萧景明突然停下,将她拥入怀中。
"哭出来吧。"他低声道,"这里没人看见。"
宁婉清的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浸透衣衫。十五年的谜团终于解开,却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那个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连全尸都没留下...
"她不是我生母,却胜似生母。"宁婉清声音嘶哑,"还有宁远...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
萧景明轻抚她后背,想起自己母后临终前的托付。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萧氏血脉"——这不仅是一个姓氏,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看。"他指向墓道尽头,"那是太宗灵寝的侧室,有秘道直通山下。"
正要前行,宁婉清突然踉跄了一下。萧景明这才发现她小腿上插着半截箭矢!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早说?"
宁婉清咬牙拔出箭矢:"皮肉伤而已...等等,箭上有毒!"她嗅了嗅箭头的黑色液体,"是'阎罗笑',半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必死无疑!"
萧景明脸色大变:"解药呢?"
"需要七叶一枝花...皇陵后山才有..."宁婉清呼吸开始急促,"来不及了..."
"来得及!"萧景明不由分说背起她,"抱紧我!"
他在幽暗的墓道中狂奔,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血火交织的夜晚。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孤独逃命的孩子,背上多了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穿过错综复杂的墓道,前方出现一丝微光——是通往后山的出口!萧景明刚冲出洞口,迎面就撞上一队巡逻兵!
"在这里!"
刀光剑影中,萧景明将宁婉清护在身后,袖中短剑如银蛇出洞。一连放倒三人后,他肋下也挨了一刀,温热的血瞬间浸透半边衣袍。
"萧景明!"宁婉清惊呼。
"找药!"他厉喝一声,反手又刺穿一个侍卫的咽喉,"我撑得住!"
宁婉清强忍眩晕,在月光下辨认草药。老天开眼,石缝中竟真有几株七叶一枝花!她迅速采下嚼碎,一半咽下,一半按在伤口上。
药力发作极快,眩晕感渐渐消退。她转身加入战局,金针从指间飞射而出,精准命中两名侍卫的咽喉。
"走!"萧景明抓住她手腕,两人跌跌撞撞冲入密林。
追兵的喊杀声渐渐远去。在一处隐蔽山洞里,萧景明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宁婉清急忙撕开他衣衫,只见肋下伤口已呈青紫色。
"刀上也有毒!"她声音发颤,"但不是'阎罗笑'..."
萧景明脸色惨白,却还强撑着笑:"死不了...铁匣...看看..."
宁婉清含泪打开铁匣。里面是半块火麟令、一封血书,还有——她的呼吸停滞了——一方通体莹白的玉玺!玉玺底部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正是失踪多年的萧氏传国玉玺!
"这是..."
"父皇的玉玺..."萧景明虚弱地伸手触碰,"太子竟找到了它..."
血书是太子亲笔,详细记录了赵弘如何勾结外敌、弑君篡位,又如何屠杀萧氏满门。末尾写道:"此匣藏于太宗陵暗格,唯萧氏血脉可开。玉玺为证,血书为凭,望后来者诛此逆贼,复我河山!"
宁婉清的手不住颤抖。这些铁证足以动摇赵弘的统治根基!但此刻她只关心一件事——
"别睡!告诉我解毒方法!"她拍打萧景明的脸,"萧景明!堂兄!"
萧景明眼神已开始涣散:"没用的...这是'离人愁'...只有...凤血镯..."
宁婉清猛地想起白玉镯!她急忙取出镯子,按照儿时宁远教的方法,将镯子在石上磨出少许粉末,混入清水喂给萧景明。
"这是什么?"
"玉髓粉,可解百毒。"宁婉清紧盯着他的反应,"爹说...宁远说这镯子是萧后以心头血养过的灵物..."
药效神奇,萧景明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他疲倦地靠在石壁上,突然轻声道:"我六岁那年,母后给我看过一幅画像,说是将来要给我做太子妃的堂妹..."
宁???清正为他包扎的手一顿:"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不。"萧景明摇头,"那画像上的女娃才三岁,圆脸大眼,与你现在的模样..."他忽然笑了,"一点也不像。"
宁婉清不知该哭该笑。命运何等荒谬,他们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堂兄妹,如今却成了见不得光的"余孽"。
"白姑姑说...赵弘活不过今年。"她轻声道,"太子给他下了慢性毒。"
萧景明眼中燃起火光:"所以他才急着立储...二皇子与三皇子知道父皇命不久矣,这才斗得你死我活..."
"我们要在他们之前拿到另半块火麟令。"宁婉清握紧玉玺,"两块合一,才能号令残余的火麟卫。"
萧景明若有所思:"赵元澈府上那半块..."
"不,在淑妃手里。"宁婉清肯定地说,"那日进宫请脉,我看见她腰间玉佩的穗子与火麟令上的缺口吻合。"
远处传来号角声,天快亮了。萧景明强撑着站起来:"先回城。月圆之后是朔日,按惯例皇帝要去太庙祭祖,那是我们接近淑妃的最好时机。"
宁婉清搀扶着他,两人沿着猎人小径艰难前行。晨雾渐渐升起,将皇陵笼罩在一片朦胧中。她回头望了一眼太宗陵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片焦土。
"白姑姑..."
"她会和父皇母后团聚的。"萧景明声音低沉,"等一切结束,我们再来好好安葬她。"
"我们"二字让宁婉清心头一暖。是的,无论前路多么艰险,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朝阳初升时,两人终于看到城墙轮廓。乔装改扮后混入城中,直奔慈恩寺。老方丈慧远见到血人似的两人,连念佛号。
"备热水,伤药。"萧景明吩咐道,"再派人去墨韵斋,告诉阿砚按第三套方案准备。"
宁婉清为他重新包扎伤口时,发现他胸前除了龙鳞印,还有一道横贯心口的旧伤疤。
"这是..."
"赵弘亲手留下的。"萧景明语气平淡,"十五年前那夜,他以为我死了。"
宁婉清手指轻抚过那道狰狞的疤痕,忽然落下泪来。当年那个六岁的孩子,是如何独自活下来的?又是怎样将仇恨埋在心里整整十五年?
萧景明抬手拭去她的泪,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满手血腥的复仇者:"别哭,萧氏的女儿不流泪。"
"我才没哭。"宁婉清扭过头,"是药粉呛的。"
慧远方丈在门外轻咳:"施主,寺外有个小乞儿送来这个。"他递上一张字条。
萧景明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淑妃有诈。"
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写。宁婉清凑过来一看,脸色顿变:"是皇后...不,白姑姑的笔迹!她早就料到..."
萧景明将字条焚毁,眼中寒光凛冽:"看来太庙之行,我们要多留个心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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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日寅时,太庙。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太庙前已列满禁军。铁甲森森,长戟如林,萧景明隔着三条街都能感受到肃杀之气。他调整了下乐师冠帽,确保面具不会脱落。
"《霓裳》谱记熟了?"身后的"乐工"低声问。
萧景明微微点头。这位是慈恩寺安插在乐坊的暗桩,今日负责带他混入祭典。昨夜临时恶补的曲谱在他脑中翻腾,但比起音乐,他更关心太庙的布局——三重殿宇,九进院落,淑妃必在内殿陪祭。
"记住,祭天乐章奏到第三叠时,淑妃会去更衣。"乐工悄声道,"那是唯一的机会。"
萧景明摸了摸袖中的薄刃。今日不仅要取火麟令,更要探明淑妃是敌是友。那张警告字条,到底是真心提醒,还是请君入瓮的诱饵?
晨钟响起,百官列队入庙。萧景明跟着乐工队伍从侧门进入,在祭坛东侧就座。借着摆放乐器的动作,他目光扫过全场——皇帝面色蜡黄,被两名太监搀扶着;二皇子赵元泓统领禁军,在三丈外来回巡视;三皇子赵元澈负责礼器,眼神却不时瞟向淑妃方向。
而宁婉清...萧景明瞳孔微缩。她扮作宫女站在淑妃身后三步处,低眉顺目,若非早知道计划,他几乎认不出来。
祭典开始,韶乐大作。萧景明机械地拨动琴弦,注意力全在淑妃身上。那妇人约莫四十出头,云髻高挽,一袭绛紫祭服,腰间果然悬着枚羊脂玉佩——正是火麟令的另一半!
乐曲进行到第三叠时,淑妃果然起身离席。宁婉清立刻跟上,同时向萧景明递了个眼色。借着乐声掩护,萧景明悄然后退,沿着廊柱阴影潜向内殿。
刚转过屏风,一柄冷刃就抵住了他后心。
"乐师不该来此。"淑妃的声音冷如冰霜。
萧景明僵在原地。宁婉清呢?难道已经...
"娘娘明鉴。"他故意让声音发抖,"小的...小的内急..."
"是么?"淑妃冷笑,"那这是什么?"她一把扯下他的乐师帽,面具随之脱落。
空气瞬间凝固。萧景明袖中短剑已滑至掌心,却见淑妃瞪大眼睛,连退两步:"你...你还活着?!"
这反应不对。萧景明警惕地盯着她:"娘娘认得我?"
淑妃的手微微发抖:"萧氏皇族的眼睛,化成灰我也认得。"她突然压低声音,"白梅在哪?"
萧景明心头一震。难道那张字条真是她所写?正迟疑间,宁婉清从梁上一跃而下,金针直指淑妃咽喉!
"婉清住手!"淑妃不躲不闪,"看看这个!"
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个小小的白梅烙印——与宁婉清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宁婉清的金针停在半空:"这是..."
"我与你娘白梅,是同门师姐妹。"淑妃眼中含泪,"当年暗卫训练营里,我们同睡一张榻..."
萧景明短剑仍不敢放下:"证明给我看。"
淑妃苦笑一声,突然吟道:"'月照孤城闭,风吹铁衣寒'——这是暗卫接头暗语,下句是..."
"'愿持三尺剑,为君斩楼兰'。"萧景明下意识接道。这是母后常念的诗句,说是暗卫们的誓词。
淑妃长舒一口气,从腰间解下玉佩:"你们要找的是这个吧?"她将玉佩一分为二,露出里面的火麟令,"我守着它十五年,就等今日。"
宁婉清仍不敢相信:"那你为何嫁给赵弘?还生下..."
"赵元泓非我所生!"淑妃厉声打断,"他生母早亡,赵弘命我抚养。"她将令牌塞给宁婉清,"听着,祭典是个陷阱。赵弘早知你们会来,特意..."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淑妃脸色大变:"是铁甲卫!赵弘的亲兵!"她一把推开两人,"从后窗走!"
萧景明刚要动身,却见宁婉清盯着淑妃:"一起走!"
"傻丫头,我走了你们更逃不掉。"淑妃突然抱住宁婉清,"你娘临终前说,希望你平凡安乐...可惜..."她迅速从发髻取下一根金钗塞给宁婉清,"药王谷的信物,危急时用。"
脚步声已到门外。淑妃猛地将两人推向窗口,自己则整了整衣冠,昂首走向殿门。
萧景明拉着宁婉清跃出后窗,刚落地就听见殿内淑妃的高声呵斥:"放肆!本宫更衣也敢打扰?"
"娘娘恕罪,有刺客混入..."
借着争执声掩护,两人潜行至偏殿廊下。宁婉清握着金钗的手不停颤抖:"她真是我娘的..."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萧景明警惕地环顾四周,"铁甲卫出动,说明赵弘已经起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正说着,前方拐角处突然转出一队巡逻侍卫。萧景明急忙将宁婉清拉到柱后,自己则故意弄出声响引开追兵。
"那边有人!"
五名侍卫持刀追来。萧景明转身就跑,在假山处突然回身,短剑如银蛇出洞,瞬间放倒两人。第三人的刀锋擦着他肩膀划过,鲜血顿时浸透半边衣袖。
"萧景明!"宁婉清惊呼。
"走!"他厉喝一声,踢起地上一把长刀握在左手,竟使出了萧氏皇族的独门剑法"山河缺"!剑光如练,剩下三名侍卫喉间同时绽开血花。
宁婉清趁机从侧面突袭,金针精准刺入最后一名侍卫的昏穴。两人不敢停留,沿着排水沟钻出太庙外墙。
刚逃到安全处,宁婉清就扯开萧景明衣衫检查伤势。刀伤不深,但血流的吓人。她迅速取出金针止血,又从荷包摸出药粉洒在伤口上。
"忍着点。"她声音发紧,"这药会..."
萧景明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宁婉清包扎的手势温柔得不像话,与平日判若两人。
"为什么冒险回头?"她突然问,"引开追兵就够了,何必..."
"他们看见你的脸了。"萧景明轻描淡写地说,"必须灭口。"
宁婉清的手顿了顿。这个杀人时眼都不眨的男人,此刻却因她的触碰而肌肉紧绷。她忽然想起淑妃的话——"萧氏皇族的眼睛,化成灰我也认得"。
"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她鬼使神差地问。
萧景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在问什么。血缘的确认让两人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胖乎乎的,爱哭。"他嘴角微扬,"母后说要把你许给我做太子妃,我气得三天没吃饭。"
宁婉清噗嗤一笑,随即又红了脸。命运何等荒谬,本该是青梅竹马的堂兄妹,如今却成了生死与共的复仇者。
"淑妃给的金钗..."萧景明转移话题,"看看有什么玄机。"
宁婉清仔细检查金钗,在凤首处发现机关。轻轻一旋,钗身中空处掉出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
"这是..."
"药王谷的密文!"宁婉清惊呼,"记载的是一种叫'焚心丹'的配方...是剧毒!"
萧景明立刻明白了:"赵弘中的就是这种毒!难怪淑妃说他活不过今年..."
远处传来号角声,全城戒严开始了。两人不敢久留,抄小巷赶往慈恩寺。途经一处茶肆时,听见里面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太庙出了刺客!"
"淑妃娘娘被软禁了!"
"皇上当场吐血,是三皇子背回宫的..."
萧景明与宁婉清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回到慈恩寺密室,他们立刻将两块火麟令拼在一起。
严丝合缝!令牌背面浮现出一幅微缩地图,指向皇陵某处。
"萧氏秘阁..."萧景明呼吸急促,"传说中藏着皇室最核心机密的地方!"
宁婉清却盯着淑妃给的金钗出神:"她说'危急时用'...是什么意思?"
老方丈慧远突然推门而入:"施主,药王谷来人了!"
两人同时变色。药王谷远在江南,怎会此时出现在京城?
"来者何人?"宁婉清警觉地问。
"自称姓陈,说是..."老和尚欲言又止,"说是宁小姐的未婚夫婿。"
萧景明手中茶盏"咔"地裂了道缝。宁婉清则脸色煞白——她随口编造的谎言,怎会成真?
"不见。"萧景明冷声道。
"恐怕由不得施主。"慧远苦笑,"他已到山门外,带着...火麟卫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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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寺的晨钟刚响过三声,山门外就传来不寻常的动静。
萧景明按着肋下伤口,透过窗棂缝隙望去。寺前石阶上立着个青衫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腰间悬着柄形制古怪的短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枚令牌——青铜质地,火麒麟纹样,与火麟令有七分相似。
"药王谷陈墨,求见宁婉清小姐。"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显露出深厚的内功。萧景明指节发白,短剑在袖中蓄势待发。宁婉清按住他手腕,摇了摇头。
"我去见他。"
"不行!"萧景明声音压得极低,"若他是赵弘派来的..."
"那他不会大张旗鼓地从山门进来。"宁婉清整了整衣衫,"况且,药王谷确实与我...有些渊源。"
萧景明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迟疑。但不等追问,宁婉清已推门而出。他只得暗中跟上,藏在回廊立柱后。
晨光中,青衫男子向宁婉清深深一揖:"一别十五载,宁小姐安好?"
宁婉清退后半步:"陈公子认错人了。我从未去过药王谷。"
"是么?"陈墨从怀中取出一物,"那这铃铛,小姐可认得?"
那是个小巧的银铃铛,表面刻着繁复的符文。宁婉清一见之下,如遭雷击,不自觉地摸向自己颈间——那里本该有个同样的铃铛,却在十年前那场大火中遗失了。
"你...怎么会有..."
"永昌元年冬,白梅姑姑将你送到药王谷。"陈墨声音温和,"那时你才三岁,整夜哭闹不休。我娘做了这对'安魂铃',一个给你,一个留在我处。"
萧景明心头一震。宁婉清确实提过幼时有个铃铛,是母亲留给她的...难道淑妃说的"药王谷信物"指的就是这个?
宁婉清指尖轻触铃铛,突然如触电般缩回:"这上面的符文..."
"药王谷'镇魂咒'。"陈墨将铃铛放入她掌心,"白梅姑姑说,有朝一日你需要唤醒记忆时..."
"够了!"萧景明再也按捺不住,从廊柱后转出,"陈公子远道而来,就为讲这些荒唐故事?"
陈墨不慌不忙,向萧景明也行了一礼:"这位想必是萧殿下。家父常提起您儿时的事。"
"你父亲是?"
"陈远山。"
萧景明瞳孔骤缩。陈远山是父皇最信任的御医,萧氏灭门那夜,正是他拼死护送母后和自己出逃!
"陈太医...还活着?"
"托殿下洪福,家父隐居药王谷十五年。"陈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他给您的亲笔信。"
萧景明接过信笺,熟悉的字迹让他喉头发紧。那是他六岁生病时,守在榻前为他读医书的陈伯伯的字迹!
宁婉清看看萧景明,又看看陈墨,突然问道:"你说我们...有婚约?"
陈墨微笑:"白梅姑姑与家母口头约定过。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景明,"若宁小姐心有所属,药王谷从不强人所难。"
萧景明耳根一热,急忙展开信笺掩饰尴尬。信中陈远山证实了陈墨的身份,更透露了惊人消息——部分火麟卫已渗透进皇帝亲卫队,只待两块令牌合一,便可起事!
"陈公子此次入京..."
"明为给皇帝'治病',实则为殿下传递消息。"陈墨压低声音,"三日后子时,火麟卫旧部会在西郊皇陵待命。"
宁婉清突然插话:"等等,你说唤醒记忆...是什么意思?"
陈墨从药囊中取出三枚金针:"药王谷秘术'回魂引',可解封被药物压制的记忆。白梅姑姑当年为保你安全,用'忘忧散'封存了你三岁前的记忆。"
萧景明猛地想起宁婉清偶尔流露出的异常——她对皇宫布局的熟悉,对暗卫招式的本能反应...如果她的记忆真被封印...
"太冒险了。"萧景明断然拒绝,"现在解除封印,万一..."
"我必须知道真相。"宁婉清直视陈墨,"现在就开始。"
陈墨看向萧景明,见他无奈颔首,便引二人进入禅房。他让宁婉清盘坐榻上,将银铃铛系在她腕间,三枚金针分别刺入她头顶要穴。
"可能会有些不适。"
话音刚落,宁婉清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萧景明一个箭步上前,却被陈墨拦住:"别碰她!这是记忆回溯的正常反应!"
宁婉清双眼紧闭,额上渗出细密汗珠,嘴唇不停开合,却发不出声音。萧景明心如刀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突然,她腕间的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越声响。与此同时,陈墨手中的金针竟自行震颤起来,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
"这..."陈墨大惊,"血脉共鸣?!"
宁婉清倏地睁眼,眸中闪过一丝金光。她双手无意识地做出复杂手势——正是药王谷最高深的"九转还魂针"起手式!
萧景明与陈墨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这门针法连陈墨都只学了三成,宁婉清却仿佛与生俱来就会!
金光渐褪,宁婉清软倒在榻。萧景明急忙扶住她,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婉清?"
"...母后..."宁婉清气若游丝,"我看见了...母后..."
萧景明浑身一震。她口中的"母后",只能是萧氏皇后!
陈墨迅速收针,面色凝重:"记忆封印已解,但冲击太大,她需要休息。"他犹豫片刻,"有件事很奇怪...宁小姐体内的经脉走向,与常人不同。"
"什么意思?"
"像是...被某种秘术改造过。"陈墨压低声音,"药王谷古籍记载,萧氏皇族有一支血脉,天生适合修习'太素神针'。但这种血脉百年难遇..."
萧景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淑妃给的金钗:"你看看这个。"
陈墨检查金钗暗格,取出那张记载"焚心丹"配方的薄绢,对着阳光细看,顿时变色:"这不是毒方!是'太素神针'的心法!"
"什么?"
"淑妃娘娘给的并非毒药解法,而是..."陈墨难以置信地看着昏睡的宁婉清,"而是激活她体内血脉的秘法!"
萧景明脑中一片混乱。如果宁婉清真有萧氏特殊血脉,那她不仅是堂妹,更是复兴萧氏的关键!难怪白梅和淑妃都如此保护她...
正沉思间,宁婉清轻哼一声,悠悠转醒。她目光茫然地扫过二人,最后停在萧景明脸上。
"景明哥哥..."她轻声唤道,用的是儿时的称呼,"我想起来了...御花园的秋千..."
萧景明如遭雷击。他六岁那年,确实常在御花园推一个小女娃荡秋千。那是父皇让他陪着玩的"远房堂妹"...
宁婉清挣扎着坐起,眼中泪光闪动:"母后临终前,把我交给白梅姑姑...她说'保护好婉清,她是萧氏的希望'..."她突然抓住萧景明的手,"我们必须去皇陵秘阁!那里藏着..."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射入一支弩箭,正中陈墨肩膀!紧接着箭如雨下,将窗棂射得千疮百孔!
"铁甲卫!"萧景明一把抱起宁婉清,踹开后窗,"走!"
陈墨咬牙拔下弩箭:"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不行!"宁婉清挣扎着要下来,"箭上有毒!"
陈墨已经冲出房门,青衫在箭雨中翻飞。他手中金针连闪,院墙上顿时栽下几个弓箭手。
"去皇陵!"他回头大喊,"找守陵人孙瘸子!说'白梅映雪'!"
萧景明扛着宁婉清跃出寺院后墙,钻进密林。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随后是一声震天巨响——陈墨引爆了随身携带的火药!
"陈墨!"宁婉清撕心裂肺地喊道。
萧景明死死按住她:"别回头!他的牺牲不能白费!"
宁婉清在他肩头颤抖不已,泪水浸透衣衫。短短几日,她失去了白梅、淑妃,现在又是陈墨...这些用生命保护她的人,到底在守护什么秘密?
穿过密林,前方出现一条小溪。萧景明放下宁婉清,为她擦去脸上泪痕。
"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他轻声道,"陈墨用命换来的消息,我们必须..."
"我知道秘阁里有什么。"宁婉清突然说,眼神变得清明,"母后临终前告诉白梅姑姑的——是'太素玄功'的秘籍。只有萧氏特殊血脉能练成。"
萧景明倒吸一口冷气。"太素玄功"是萧氏皇族镇国之宝,传说练成者可敌千军。若真如此...
"赵弘血洗萧氏,不仅为复仇,更为这门功法!"他恍然大悟,"他以为秘籍在父皇手中..."
"不,母后早就将它藏在秘阁。"宁婉清站起身,腕间铃铛轻响,"景明哥哥,我们必须赶在赵弘之前拿到它。"
萧景明凝视着她。这个曾经只会哭闹的小丫头,如今眼中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火焰。血缘的确认让她仿佛脱胎换骨,可为何他心里却隐隐作痛?
"你的身体..."
"没事。"宁婉清摇头,"记忆解封后,我体内好像有什么...苏醒了。"
她抬手轻触身旁树干,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枯黄的树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翠绿!
萧景明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传说中的"太素神针"最高境界"枯木逢春",竟在她身上显现!
"走罢。"宁婉清向溪水对岸走去,"日落前赶到皇陵,应该能..."
话未说完,她突然踉跄了一下。萧景明急忙扶住,发现她脸色惨白如纸。
"逞什么强!"他又急又怒,"刚解封记忆就动用血脉之力,不要命了?"
宁婉清虚弱地笑笑:"不是还有你么...堂兄..."
这声"堂兄"让萧景明心头一刺。他沉默地背起她,涉过溪水。宁婉清伏在他背上,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际。
"景明哥哥..."她梦呓般轻唤,"如果...如果我们不是堂兄妹..."
萧景明脚步一顿,心跳如鼓。是啊,如果...
"没有如果。"他硬起心肠,"萧氏血脉不容混淆。"
宁婉清不再说话,只将脸埋在他肩头。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十五年前那两个在御花园嬉戏的孩子。
皇陵的轮廓已隐约可见。那里埋藏着怎样的秘密?等待着怎样的命运?萧景明不知道。他只知道,背上的这个女子,是他余生必须守护的人——无论以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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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的夜色比别处更浓。
萧景明背着宁婉清,沿着猎户小径攀上山脊。下方山谷中,历代萧氏皇陵如沉睡的巨兽匍匐在月光下。夜风穿过石翁仲,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放我下来。"宁婉清轻声道,"前面该有守卫。"
萧景明蹲下身,让她缓缓落地。宁婉清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记忆解封后,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举止更沉稳,目光更深邃,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
"看那里。"她指向神道旁一间矮屋,"应该就是孙瘸子的住处。"
矮屋窗棂透出微弱灯光,在漆黑的山谷中如萤火般显眼。两人借着碑林阴影靠近,忽听屋内传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
萧景明短剑出鞘,示意宁婉清退后。他贴近门缝,闻到一股血腥味。
"有情况。"
踹开门的瞬间,一柄钢刀迎面劈来!萧景明侧身闪避,短剑如毒蛇吐信,直取对方咽喉。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硬生生收住剑势——
那是个六十出头的老者,左腿齐膝而断,靠木拐支撑。此刻他胸前插着半截断箭,鲜血已浸透灰布衣衫。
"孙瘸子?"萧景明试探道。
老者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白梅映雪'?"
"是。"宁婉清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谁伤的你?"
"铁甲卫...两个时辰前..."孙瘸子咳出一口血,"他们逼问秘阁入口...老奴没说..."
萧景明迅速检查伤口:"箭上有毒,但不算剧毒。"他从腰间取出宁婉清配的药粉,"能撑住吗?"
孙瘸子却推开药瓶:"来不及了...秘阁入口在...太宗陵碑后...按龙睛三下..."他死死抓住宁婉清的手,"小心...照骨镜..."
"什么照骨镜?"宁婉清急问。
老人已经气若游丝:"验证...血脉的...镜子..."他突然瞪大眼睛,看向宁婉清身后,"殿...下?"
萧景明猛地回头,门外只有婆娑树影。再转身时,孙瘸子已咽了气,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欣慰的景象。
宁婉清轻轻合上他的双眼:"他把你认成先帝了。"
萧景明心头一颤。是了,他与父皇有七分相似。若孙瘸子曾是父皇的亲卫...
"走,去太宗陵。"
夜色更深,月光被云层遮蔽,只有零星几点星光照亮神道。太宗陵前,两人在巨大的赑屃碑座后摸索,果然找到两处微微凸起的石雕龙睛。
"一起按。"萧景明低声道。
龙睛陷下的瞬间,地底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碑座缓缓移开,露出向下的石阶。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奇特的草药香气。
"是'千年安息香'。"宁婉清轻声道,"防腐用的。"
石阶陡峭湿滑,萧景明在前探路,短剑始终握在手中。墙壁上的长明灯早已熄灭,只有宁婉清手中的夜明珠发出微弱光芒。下了约莫百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圆形石室,四壁刻满星图。正中立着一面等人高的青铜镜,镜框上缠绕着九条形态各异的龙。
"照骨镜..."宁婉清声音发颤,"《药王典》里提过,能照见血脉本源..."
萧景明走近铜镜,镜中映出他疲惫的面容。但诡异的是,他心口位置竟浮现出一片赤红龙鳞印记,与生俱来的胎记在镜中被放大、凸显,栩栩如生。
"果然..."他喃喃道,"只有萧氏血脉才会..."
话音未落,宁婉清突然惊呼一声。镜中的她,心口处竟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印记!但更惊人的是,她右臂上的"剑疤"在镜中显现出真实形态——那是一组金色的符文,排列成锁链形状!
"这...不可能..."萧景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白梅明明说..."
宁婉清脸色惨白如纸:"我不是萧氏血脉?那我是谁?母后...不,萧后为何要..."
镜中景象突然变化。金色符文如活物般蠕动,逐渐组成一段文字:"药王谷秘传,金针封脉术,永昌元年冬施"。
"金针封脉..."宁婉清突然明白过来,"不是剑伤!是有人用金针封印了我体内的...某种力量!"
萧景明脑中一片混乱。如果宁婉清不是萧氏血脉,那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萧后和白梅为何要编造谎言?还有那个银铃铛...
石室突然震动起来!顶部落下簌簌灰尘,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铁甲卫找到入口了!"萧景明一把拉起宁婉清,"快找秘籍!"
两人分头搜寻。萧景明检查四壁星图,宁婉清则被照骨镜后的暗格吸引。那里有个与凤血镯形状吻合的凹槽。
"景明!这里!"
萧景明赶来时,宁婉清已将玉镯嵌入凹槽。机括声响起,暗格缓缓打开,露出一卷晶莹如玉的简册——太素玄功秘籍!
就在宁婉清触碰简册的瞬间,异变陡生!简册突然化为流光,钻入她眉心!她浑身一震,双眼泛起金光,周身毛孔都渗出淡淡金芒!
"婉清!"
萧景明刚碰到她手臂就被弹开,一股巨力将他掀翻在地。宁婉清悬浮在空中,长发无风自动,右臂上的金色符文如活物般游走!
石室震动更剧烈了。入口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追兵到了!
宁婉清缓缓落地,金光渐敛。她睁开眼,眸中仍有金色残留:"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你..."
"我不是萧氏血脉,但确实是萧后抚养长大的。"她语速飞快,"我是药王谷上代谷主之女,天生'太素灵体'。萧后为了保护我,也为了保护太素玄功,才编造了公主的身份..."
萧景明如遭雷击。所以宁婉清能轻易学会药王谷针法,能激活凤血镯,是因为...
爆炸声近在咫尺!石门已经被砸得砰砰作响。
"没时间解释了!"宁婉清抓住萧景明的手,"照骨镜也是出口!"
她拽着他冲向铜镜。萧景明下意识闭眼,却感觉身体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幕。再睁眼时,已身处一条狭窄的甬道中。
"这是..."
"秘道,直通后山。"宁婉清拉着他疾奔,"太素玄功已经与我融合,现在只差..."
一声巨响,甬道后方塌陷了大半!烟尘中传来熟悉的冷笑:"朕的好侄儿,别来无恙啊?"
萧景明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是赵弘的声音!皇帝竟亲自来了!
宁婉清却不停步,拽着他继续前冲:"别回头!前面有岔路!"
两人在迷宫般的甬道中左冲右突。奇怪的是,宁婉清对路径异常熟悉,仿佛走过千百遍。转过一个急弯后,她突然停下,在墙上一按,露出个仅容一人的暗格。
"进去!"
"一起!"
"不行,太挤了。"宁婉清突然抱住他,在他耳边急声道,"听着,太素玄功选择了我,因为只有太素灵体能承受它的力量。但想要完全觉醒,还需要'九转还魂针'的最后一式..."
萧景明紧紧回抱她:"我绝不会丢下你!"
"傻瓜。"宁婉清轻笑,"我不是要牺牲自己。"她突然吻了吻他脸颊,"我只是需要你引开追兵,给我争取一炷香时间。"
脚步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萧景明深深看她一眼,突然扯下半块火麟令塞给她:"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宁婉清将令牌贴在胸口,眼中金光更盛:"去吧,堂兄。"
萧景明转身冲向岔路另一端,故意弄出很大声响。赵弘的怒吼在甬道中回荡:"抓住他!朕要活的!"
暗格缓缓关闭。宁婉清盘膝而坐,开始按照脑中浮现的心法运转太素玄功。金光再次从她体内渗出,右臂上的符文如锁链般寸寸断裂。
每一道符文断裂,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药王谷的童年,那场夺走双亲的大火,萧后将她搂在怀中轻哼的摇篮曲...
最后一道符文断裂时,宁婉清一口鲜血喷出。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力量。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不是萧氏血脉,但萧后待她如亲生;她不是公主,却肩负着比复国更重要的使命——太素玄功不仅是武学,更是能救天下苍生的医术!
暗格外,打斗声渐渐停息。宁婉清心头一紧——萧景明怎么样了?她推开暗格,循着血腥味找去。
在甬道尽头处,她看到了最恐惧的景象——
萧景明单膝跪地,浑身是血,被十余名铁甲卫团团围住。赵弘手持染血的长剑,正一步步逼近。
"萧氏余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宁婉清没有尖叫,没有犹豫。她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指尖凝聚起一点金光。
太素玄功第一式——"枯木逢春"。
金光如箭,穿透黑暗。
宁婉清指尖的那点光芒在脱离指尖的瞬间暴涨,化作万道金线穿透铁甲卫的身躯。没有惨叫,没有鲜血,那些精锐武士就像被抽走了魂魄般无声倒地。
只有赵弘及时抬袖遮眼,踉跄后退:"太素玄功?!不可能!"
皇陵开始震颤。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如雨落下。宁婉清无暇顾及赵弘,扑到萧景明身旁。他胸前一道剑伤贯穿肺叶,鲜血随着微弱的呼吸汩汩涌出。
"坚持住..."她声音发颤,金芒在掌心流转,"我这就..."
"走..."萧景明嘴唇蠕动,血沫溢出嘴角,"别管我..."
宁婉清充耳不闻,一把撕开他染血的衣襟。太素玄功随她心意运转,九枚金针从袖中飞出,悬浮在空中排成奇异阵型。
九转还魂针最后一式——"魂渡"。
这是药王谷禁术,施术者需以自身魂魄为引,从阎王手中抢人。宁婉清毫不犹豫地一指点在自己眉心,一缕金芒被抽出,注入为首的金针。
"以我之魂,续尔之命。"
金针依次刺入萧景明周身大穴。最后一针落下时,整个皇陵剧烈一震,一道裂缝从两人中间裂开,将赵弘与侍卫隔绝在另一端。
宁婉清眼前一黑,意识坠入无边黑暗。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片火海中。这不是皇陵,而是...药王谷?
"清清快走!"一个美妇人将她推入密道,"记住,找到萧皇后!"
画面跳转。她看到自己——约莫三岁模样——被白梅抱在怀中,在雨夜中奔逃。萧皇后接过她,泪落如雨:"从今往后,你就是婉清公主..."
又一转,是萧后寝宫。赵弘的剑刺穿皇后胸膛,鲜血溅在小女孩脸上。"活下去..."皇后将一枚凤血镯戴在她腕上,"太素玄功...等你长大..."
幻境突然破碎。宁婉清发现自己站在虚空之中,对面是同样茫然的萧景明。
"这是..."
"我们的神识深处。"宁婉清握住他的手,"魂渡让我们意识相连。"
萧景明凝视着她记忆中的画面,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萧后保护你,不仅因为仁慈,更因为..."
"太素玄功需要太素灵体。"宁婉清点头,"我是最后的传人。"
外界剧烈的震动将两人意识拉回现实。皇陵正在崩塌!宁婉清一把抱起萧景明,太素玄功赋予她超乎常人的力量,纵身跃过不断扩大的地缝。
赵弘已经不见踪影。宁婉清背着萧景明,在坍塌的甬道中飞奔。身后巨石不断砸落,前方道路渐渐被堵死。
"右边!"萧景明突然虚弱地指道,"那处石壁较薄..."
宁婉清会意,运起全身功力一掌拍出。石壁应声而碎,露出外面星光——是出口!
两人滚下山坡,落入一处浅溪。冰凉的溪水让萧景明短暂清醒,他抓住宁婉清的手:"令牌...还在吗?"
宁婉清从怀中取出半块火麟令:"在这。"
萧景明艰难地从腰间解下自己那半块。两块令牌在溪水中相触,竟自动合为一体,发出耀眼的红光!
远处山巅传来号角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响彻四野。
"火麟卫的集结号..."萧景明露出微笑,"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昏死过去。宁婉清探他脉搏,微弱如风中残烛。九转还魂针虽吊住性命,但那一剑伤得太深...
"我不会让你死。"她擦去脸上不知是溪水还是泪水,"绝不。"
晨光微曦时,宁婉清背着萧景明来到慈恩寺后山。她不敢走正门,怕还有埋伏。老方丈慧远似有感应,早已在后门等候。
"阿弥陀佛,老衲恭候多时。"
禅房内,宁婉清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三夜。太素玄功虽神奇,但萧景明失血过多,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第四日黎明,他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醒了就别装睡。"宁婉清模仿他往日的语气。
萧景明睫毛轻颤,缓缓睁眼。晨光透过窗纱,为宁婉清疲惫的侧脸镀上金边。他忽然发现,她额前多了缕白发。
"你的头发..."
"小事。"宁婉清扶他坐起,"火麟卫已经控制了四门,赵弘逃回皇宫了。"
萧景明想要起身,却被她按回榻上:"急什么?外面有陈墨呢。"
"陈墨?!他不是..."
"药王谷弟子哪有那么容易死。"宁婉清轻笑,"那日他用了龟息假死术,今早刚醒。"
萧景明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为什么冒险用魂渡?你可能会死。"
宁婉清正在倒药的手一顿:"那你为什么替我挡剑?"
"我..."
"萧景明。"宁婉清直视他的眼睛,"如果没有你,我要这太素玄功何用?如果没有你,复不复仇又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如重锤击中萧景明心脏。十五年来,复仇是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可现在...
他忽然抓住宁婉清的手:"如果没有你,我要这山河何用?"
药碗"咣当"落地。宁婉清俯身吻住他干裂的唇,太素玄功的金光在两人唇齿间流转。这一刻,什么血海深仇,什么皇图霸业,都比不上这个吻来得真实。
一个月后,京城。
秋雨冲刷着朱雀大街的血迹。火麟卫与禁军的战斗持续了二十多天,最终以赵弘服毒自尽告终。这个弑君篡位的一代枭雄,死前竟哀求宁婉清用太素玄功救他。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宁婉清冷冷地看着他咽气,"这一针,是替萧后送的。"
金针刺入赵弘眉心,给了他一个痛快。
金銮殿上,萧景明却做出了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他拒绝登基,反而将传国玉玺交给了三皇子赵元澈。
"为什么?"宁婉清在无人处问他,"那是你应得的。"
萧景明把玩着她的白发:"你为我折了寿数,我总得想办法补回来。"他指向西方,"药王谷的温泉,据说能延年益寿..."
宁婉清笑出声来:"所以你放弃皇位,就为带我去泡温泉?"
"不止。"萧景明突然正色,"这一个月我想明白了。萧氏的仇已报,但天下百姓的苦还在。与其做个困在宫墙里的皇帝,不如..."
"不如用太素玄功济世救人。"宁婉清接过他的话,"正好,陈墨提议重建药王谷,专收战争孤儿。"
萧景明挑眉:"他倒是会捡现成便宜。"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有个条件——他得另找未婚妻。"
宁婉清红着脸拧他胳膊:"这时候还吃醋!"
又一年春,药王谷。
桃花开得正艳。宁婉清在亭中煮茶,小腹已微微隆起。萧景明从身后环住她,手掌轻抚那处弧度。
"想好名字了吗?"
"若是男孩,叫景和;若是女孩..."宁婉清将他的手拉到更高处,那里有个小小的胎记,形如半片龙鳞,"叫念萧。"
萧景明浑身一震。太素灵体与萧氏血脉的孩子,竟然继承了龙鳞印!这或许就是天意——仇恨的终结,新生的开始。
亭外,陈墨带着一群孩子跑过,欢声笑语惊起一树飞鸟。更远处,新建的医馆门前排着长队,都是慕名而来的求医者。
宁婉清靠在萧景明肩头,闭上眼睛。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萧后和白梅,在云端对她微笑。
山河依旧,岁月静好。
《山河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