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素生友情 ...
-
第一缕晨光穿透窗帘，在展示柜的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金芒。田淮从沙发上惊醒，脖颈因别扭的睡姿而微微发僵。他下意识抬手遮挡阳光，却在指缝间瞥见茶几上闪烁的手机提示灯。
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田淮抓过手机，锁屏上清晰显示着来自苏辞雾的消息通知——发送时间定格在昨夜23:58。他的拇指悬在指纹识别区上方迟疑了一秒，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屏幕亮起的瞬间，对话框里静静躺着的未读消息让田淮绷紧的肩线终于松懈下来。晨光在屏幕上流淌，将那几行字镀上温暖的光晕，仿佛昨夜所有的忐忑都不过是黎明前的幻觉。
晨露还未散尽的衡水公园，梧桐叶上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田淮站在南门的银杏树下，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却已经在原地踱步了无数个来回。
"真的会来吗..."田淮小声嘀咕着，目光扫过公园入口处每一个经过的身影。
晃神间，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那种独特的、带着轻微拖沓的节奏，田淮在无数赛事里听过千百遍。他猛地转身，晨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
苏辞雾就站在五步之外，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拎着一个纸袋。阳光从他身后斜照过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苏辞雾先迈出了步子。
苏辞雾走得有些慢，右腿似乎使不上力，但眼神却比昨夜清明许多。
"给你的。"他把纸袋递过来，里面是温热的豆浆和枫糖松饼，"昨天...对不起。"
田淮接过纸袋，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背。苏辞雾的手很凉，像是已经在外面走了很久。"你知道我是谁了？"他轻声问。
"田淮，23岁，现居延桐市，星云直播当家主播。"苏辞雾报出一串资料，嘴角微微上扬，"最喜欢的水果是芒果，最讨厌吃香菜。"
"你调查我？"田淮瞪圆眼睛，手里的豆浆差点洒出来。
"昨晚回去看了你所有的直播录像。"苏辞雾低头踢开一颗小石子。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他们之间投下晃动的光斑。田淮突然笑了："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从18岁就是你的车迷。"他深吸一口气，"2025年，你在暴雨中从第18位追到第3，那是我看过最精彩的比赛，只不过…"
苏辞雾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长椅，背影显得有些单薄。"三年了..."他的声音混在晨风里，"还有人记得那些事。"
田淮跟上去，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会太过亲密。"不只是得，"他小心地组织着语言，"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
"都反复观看？"苏辞雾接上他的话，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公园里的晨练音乐渐渐响起，远处有孩童的嬉笑声。田淮咬了一口松饼，甜腻的枫糖在舌尖化开。"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苏辞雾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远处正在学骑自行车的孩子，眼神变得柔软。"你知道吗，事故之后，我拒绝了所有心理治疗。"他慢慢地说，"但昨晚，我预约了医生。"
田淮屏住呼吸，生怕打断这难得的坦白。
"因为有人让我想起..."苏辞雾转过头，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赛车不只是关于胜利，更是关于..."
"热爱。"田淮轻声接上。
他们的目光在晨光中相遇，某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苏辞雾突然掏出手机："加个微信？这次用真实身份。"
田淮扫码时，注意到他的手机屏保还是四年前领奖台的照片。"下周有个小型卡丁车体验活动，"他状似随意地提议，"要一起去吗？就当...重新开始。"
苏辞雾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比赛前习惯性的小动作。"好。"他终于点头，"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可能会很慢。"
"没关系，"田淮晃了晃手机，"我有的是耐心等你发'出发了'的消息。"
阳光渐渐变得强烈，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终于不再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而行。公园广播里开始播放晨间新闻，隐约能听到体育频道正在回顾F1的历史精彩瞬间。但此刻，对他们而言，重要的不再是过去的荣光或遗憾，而是这条刚刚开始的、未知的前路。
周末的游乐场门口排着长队，田淮踮着脚尖张望，后颈被晒得发烫。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印着赛车图案的T恤，背包上还挂着个迷你方向盘挂件。
"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田淮转身，看见苏辞雾戴着鸭舌帽和墨镜，手里拿着两张门票。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隐约能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你居然比我先到？"田淮小跑过去，背包上的挂件叮当作响。
苏辞雾递给他一瓶冰镇汽水："职业习惯，比赛日总是提前两小时到场。"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以前是。"
游乐场的喧闹声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这一刻的沉默。田淮拧开汽水，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溅在他的手背上。"哇啊——"他手忙脚乱地舔掉汽水，抬头发现苏辞雾正看着他笑。
"笑什么！"田淮耳尖发烫，"这汽水太调皮了。"
"没什么，"苏辞雾接过他手里的背包，"就是想起我第一次参加F3时，开香槟也这样。"
他们随着人流走进游乐场，彩色的气球和欢快的音乐立刻将两人包围。田淮指着远处尖叫不断的过山车："要不要先玩那个？"
苏辞雾的表情微妙地僵了一下："...先从温和的开始？"
田淮这才注意到他攥着门票的手指有些发白。原来叱咤赛道的车神也会怕过山车？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某个角落柔软下来。
"那...旋转木马？"田淮故意眨眨眼。
"卡丁车场在那边。"苏辞雾果断指向西侧，耳根却悄悄红了。
卡丁车场比想象中热闹，十几辆迷你小车整齐排列在起点。田淮兴奋地跑过去，却被工作人员拦住："请先听安全讲解。"
"左脚刹车，右脚油门，方向盘打死需要..."工作人员机械地重复着注意事项。田淮发现苏辞雾听得很认真，嘴唇无声地跟着默念，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选车吧。"讲解结束，苏辞雾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
田淮挑了一辆亮黄色的小车，苏辞雾则选了沉稳的深蓝色。坐进驾驶座时，田淮注意到苏辞雾调整坐姿的动作很慢，右腿似乎不太灵活。
"预备——"发令灯亮起。
田淮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门，小车猛地蹿出去。风迎面扑来，他忍不住欢呼出声。第一个弯道，他学着电视里看到的样子提前打方向，结果差点撞上护栏。
"刹车！轻点转向！"苏辞雾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田淮从后视镜看到他的车以完美的线路切过弯心，动作干净利落，完全看不出腿伤的影响。
三圈过后，田淮终于找到些感觉。最后一个弯道，他故意放慢速度等苏辞雾追上来。两辆车并排驶过终点时，田淮高举双手："我赢了！"
苏辞雾摘下头盔，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放水也算赢？"
"这叫战术！"田淮理直气壮，"与职业车手的心理战。"
阳光照在苏辞雾含笑的眼角，那里有几道细小的纹路。田淮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真正放松的表情。
"再来一场？"苏辞雾问。
"先休息下，"田淮指向不远处的冰淇车，"我请客，奖励我的手下败将。"
排队时，田淮发现苏辞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卡丁车场上。"想什么呢？"
"想起我第一次开卡丁车，"苏辞雾的声音很轻，"六岁生日，父亲带我去。那天我撞了8次护栏，但就是不肯停下来。"
田淮接过递来的双色冰淇淋，把巧克力味的那支塞给苏辞雾："现在呢？还会想回到赛道吗？"
苏辞雾舔了舔融化的冰淇淋，没有立即回答。他们走到树荫下的长椅坐下，远处传来过山车上游客的尖叫声。
"知道吗，"他突然说，"事故后我最怕的不是疼痛，而是发现自己不再渴望速度。"冰淇淋在他手中慢慢融化，"直到今天，在过那个发卡弯时，我竟然..."
田淮屏住呼吸。
"我竟然在计算最佳进弯路线。"苏辞雾轻笑一声，"肌肉记忆真可怕。"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跳动的光点。田淮突然站起来："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拉着苏辞雾来到游乐场边缘的射击摊位。"看，"田淮指着最高处的奖品——一个穿着赛车服的小熊玩偶，"帮我赢那个。"
苏辞雾挑眉："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考验你手眼协调的时候到了，车神先生。"
十发子弹，苏辞雾打中了九个气球。摊主不情不愿地取下玩偶时，田淮已经举着手机录了半天视频："太帅了！这段直播出去肯定爆火！"
"你敢。"苏辞雾把玩偶塞给他，却没能藏住嘴角的笑意。
傍晚的游乐场亮起彩灯，他们坐在摩天轮里分享一包棉花糖。随着轿厢缓缓升高，整个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
苏辞雾转过头，霓虹灯的光影在他眼中流转。
轿厢升至最高点，远处的夕阳正沉入地平线。苏辞雾突然伸出手，轻轻擦掉田淮嘴角的棉花糖屑："谢谢。"
"啊？"
"谢谢你记得那个...连我自己都想忘记的苏辞雾。"
暮色中，田淮看到对方眼里有细碎的光。他低头摆弄赛车小熊的手："下周...还来吗？"
"嗯。"苏辞雾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过下次我要选红色那辆车。"
摩天轮缓缓下降，将他们的身影融入万家灯火。游乐场的广播里，一首老歌轻轻响起，像是为这个平凡的午后画上温柔的句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