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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去见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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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个执着于母爱的孩子已经长成俊美青年,孟辉躬身一礼:“顾公子。”
顾筠有些诧异,旁人一般叫他顾大人,或者以官职相称,这位爱唱歌的新科进士倒不客气,他没回应,等着对方继续。
孟辉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布小袋,倒出一颗牙齿说:“公子可还记得此物?”
顾筠怔愣片刻,遥远的记忆渐渐清晰,眼中露出欣喜:“原来是你。”顾筠赶忙回礼:“一别数年,先生可安好?”
“都好,公子也好。”孟辉眉眼带笑,看顾筠像看自家孩子,两人不尴不尬对视片刻,顾筠突然反应过来:“哦,你是要求见我父亲?我带你去。”
顾筠拉着他要往主位走,孟辉再次行礼:“公子且慢,孟某早年听公子说起过令堂大人,多年来心向往之,不知能否一见?”
顾筠恍然明了,说:“家母常年谢客,我要问过父亲大人,稍等。”主位上的顾兆微微点头,顾筠告知孟辉三日后登门。
“多谢公子!”
顾家父子是宴席的焦点,很多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惊讶新科进士竟如此着急攀高枝,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真给他攀上了。
回去路上孟秋实忍不住问:“父亲为何要见顾夫人?”孟辉还处在马上要见前辈的雀跃中,随便回:“以后你就知道了。”
孟秋实微微皱眉,他殿试考中探花,按制会进翰林院,他想走清流之路,父亲却想和首辅家扯上关系,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天孟辉穿一身暗色锦衣,出门前对镜反复确认他刚蓄起的美须,满意道:“不错,很成熟稳重。”
王三禾追上来问:“辉哥,要不带我一起去?”
“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带你们一起。”如果前辈如他想象,他们可能会建立起革命友谊。
首辅家的门可不好进,孟辉先前路过一次,门房外排起长队,官员富商往往排几天都不得见。他跟门房自报家门,不久有人来接,带他去顾筠的院子。
“家母正在礼佛,先生在此处稍等片刻。”
“多谢!”
仆人轻轻放下茶点,两人聊起殿试的策论,还有这些年云州的变化,孟辉有些心不在焉,不久女使来报:“夫人已至花厅,请客人过去。”
“先生请吧。”
孟辉瞬间起身,跟着女使穿过弯弯绕绕的游廊洞门,来到一处僻静院落,顾筠先进去,语气欢快道:“母亲,儿子将人带来了。”
“嗯。”
孟辉踏过门槛,脚步放慢,主位上的女子身着素色暗纹锦缎,鬓角几缕银丝,面庞白皙红润,皱纹很少,是一位气质高雅秀美端庄的妇人,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顾夫人沈兰也在打量他,两人对视一眼,孟辉赶紧低头,深鞠一躬:“晚辈见过夫人。”
“不用客气,坐吧。”声音很温柔,孟辉却不舍得坐下,在几米外站定,回:“晚辈站着就行。”
沈氏没再说什么,抬手示意仆人下去,对顾筠说:“筠儿去外间等候。”
顾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母亲!”沈兰一个眼神,顾筠乖乖退出去。
房间里陷入沉默,孟辉不敢抬头,视线停留在顾夫人脚下那一小片地,良久上方的人开口问:“红薯和南瓜是你传出去的?还有那酸菜粉条,也是你做出来的?”
“是。”孟辉有些窘迫,说来说去都是吃的,他好像确实没干什么正事。
“不错。”又是一阵沉默,沈兰再次开口:“你叫什么?来自哪个年代?”
终于进入正题,孟辉微笑着抬头:“晚辈叫孟俊辉,来自2025年,不对,我出生于1989年。”
主位上的人身体猛地抖一下,微微起身,眼睛死死盯着他,孟辉不知自己哪里说错,皱眉看着对方。
沈兰此刻心脏跳得极快,稳住呼吸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在哪里读书?父母家人呢?”
“我......我在南大读计算机系,后来在软件公司上班,我是家中独子,父母......都已过世。”
孟辉越来越觉奇怪,顾夫人似是被他的话冲击到,整个人摇摇欲坠,面色发白,在他脸上看了又看,抖着唇说:“俊宝?”
孟辉瞳孔倏地放大,心跳声大到呼吸不畅,盯着那双明亮的悲伤的眼睛,问道:“妈?”
“是我!是妈妈!我的孩子......”沈兰伸出双手,脚下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倒,孟辉一个箭步冲过去,险险接住。
孟辉将人抱紧,眼泪刷刷往下掉:“妈,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孩子,我的儿,妈妈好想你......”
“我也想你,那天我不应该出差的,我应该......我应该守在你身边,你走后我学会了种花种菜,你留下的花花草草我都养得很好,还有爸爸的小金鱼,可是......可是后来我也出事了,就没有人再管他们......”
“没事了没事了,妈妈在这......”沈兰胡乱擦掉眼泪,将人微微推开,问:“你爸爸是怎么回事?”
孟辉脸皱到一起:“你走后第四年,爸爸也病了。”
沈兰轻轻捶着儿子后背,心痛到无以复加:“他怎么也,他答应过我会照顾好你的,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我的孩子......”
“嘭!”顾筠冲进来将孟辉踹到一边,见母亲发丝凌乱双眼通红,瞬间气血上涌,拔出腰间佩剑道:“我杀了你!”
“不要!”沈兰慌乱用手去挡,剑尖偏移刺中孟辉手臂,她的手也瞬间流出鲜血。
“母亲!”
顾筠吓得将剑丢到一边,抱住沈氏说:“母亲,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事?”沈兰顾不得疼,抓着他衣袖说:“不要伤他,他是......他是你哥哥。”
顾筠猛地看向倒在一旁的孟辉,打量半天,尖声道:“怎么可能,他那么老,怎么可能是母亲的儿子?”
“这个,稍后跟你解释,先叫大夫。”沈兰挪向孟辉,那一剑刺得深,衣袖都刺穿了。
顾筠出去叫人,孟辉挪到座椅边靠着,他想起来了,很久前小公子说过,母亲看他时像在看另一个人,原来那个人是他,妈妈想见的人是他。
孟辉释然一笑,眼泪又掉下来:“妈,我应该早点来见你的,我胆小怕事,不敢来,我们错过这么多年。”
“不,怪我,顾兆从云州回来时提起过你,我猜到了你也是,但是当时京城很乱,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后来又发生太多事。”
“二十三年,我们错过了二十三年......”
老大夫提着药箱进来,只管包扎,一句没多问,顾筠跪在沈兰面前,拉着沈兰的手直落泪:“母亲,我不是故意的。”
沈兰在盯着孟辉的伤口,等大夫退出去,急切问:“你疼不疼?”
“没事,大夫说没伤到骨头,皮肉很快能长好。”
“母亲,他究竟是谁啊?”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在乡下种地,后来做吃食生意,再后来听说顾大人贬官,你下落不明,我才决定参加科举,我来得太迟。”
沈兰摇摇头:“听说探花郎是你的儿子?”
“母亲,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儿子!”
“筠儿别闹。”沈兰拍拍顾筠的手,脸还是对着孟辉。
孟辉笑笑说:“对,是我的次子,我和夫郎育有四个孩子,最小的女儿才五岁。”
“好,都好。”沈兰早查过孟辉的底细,现在知道那些孩子都是自己的孙儿,心里被一种满满的幸福感包围。
“妈!”顾筠大叫一声,两人同时看向他,顾筠愣住,正要说话,父亲的声音由远及近。
“夫人!听管家禀报说,夫人受伤了?”顾兆急冲冲赶来,看到地上带血的剑,还有沈兰衣服上的血迹,气得一脚将儿子踹倒,吼道:“逆子!怎敢在你母亲面前拔剑,若是不小心伤到怎么办?”
孟辉补充:“已经伤到了。”
顾兆这才注意到立在一旁的孟辉,眼神复杂,扭头对顾筠说:“你先出去。”
顾筠赶紧跪好拉着母亲衣角说:“母亲,你就告诉儿子吧。”
沈兰轻叹口气:“算了,筠儿也不小了,不必再瞒着他。”
“唉。”顾兆坐下喝口茶,看着一脸困惑的儿子,语气轻缓道:“你母亲三十年前就过世了,这个身体里的,是另一个人的灵魂。”
“怎么......怎么可能?”顾筠看向母亲,沈兰拉着他的手说:“她是在生你妹妹时过世的。”
顾筠倒吸一口气,他记起来了,那个夜晚,顾兆不再管他,问:“他是什么情况?”
沈兰眼里再次蓄满泪水,这次是欣慰:“他是我的儿子。”
“他是你儿子?你那独子?”顾兆上下打量孟辉,“是有些像,他身上有你的影子,哈哈,这是天大的好事。”
天色渐晚,母子虽不舍,但是孟辉现在的身份是外人,不得不回去,沈兰拉着他的手说:“你明日再来。”
“好,我带三禾他们一起来。”
张平一直等在外面,见人双眼通红出来,还换了身衣服,一脸疑惑驾车离开,在高府等着的人也摸不着头脑,孟辉谁都没理,径直回屋。
他在屋里转几圈,翻出小剃刀准备刮胡子,他有妈妈了,他还是个孩子,王三禾接过去说:“辉哥,我来吧,你的手在发抖。”
“哦。”
“辉哥,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孟辉眼睛终于聚焦,猛地抱紧三禾:“她是我妈妈,是我母亲。”
王三禾将剃刀扔在一边,瞪大双眼问:“她是你那个世界的母亲?”
“是,是我母亲,我俩生生错过这么多年,三禾,我应该早点来见她的。”
三禾轻抚辉哥后背,心里有些慌乱:“还好遇见了,那,那我得去拜见她。”
“是,明天带孩子们一起。”
王三禾捡起剃刀继续刮胡子,孟辉有些坐不住,胡子刮到一半去院子里跑了几圈,回来说:“三禾,我胳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