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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喜事连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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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磨坊从早转到晚,一刻没停过,家家户户都在磨新麦。然后四处问谁家有老面,哪可能有,能吃起白面的只有孟辉家。
他家还真有,王三禾为留住这块老面,隔三岔五蒸一次馒头,一次蒸俩。
先分给张二婶子,二婶子和面再分给其他人,一传十,十传百,等刘家庄上空飘满馒头香时,大家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以前的日子回来了。
村长给孟辉送来磨好的面粉和半袋麸皮,听孟辉说明日去镇上,要赶牛车送他俩去,孟辉推辞道:“不用刘叔,这几天正忙着种二茬豆,让黄牛犁地去。”
“没事,不差这一天。”
农忙接近尾声,孟辉赶着假期最后一天,去镇上赴钱府的约,经过南边大坝时,村长回头问:“上半年雨水多,今年应该不会发洪水,这大坝要不拆了?”
孟辉想到前些天高老板的话,隐隐有些不安,道:“以后不安排人值班,但是大坝留着,也许还能用得上。”
“好,听你的。”
看荷塘的刘老四远远跟几人打招呼,村长挥手回应,再往南就是大河,有零星船只往来,但是不会随处停靠。
孟辉趁机提议:“刘叔,咱们在河汊口建个码头,路过的船能靠岸,乡亲们以后可以坐船去镇上。”
“建码头?”村长和王三禾同时看过来,刘广田沉思片刻,猛然睁大眼道:“对啊!以后大伙可以坐船去镇上卖菜,河汊口离咱们荷塘近,别村管不着,行,等下我去镇上瞧瞧那码头长啥样,咱也建一个!”
村长脸上藏不住的兴奋,他只想到有码头方便外出,孟辉想的是更深层次,等他生意起来,码头上可以建食肆茶舍,甚至客栈商铺,到时村民们赚钱的路子更多。
王三禾想明白他的意图,笑着拉他的手,孟辉眨眨眼。
村长把两人送到钱家门口,约定下午在北门等他们,钱管家认出刘村长,邀请他一起观礼,村长不好意思道:“我这,穿成这个样子,怎好登你们这高门贵府。”
“没事刘叔,人家邀请了,一起去吧。”孟辉拉过他小声说:“先吃饭,码头下次再看,不急。”
孟辉奉上请帖礼金,他俩是第一次走钱家正门,府中挂满红绸和喜字灯笼,高朋满座,喜庆得很,三人找个角落坐下,王三禾有些按捺不住,孟辉拍拍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
婚礼过程乏善可陈,喜娘说一些吉祥话,跨火盆,然后拜堂闹洞房之类的,婚宴挺丰盛,三凉五热,还有看盘点心。
这边讲究男女不同席,三禾夹在村长和孟辉中间,他们和同桌的人不认识,其他人也没多说什么。
刘广田担心给孟辉丢人,吃饭比平时慢很多,但是一口没少吃,最后盯着雕花蜜饯和点心咽口水,孟辉趁人不注意端过来,三禾拿出事先准备的布袋,全倒进去,塞给村长。
村长目瞪口呆,孟辉示意他不要声张。吃席哪有不搂席的。
孟辉看时候差不多了,去找钱管家,说他夫郎想去看看秀云,管家让下人领三禾过去。王五英的住处在后院,这种重要场合,她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在前院的。
还是去年那间有点昏暗的小屋,王三禾敲门:“英子?”
屋里脚步凌乱,木门刷地打开,王五英眼睛通红,哽咽道:“三哥。”
“进去说。”
王三禾把门窗都关严实,五英再也忍不住,抱着三哥痛哭。等人哭累了,三禾让她坐好,问道:“我再问一次,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去?”
五英眼神闪躲,小声说:“我和少爷是有感情的,他待我好。”
“他若是真待你好,就不会让你做妾,更不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落胎。”
王五英又哭起来,嗫喏道:“可是,我这个......样子,还怎么回去......”
“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们会照顾好你,我也能挣钱,我能养你。”王三禾从未说过这么多话,“你才十五,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甘心一直当个下人?你的夫君是别人的,还要服侍主母,你能忍受吗?”
王五英伏在枕头上痛哭,良久点头道:“我回去。”
王三禾松口气,道:“好,你先收拾东西,只带你随身用的,首饰什么的别拿,待会儿我们来接你。”
五英擦掉眼泪,勉强挤出微笑:“嗯,谢谢哥。”
王三禾回到前院,跟辉哥耳语几句,孟辉起身找钱老爷贺喜,说完漂亮话和生意往来,低声道:“我夫郎说,秀云这两日身体不适,我们想接她回去住几日,不知贵府能否放人?”
钱留尴尬道:“说的哪的话,原本就让她回家小住的,管家,去库房拿些补品带上。”
“是。”管家领二人去后院,让他们稍等,不一会提着两个礼盒过来,五英已经抱着包裹等在边上。管家没多想,将礼盒交给孟辉,“府上招待不周,孟先生可带小妹回去多住几日。”
“好,多谢。”孟辉没管礼盒里是什么,微笑拱手道:“管家,保重。”
钱管家一愣,赶紧回礼:“孟先生,保重。”
管家送人出后角门,正巧村长赶着牛车过来,三人上车挥手道别。
村长不了解状况,孟辉只让他赶车绕道后院接人,没说原由,怎么多出来一个小娘子,还有些眼熟。
等出了北门,孟辉解释道:“她是三禾的妹妹,五英。”
村长恍然大悟:“五英啊,王家的老五,都长这么大了,呵呵。”随即想起她是被卖掉的,双眼通红从钱家后院出来,肯定受欺负了,村长收起笑道:“闺女,咱们回家。”
王五英一路低着头,村长絮絮叨叨说村里的变化,她心情昏暗,对河堤新插的杨柳和充满希望的荷塘都不感兴趣,进村时更是躲在三禾身后,不敢回应那些打量的目光。
“到家了。”王三禾叫她下车。
五英被惊到,三哥嫁过去时,孟辉家只有一间破茅草屋,现在已盖齐整套砖瓦房,所有东西都是新的,院子里的菜好些她都不认识。看来村长说的没错,村里日子不比镇上差。
王三禾领五英去偏房,让她安心住下,不用理王家那边,孟辉则问她要不要去学堂识字,红果他们都在。
“红果在识字?”
“对,你也可以去。”
王五英垂下眼说:“我不了,我在家干活。”
“也行,你看着点院子里的菜,别让小黑捣乱。”孟辉给人介绍菜名,最后说:“别碰那缸酱,有事去村后学堂叫我俩,知道吗?”
王五英赶紧点头,这些菜应当很重要,能帮上忙她心里好受些。
村里还有一场婚宴,朱九斤不想委屈梅哥儿,去山上猎来一头野猪,要摆席请村里人吃饭。
猎户将三百斤大猪拖回来时,全村沸腾了,纷纷围在木匠家门口看杀猪,孟辉夫夫也在,他们哪见过这架势,多新鲜啊。
木匠开心,干脆在门口支大锅,摆长桌宴,让全村人都来热闹热闹。
孟辉贡献几颗酸菜,给野猪肉改味,还有一筐在地窖存半年的发芽的糠萝卜,和猪肉一起炖,份量更大。
长桌宴就俩菜,一大盆猪肉杂烩,一盆菌菇野菜,没有主食,毕竟那么多人,一顿能吃掉木匠家半年的粮。村长通知吃席的人自己带馒头,大伙觉得挺好,能吃上荤腥就行。
吴阿么坐在末尾,村长说所有人都能上桌,木匠家不要礼金,他见左右邻居都来了,也厚着脸皮领孙女来吃席。
前面的都已吃上,最后一桌的人默默咽口水,终于一年轻人端着菜过来,热腾腾的烩猪肉一上桌,十几双筷子瞬间伸进去,大伙脸上笑呵呵,手上动作丝毫不让。
吴阿么抢到一块好肉,夹馒头里让孙女快吃,他夹块萝卜塞嘴里,软糯酸香,那野菜蘑菇也好吃,用猪油炒的,菜汤上泛着一层油光,蘸馒头吃再香不过。
孟辉去厨房确认过,菌子是朱九斤带梅哥儿上山捡的,都能吃,全村老少都来吃席,若是一起躺板板,也是世界奇观了。
他们吃的和外面不一样,多一道烧兔子,和孟辉亲自指导的酸菜炖血肠,只有院里几桌亲近的人能吃上。
桌上的人大口吃肉,相谈甚欢,孟辉没吃多少,野猪肉腥臊味重,没有调味品,只用酸菜压不住。他专心给三禾夹菜,另外装小碗里一份,给五英带回去。
五英还是不肯出门,见人就躲,村长明白孟辉意思,将兔肉挪他跟前,说:“多夹点肉,等下带俩馒头回去。”
院里院外热闹非凡,刘绿梅穿着红嫁衣坐在床头,心底惊惶不定。他昨日做了个梦,很奇怪很恐怖。
那是饥荒的第三年,他们没有等来朝廷的赈灾粮,吃完草根吃树皮,好多人因腹痛病死,爷爷也病了,梅哥儿不愿看着家人饿死,将自己卖给了人牙子。
村里那年卖掉好多孩子,他遇着王三禾,问他:“你未婚夫呢?”王三禾轻飘飘一句:“他死了。”
他们两个年龄大长得好,一起被卖进楼里,三禾胆小,惊惧之下没多久病死了,而他,受尽屈辱折磨,几年后染病去世。
可悲的是,梅哥儿卖身换来的银钱没能救活家人,爷爷伤心过度去世,弟弟年幼,被叔伯霸占房子,身上仅剩的几百个铜板也被骗走,最后饿死在孟家的破茅草屋里。
刘绿梅醒来时惊出一身汗,梦境太真实,真实到像是经历了另一段人生。
那个像救世英雄般的孟辉,从未来过他家,没有送榛子,没有带他割茅草种菜采香菇,更没有后来带着全村抗旱种番薯,死得悄无声息。
门外笑闹声不断,刘绿梅长出一口气,他摸着身上自己缝的嫁衣,心底对孟辉的隐秘念想彻底消失。
他今日成亲,他会和自己的夫君幸福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