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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悬崖边的雨与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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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
银针般的雨滴刺入漆黑的海面,祁寒站在悬崖边缘,黑色羊绒大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对折翼的翅膀。三小时前,滨海市大剧院的两千名观众为他起立鼓掌十五分钟;此刻,这位享誉国际的钢琴家却独自站在风雨中,任由雨水冲刷掉脸上精致的舞台妆容。
"祁寒先生!请再演奏一次《雨之歌》!"记忆中的欢呼声穿透雨幕。
他已经安可了三次。每一次完美的八度跳跃,每一个精准的颤音,都像是精心打造的枷锁。三十二岁,四座格莱美奖,他却在这巅峰时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雨水灌进领口,祁寒闭上眼睛。耳边的掌声渐渐扭曲,化作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要将他拖入深渊。
他无意识地向前挪了半步,皮鞋尖已经悬空。碎石滚落悬崖,消失在黢黑的海面。
"别动!"
一道陌生的声线劈开雨幕。祁寒恍惚回头,看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朝他奔来——在灰暗的天地间,那颜色鲜艳得近乎刺眼。
"地面在滑坡!"声音越来越近,带着海风般的急促。
祁寒想回应,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悬崖、暴雨和那团黄色光晕融化成模糊的色块。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
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环住他的腰。天旋地转间,他跌入一个带着松木香气的怀抱。
"抓住我!"救他的人声音里带着潮汐般的喘息。
祁寒的指尖触到对方被雨水浸透的衬衫下紧绷的肌肉。下一秒,剧烈的头痛如浪潮般袭来,黑暗吞噬了他的意识。
......
木质天花板。这是祁寒恢复知觉后的第一个认知。
他眨了眨眼,睫毛扫过陌生的亚麻枕套。身下的单人床吱呀作响,粗糙的毛毯摩擦着他从未让人触碰的皮肤。雨声仍在继续,但变得遥远而温和,像是被什么过滤了。
"你醒了?"
声音从门口传来。祁寒转头时,一阵眩晕让他不得不抓住床沿。
端着马克杯的男人快步走近。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微卷的栗色头发还滴着水,灰色瞳孔让人想起暴风雨前的海面。过于普通的白T恤下露出晒成小麦色的手臂,上面有道奇怪的疤痕,像是什么海洋生物留下的咬痕。
"脑震荡会导致定向障碍。"男人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床头,"我是齐洛,海洋生物研究所的。这里是我家。"
祁寒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这个动作牵动了他后脑的伤处。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陌生的棉质睡衣,领口散发着淡淡的阳光气息。
"我的衣服——"
"湿透了。"齐洛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放心,我更衣全程闭眼,以儒艮的名义发誓。"
这个拙劣的玩笑让祁寒皱起眉。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墙上密密麻麻的海洋生态图,书桌上泛黄的《鲸类声学通讯》,角落里的旧吉他贴着"拯救珊瑚礁"的贴纸。这与他那些冷色调的豪华公寓形成鲜明对比。
床头柜上,他的百达翡丽腕表旁放着半杯凉掉的姜茶。
"你昏迷时一直在说梦话。"齐洛突然说,"关于钢琴的。"
祁寒猛地抬头,撞进那双灰眼睛里。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早就认出了自己。
"《雨之歌》最后乐章有个变调。"齐洛拿起吉他随意拨弄两下,精准复现了那个著名段落,"你每次演奏都会微调颤音时长。"
这个细节让祁寒瞳孔微缩——连乐评人都没发现的小习惯。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二十七通未接来电,备注"徐莉"的名字不断闪烁。祁寒按下接听键时,经纪人尖利的声音立刻刺破房间的宁静:
"祁寒!你知不知道媒体已经在写你自杀的新闻了?!"
"我很好。"他简短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正在厨房忙碌的背影。齐洛哼着走调的《船歌》,正在往锅里打鸡蛋。
挂断电话后,祁寒发现自己的西装被整齐地挂在烘干架上,领带折得一丝不苟。这个发现让他胸口泛起奇怪的灼热感。
"你救我只是为了签名唱片吗?"他突兀地问。
齐洛转身时,煎蛋在平底锅里发出滋滋声响。"我救你是因为涨潮时那处悬崖失足率是37%。"他晃了晃锅铲,"不过现在想想,签名照也不错?"
雨声忽然变小了。祁寒望向窗外,发现云层间漏下一缕月光,正好照在书桌上一张照片上——年轻的齐洛抱着受伤的小海豚,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莫名的,他想起昏迷时那个梦境:黑白琴键化作浪花,而他在深海中不断下坠,直到被一束温暖的光线接住。
"煎蛋要溏心还是全熟?"齐洛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祁寒张了张嘴,惊讶地发现自己说:"随你。"
这个回答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厨房飘来的香气中,祁寒悄悄按住胸口——那里正跳动着一段全新的节奏,如同退潮后重新显露的沙滩,柔软而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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