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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尼古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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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晚风裹挟着沥青路面蒸腾的雾气扑面而来，燥热不减反增。
路琛运着球冲向篮板，手腕翻转的瞬间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金属筐架随即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
“牛逼啊琛儿！”周成骁扯着衣服下摆擦汗：“这准头儿不跟我一起参加……”话还没说完就被路琛一个动作截断，冰镇矿泉水瓶贴上周成骁发红的脸，惊得他原地蹦起半米高：“艹，又来这招儿，你没了。”
路琛一个侧身躲开了周成骁挥过来的拳头，语气难得正经：“抓紧查查脑容量吧。”
每次跟路琛对线周成骁都占不到丁点好处，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半天没吐出来。
“这位同学，劝你珍惜我。”
路琛回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单手拎过书包，捡起遗留在场外的篮球。洇湿的碎发随着弯腰的动作垂落在额前，细碎的夕阳透过铁丝网笼罩在男生绷直的脊背上，远远一望，颇有种忧郁少年的味道。
周成骁突然共情了那些围在篮球场外等着送水的小姐姐们，一边在心里默念不愧是我发小，一边飞奔过去在路琛的下巴上摸了一把，脚底生风，手速惊人。
路琛冷笑一声，手里的篮球突然朝着对方面门甩过去，周成骁后撤两步，篮球堪堪在他鼻尖停住。
周成骁及时认怂：“得，扯平了。”说着皱眉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啧，真下死手啊。”
回家路上周成骁还在念叨开学后的篮球联赛，路琛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块，时不时礼貌回应一声。路琛话不多，非特殊情况下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周成骁注意到路琛的目光在街角那家“老白烧烤”的招牌上停了很久，故意一个大幅度的转头切断了那道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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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感应灯亮起的瞬间，路琛闻到了久违的糖醋排骨的香气。林孟芸端着青花瓷汤碗从厨房探身，暖黄灯光将她眼角的细纹晕染得格外温柔：“回来了？快去洗手，今天全是你爱吃的菜。”
路琛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整桌佳肴，一时有些恍惚。
老妈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趁着换鞋的功夫路琛花两秒时间想了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可惜毫无头绪。
最后一道肉沫豆腐上桌，林孟芸摘掉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
看起来很平常的动作，路琛却觉得林女士今天的心情很好，看起来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明天去附中报到，转学手续刚办下来，我提前跟高二年级主任联系过了，明天直接去找他，姓张，别忘了。”
瓷勺撞在汤碗上发出清脆声响，路琛盯着递过来的档案袋，喉结动了动：“我说过不想转学。”
“附中不管是师资还是氛围都比明航更适合你，而且你们刚文理分科，就当重新开始。”林孟芸的筷子在碗沿轻轻敲了两下，这是她不耐烦时的习惯动作。
“适不适合难道不是我说了算吗？我心里有数，妈。”
路琛停下手里的动作跟老妈对视，尽管维持着平和语气，但他还是看到林女士的表情在他拒绝的瞬间冷了下来。
这才是他熟悉的老妈，母慈子孝的剧本实在不符合他们这一年多的相处模式。
路琛却莫名松了口气。
“上学期期末考试，抛掉排名不说，除了数学和物理正常发挥之外，其他科目好像至少掉了十几分，这就是你说的有数？路琛，我是你妈，趁我现在还有精力还有时间，就剩一年半了，我希望你不要走歪路，让我省点心行吗？”
“以你现在的成绩，虽然在明航叫得上名字，放到全市全省什么都不是。”
“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别辜负我……和你爸的期望。”
路琛听到自己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咔一下断了，很清脆的声音。
“我转学。不过您不用拿我爸当借口，比起成绩，我觉得他应该……”路琛突然抬头朝老妈笑了笑，“更想让我开心一点。”
说完后路琛没勇气再理会老妈的反应，防盗门一开一合，彻底把他们分割在两个世界。
顶楼还是一如既往，不知道谁家晾在栏杆上的床单忘了收，在风中猎猎作响。路琛缩在水泥护栏后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打火机窜起的火苗映红了他的眼角。抽烟是那年暑假养成的习惯，尼古丁的味道能让他觉得自在。
手机在兜里振动。
周成骁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往外蹦。
禁止随地大笑：林姨刚给我妈打电话了
禁止随地大笑：你不是吧
禁止随地大笑：为了跟我一起打球不惜转校
禁止随地大笑：别太爱了我说
路琛嘴角微抬。
L：出门买根针放放气儿吧
回复完，路琛点开网页，没忍住看了一眼天气预报。
8月28日，晴转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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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琛跟着张主任穿过香樟树荫时，对方正用蹭了粉笔灰的手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这位主任个子不高，约莫五十出头，生了一张张弥勒佛似的圆脸，灰白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白色衬衫堪堪箍住了他微凸的肚腩，眼尾鱼尾纹随着说话节奏上下起伏：“咱们附中去年重本率冲到98.7%，今年师资配置更是王牌，带出三个省状元的李老还在带班，数学组组长去年评了特级……”
提起附中成绩张主任可谓是如数家珍，从换新的智慧黑板说到三楼新扩建的物理实验室，力求展示出附中最完美的一面。他伸手虚指墙上挂满的金色奖牌，“省级示范校、物理竞赛基地校，还有这些......”
路琛盯着张主任后脑勺翘起的两绺头发出神，一波接着一波的热浪让他觉得天气预报有误。
突然肩上落下了一只手，“来了这里不用有压力，一定要记住一句话，附中要的是会飞的鹰，不是压弯腰的麦穗。”
附中的走廊比明航要宽敞许多，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一片晃眼的白。路琛攥着转学文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发皱。
“你就是路琛同学吧？”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教师从办公室探出头来，跟张主任完成交接仪式后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曦，高二1班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先进来吧。”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路琛的后颈立刻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陈曦接过路琛手里的文件快速浏览着，镜片后的眼睛时不时瞥他一眼。
“明航高中的年级第一，物理竞赛一等奖......”陈曦笑了笑：“虽然转学晚了点，但基础不错。我们班进度快，你要尽快跟上。”
路琛沉默地点头。
片刻后陈曦合上文件夹，“走吧，我带你去教室。”
高二1班的喧闹声在陈曦推门的瞬间戛然而止，路琛站在讲台上，感受到几十道好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
“这位是新转来的路琛同学，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路琛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转瞬即逝。
“路同学就坐贺寓初后面那个空位吧。”
陈老师指了指教室后排，路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男生听到声音恰好抬头，浅蓝色校服的肩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撑起，领口规整地翻折出来，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清瘦的轮廓。
路琛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目光，一触即分。
路琛穿过过道时，韩沐然敛气偷看了一眼，而后抓着同桌的胳膊激动地说：“我去，这哥好拽好帅，快给我张纸......”
没得到意料之中回答，韩沐然偏头发现冯嫣的表情很奇怪：“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冯嫣正死死盯着桌面，手指绞在一起，指节有些泛白，听到韩沐然喊她名字时才回过神儿：“没事，可能昨天晚上做题熬太晚了。”
“对不起。”韩沐然撇嘴道：“是我冒昧了。”
我就不该跟你们学霸说话！
路琛走到座位跟前刚放下书包，就见前面的人转过身。
贺寓初用手轻轻点了点路琛的桌面，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欢迎新同学。”
短暂的欢迎仪式结束后陈曦开始了吟唱。
“现在开始讲评放假前发的定语从句专项测试。”投影幕布跟着她声音落下，陈曦激光笔上的红点接着亮起。
她刚说完教室里就传来了卷子夹着书本急速翻动的沙沙声，路琛看着这位半小时前还温声细语的班主任，此刻正单手撑着讲台，缓慢地环视一周，没有开口却压迫感十足。
“老规矩，点到名字的同学先说答案再解释原因，我最后补充细节，黄鸣第一题。”
下课后陈曦刚走出教室，班里自来熟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路琛不太适应这种被关注的感觉，正想找借口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他面前。
“路琛......”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能单独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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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的风很大，吹乱了冯嫣的马尾。她背对着路琛，肩膀微微颤抖。
“我爸爸他......一直很愧疚。”她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那天之后，他几乎每晚都在做噩梦......”
路琛盯着远处操场上的足球门框，喉咙发紧：“没必要。”
“有必要！”冯嫣猛地转身，眼圈通红，“如果不是我爸坚持要接那单活，如果不是他不注意......路叔叔他不会……”
“冯嫣。”路琛打断她，声音异常平静，“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又顿了顿说：“至少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本意。”
这句话像是抽干了冯嫣全身的力气，她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小声啜泣。路琛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烟盒，最终没有拿出来。
“快上课了。”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说。
回到教室时，路琛发现自己的课桌上多了一瓶蛇草水。玻璃瓶身上，液化后的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在木制桌面上洇出一块深色圆斑。
贺寓初正在写题，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头也不抬地说：“欢迎礼物，不用谢。”
路琛抬了抬眉，难得碰到跟他一样品味的人。
拧开瓶盖，汽水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一股浓郁的草药味窜入鼻腔。
路琛仰头灌了一大口，舌尖传来一阵酥麻。
“应该是加了引号的欢迎吧。”他听见自己说。
贺寓初的笔尖停顿了一秒，路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莫名觉得，这个人似乎在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