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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薄荷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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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琛是被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晃醒的,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断断续续做了一晚上梦,起来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加上昨天吃的东西太辣了,吞咽的时候喉咙也有点疼。
新校服昨天才拿到手,昨晚上回来过了一遍水,从晾衣架上拿下来的时候下摆边缘还有些潮。
路琛直接套在了身上,不大不小很合适,但在视线擦过镜子的瞬间立刻偏开了头。
老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两人坐在餐桌的两边沉默地吃着,只有筷子偶尔碰撞碗盘发出的声音。
这种不尴不尬的状态自上次争吵之后一直持续到现在。
家离附中并不算特别远,出门五分钟上地铁,坐三站下车,再走五分钟就到学校了。这个时间地铁上全是上学的学生,路琛靠在车厢连接处,感受着轻微的晃动,有些犯困。出站时,雨点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不紧不慢地打在校服上。
要不说人点儿背起来捡个钱都能是□□。
值得庆幸的是雨还不算太大。
路琛踩着预备铃进教室,惹得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扶着眼镜看了他好几眼,最后因为实在没想起来他的名字作罢。
语文老师姓孙,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听说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但因为她带班成绩太优秀又被学校重金返聘回来并要求校领导保证这是最后一届。
“没带伞吗?”贺寓初转过身问了一句。
路琛拨了拨半湿头发说:“走得急,忘了。”
原本以为只是淋个雨,结果早自习还没过半路琛就觉得头越来越重,眼前的字更是带了重影,下课铃响的时候路琛松了一口气,
早自习下了是集中收作业的时间,课代表是个女生,收到路琛跟前的时候,喊了一声班长,求助地看向贺寓初。
贺寓初往后瞥了一眼,对方正偏头趴着,胳膊底下压着一本摊开的语文书,大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眉头微蹙,看上去睡得并不踏实。
路琛没睡着,只是看书看得,额头上倏然间落下一只手,对方的手有点凉,莫名,但身体反应快过大脑,那双手刚贴上来就被一把挥开了。
“干嘛?”路琛猛地抬起头。
旁边的英语课代表赶忙出声:“收一下昨天的英语卷子。”
路琛从书包里掏出卷子递给课代表,发现贺寓初还在看他。
“你是不是发烧了?”贺寓初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界,“要不要请假?”
“没事,睡会儿就好了。”路琛重新趴回桌上。
“你声音听上去有点哑。”
“昨天吃太辣了。”
“要不要……”
贺寓初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了:“不用。”
路琛此刻头疼的像在脑子里炸鞭,心里的烦躁更甚,实在没功夫闲聊。
贺寓初没再说话,安静地转了回去。整个上午,两人之间都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默。直到午饭时间,路琛的手机震动起来。
【禁止随地大笑】学校后门新开了一家串串,约一波?
【L】头疼不想动
【禁止随地大笑】又熬夜复习了?
【禁止随地大笑】关键时刻还得靠我
路琛把手机扔回抽屉,胃里翻腾的感觉让他毫无食欲。他枕着手臂,听着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意识也慢慢抽离。
贺寓初拎着饭盒和退烧药推开教室后门时,恰好看到冯嫣站在路琛的座位旁。
她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对方,小心翼翼地把一瓶牛奶放在他桌上,又低头看了他几秒,才匆匆转身离开。
贺寓初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那个牛奶瓶上——玻璃瓶装的鲜牛奶,瓶身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显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不久。
冯嫣走到门口时,才注意到贺寓初站在那里,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班、班长……”她低声打了个招呼,声音细如蚊呐。
贺寓初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侧身让她过去。
冯嫣低着头快步离开,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贺寓初收回视线,走到路琛桌前,把打包好的饭菜和退烧药放下。路琛还在睡,拧着眉头,呼吸有些重,显然烧还没完全退。
贺寓初垂眸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又扫向那瓶牛奶,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路琛。”他低声叫他。
路琛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显然没完全清醒。
“周成骁让我带的饭。”贺寓初把餐盒推过去,声音平静,“还有药。”
路琛撑起身子,哑着嗓子道了声谢,目光扫到桌上的牛奶,顺手拿起来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真是长进了。”路琛随口说了一句,显然以为牛奶也是周成骁准备的。
贺寓初沉默了一瞬,最终没有纠正他,只是淡淡道:“趁热吃吧。”
说完,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翻开书本,却迟迟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他的余光瞥见路琛低头吃饭的样子,又想起冯嫣刚才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浮了上来。
贺寓初捏着笔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他垂下眼,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课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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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化学实验课,路琛的烧退了些,但喉咙还是干涩发疼。他拎着实验报告单走进实验室,教室里已经三三两两站好了人。
化学老师拍了拍手:“按之前的分组来,前后桌一组。”
路琛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前排的贺寓初。对方已经站起身,手里拿着实验时穿的白大褂,目光平静地朝他看过来。
“走吧。”贺寓初说。
路琛“嗯”了一声,走过去接过实验服套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实验台前。
今天的实验是酸碱滴定,不算难,但操作要求精准。贺寓初低头翻看实验手册,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某一行:“待会儿我负责滴定,你记录数据?”
路琛扫了一眼,点头:“行。”
实验开始后,两人配合得意外默契。贺寓初话不多但动作很利落地调整滴定管,路琛则站在一旁,时不时报出数据变化。
“快到终点了。”路琛盯着锥形瓶里的溶液,低声提醒。
贺寓初“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放得更缓,一滴、两滴……溶液的颜色终于由粉红转为无色。
“可以了。”路琛伸手去拿记录本,贺寓初也恰好转身去拿笔,两人的手背在实验台边缘轻轻擦过。
路琛的手指微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贺寓初却神色如常,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记好了?”
“嗯。”路琛低头写下最后一组数据,声音因为感冒而微哑。
贺寓初把滴定管放回架子上,侧头看他:“感觉好点了吗?”
路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发烧的事。他抿了抿唇,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还行。”
贺寓初没再多问,只是伸手把实验台上的烧杯往他那边推了推:“喝点水。”
路琛盯着那个烧杯,迟疑了一秒,还是拿起来灌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不凉,像是特意调过的。
他们完成得很快,甚至比隔壁几组提前了十分钟。化学老师走过来检查,满意地点点头:“做得不错,数据也很准。”
她环顾四周,拍了拍手:“大家停一下,贺寓初和路琛这组完成得很好,让他们给大家演示一遍。”
教室里顿时响起几声起哄的“哇哦”,路琛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贺寓初倒是神色如常,重新拿起滴定管,示意路琛配合。
两人再次操作了一遍,这次因为当着全班的面,路琛的动作比之前更谨慎。贺寓初站在他身侧,微微低头调整仪器时,肩膀几乎贴着他的手臂。路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一点化学试剂的冷冽气息。
“最后一滴。”贺寓初低声提醒,声音近在耳边。
路琛“嗯”了一声,盯着溶液的变化,直到颜色彻底转变。
“完美!”化学老师笑着鼓掌,“大家看清楚了吗?这就是标准操作。”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收拾东西离开。路琛脱下实验服,刚准备走,就听见后排几个女生压低声音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他们俩配合也太默契了吧!”
“刚刚贺寓初低头看路琛的时候,那个眼神……绝了。”
“我拍了照片!发群里了!”
路琛脚步一顿,眉头微蹙,但也没多管,径直走出了实验室。
贺寓初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教室。路琛坐下后,发现桌上多了一盒润喉糖。他抬头,贺寓初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正低头整理笔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路琛盯着那盒糖看了两秒,最终伸手拿了过来,剥开一颗塞进嘴里。
薄荷的清凉瞬间压下了喉咙的灼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