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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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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忙?”
“嗯。”李茂在顾辞韵面前晃悠,负罪感使他想快些结束这通电话。
“晚上我去看了姥姥,她很想你。”
“我不想她。”
时言柔声笑起来,想象着姥姥听见这话时的场面。
“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人,有空去看看吧。”
顾辞韵不做声,时言接着说道:
“对了,明天不是周末嘛,但我要......”
刚刚接到江平阔打来的电话,时言屏息聆听,只有一句加班的通知,电话便挂断了。
这事还没说出来,就被顾辞韵打断道:
“言言,明天我有事,不能陪你。”
“哦,好吧,那你忙,注意身体,晚上真不回家睡吗?”时言关切地问道,临近小区楼下时,他停住了脚步。
“不回来了,你早点休息,挂了。”
拜拜说完,时言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
他立刻又一通电话打给给季然,向小区附近的小酒馆走去。
人依旧不多,可能是因为与其他清吧相比性价比颇低,但时言就是愿意多付钱买个清净。
点了杯莫斯卡托和一杯气泡水,刚端上来,时言眼前温热,突兀地被一双手轻轻覆盖住。
“......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聊。”扯下季然的手,时言拉着他坐下来,将果酒摆放在他的面前。
“不能喝酒还约来酒吧,到底是谁比较无聊?”季然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倚着吧台翘起了二郎腿。
“正好今天顾辞韵不回来,我们俩好好聊聊天,快活快活。”
季然抿了口酒,笑着看向时言,“我从你的表情里看出了苦涩。”
“苦涩你妹,你试试在一起七年如果天天都待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人都会腻的。”
“那我一辈子也试不了,你们细水流长的感情不适合我这种喜欢及时行乐的人。”
此时背景音播放着Mariah Carey的《My all》,时言跟着轻轻哼唱,暖色的灯光将他棕色的头发染上一层轻薄的光晕。
“我还记得,当初是顾辞韵发现你姥姥出了车祸,然后送她去医院的吧。”
“是呀。”
“那为什么后来还是他主动追求你?按道理,不应该你为了报恩献身于他吗?”
时言手托下巴,侧身盯着季然,一时居然觉得他说得有理。
“即使没有那场车祸,只要我们遇见了,应该都会在一起吧,谁追谁不重要。”
“话是这么说,但你当时一穷二白,还是他付的医疗费......”
季然没有继续说下去,揉着时言后脑勺的头发,似在安抚他的情绪。
“这些钱这几年我也还了。”时言认真说道,坚定的眼神在寻求着肯定。
他突然揽过季然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凑在他耳边:
“叫你来不是谈论他的,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顾辞韵。”
“不是!江平阔,就是高中那个,你还记得吗?”
季然一副沉思的模样,霎那间恍然大悟,大喊道:
“不是你前男友吗?”
“你倒也不用这么大声。”时言立刻捂住他的嘴,他这一嗓子,在安静的酒吧里显得十分聒噪,来喝酒的青年人都在望向他俩。
“他现在是我上司了,我以后真的完蛋了。”松开手,时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有没有可能,我猜测——”季然挠了挠下巴,端详着时言的清秀的脸,“他是想回来和你破镜重圆的?”
破镜重圆?时言皱着眉,似笑似哭一般摇摇头。
从前太幼稚,觉得同性恋很酷,是一种潮流,况且,和江平阔的交往也确实让他快乐。
但15岁的年纪,感情可能真挚,却也脆弱。
在早恋被发现、遭受到流言蜚语时,时言顷刻间败下阵来。
他现在还能无比清楚地记得被叫去办公室的那一天,门外围着无数看热闹的学生。
当老师厉声询问他们是否在交往时,江平阔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伴随着时言发出的昧心否定。
那一刻江平阔震惊屈辱的神态,似一击重锤砸过来,时言每每想起来,总会不寒而栗。
没过多久,江平阔转校离开了,时间让这件事沉淀下来,慢慢平息。
“破镜是有,怕是早已拉去废品回收站了。”
时言夺过酒杯,季然没来得及阻止,他已饮下一大口。
“你疯了,哮喘犯了怎么办?”
酒杯被夺走,时言内心的痛苦似潮水般涌来,开始往嘴里灌杯里的气泡水。
“给我来杯鸡尾酒。”饮尽后,时言喊道。
“给他来杯果汁就行。”
调酒的小哥还是照着季然的要求,拿了杯葡萄汁过来。
时言撇撇嘴,表示着不满,盯着玻璃杯上反射的倒影,不知不觉间泪水浸满眼眶。
凌晨一点,同季然分手后,时言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
他的头昏沉沉的,这点酒谈不上醉,而是连续两天的熬夜让他感到疲惫。
“老了老了。”他自言自语道。
望向夜空,月亮隐匿在云层中,透过云层释放出微乎其微的光芒。
远处的群山像一座座孤岛,这座环山之城,总是避免不了上坡下坎。
穿过上行的石砖路,周边的老建筑,在灯光和月光的交织下,显得如此不真切。
更不真切的是路边花台上,似乎还有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生,蜷着腿,双手环抱膝盖,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因为穿的单薄,总让人感觉他的身体在颤抖。
时言的目光紧随,走到他身旁时,一不注意踩到他的脚,踉跄几步,若不是被男生敏锐地拎住,已经摔了个狗啃屎。
男生站起来比时言高半截,那是一张青涩、肮脏的脸,脸颊上泥土般的灰尘更衬得他双目有神。
相顾无言,近半分钟后,时言站起身,男生同时触电般松开手,张了张嘴,两片无血色的唇颤抖不已,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时言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他的手触碰到男生肩膀时,男孩产生痉挛般的震颤,反倒把时言吓得缩回了手。
在他脚底下搜寻无果后,时言问道:“二维码呢?”
男生将外套脱下,紧紧抱在怀里,眼神呆愣愣的,似有些委屈。
“现在不都是用二维码来乞讨嘛?”
叹了口气,只得从包里翻出来两百现金,塞在男生的手里。
“只有这么多了。”时言转身继续向前,他的手被突然握住,只一瞬间,男生便松开了手。
“不用谢我,善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时言摆摆手说道。
待他走远后,男生将脸埋进外套,彼时,只剩下他深沉的呼吸声。
家里灯火通明,时言以为进贼了,顾辞韵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平板。
“不是今晚不回来嘛?”时言换上拖鞋,朝他慢慢走过去。
顾辞韵放下平板,没有迎接时言敞开双臂的拥抱,而是凑在他唇边闻了闻。
“喝了酒。”他又捏住时言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还哭了,眼睛都是浮肿的,你半夜出去干嘛了?”
一想到与季然聊了几个小时的江平阔,时言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耳垂红得发烫。
当顾辞韵轻轻揉搓他的耳垂时,那一刻的压力会同过往的不如意,使时言再一次情不自禁地哭起来。
愤怒在这一瞬间消了大半,顾辞韵只得将他搂在怀里,以亲吻和抚摸来笨拙地安慰。
柔软的头发覆盖在顾辞韵的唇上,时言清瘦的身体,每每相拥都能使他感到温暖,他的泪水滴在他的肩膀上也是灼热的。
时言冷静下来,泪水止住,只觉得难为情。
他撇过头,擦干眼泪,用手拭去顾辞韵衣服上的泪痕。
“最近压力太大了,我就和季然出去喝了杯,你不信可以打电话问问他。”
时言可怜兮兮地靠在顾辞韵胸前,又瓮声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
“明明就生气了。”
“......”
“那你给我笑一个。”
时言任性地捏住顾辞韵的嘴角,迫使其上扬。
“快去洗澡,睡觉了。”
将时言推去卫生间,顾辞韵整个人瘫在床上。
长久地生活在一起,他越来越难揣度时言的脾性,会因他一句话、一个眼神,心绪便随之波动。
没过多久,淡淡的沐浴后的气息传来,是时言从背后熊抱过来,他将头抵在他的后颈处说道:
“胃还疼不疼?”
顾辞韵诧异地转过身,与之对视,随后摇摇头。
“那就好,以后少喝些酒。”
黑暗中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路上还觉得倦怠,现在却睡意全无。
顾辞韵闭着眼,眉头仍紧蹙,这段时间他常有这样的动作,连自己都没察觉。
感受到时言的手轻抚在额头上,他缓缓睁开眼。
“你睡得着吗?”
时言摇摇头,又急忙制止道:“不做!”
愣了会儿,顾辞韵才反应过来,在时言脸上轻拍了几下。
“你的S属性又爆发了...”时言虽然不满,但没有阻拦他的动作。
“要不要出去散散步?”顾辞韵提议道。
“现在这个时间,”时言拿起手机看了看,“正是散步的时候,走吧。”
他们俩麻利地穿好衣服出门。
时言故意换上和顾辞韵相同款式的外套,在白天顾辞韵根本不会同意他这样穿出来。
夜深了,人烟稀少,沿着江边走,有阵阵带着潮湿气味的风吹来。
顾辞韵快记不清这是多久以来主动牵起时言的手,自然磊落地走在街上。
年少时的肆意妄为,恨不得将与同□□往的事向全世界宣告。
毕业后,因为同性恋这一身份受到歧视、丢掉工作后,他对他们俩的关系变得愈发保守,也就不再向人介绍时言,让他独属于自己就好。
从堤坝向下望去,江面黯淡,映不出高楼大厦的倒影。
头顶的过江大桥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即使没有轻轨穿梭其中,也给人以遥远和震撼。
他们缄默地行走,不觉尴尬,反倒是一种默契,勾勾手指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经过一座修建在城市中心的寺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观望。
月亮高悬,正好同庙堂的庙檐一角相交,好似融为了一体,更给人一种神圣与敬畏。
“我前天就梦到这座寺了,我和你一起跪拜在佛祖跟前,带着欲望与功利在祈求什么,佛祖只会觉得嫌恶吧。”
顾辞韵平静地说道。他不会知道,时言前夜正好来到这寺里祈福。
突如其来的心灵相通给时言以感动,“那我们下次再一起去。”
他抬起顾辞韵的右手,放在自己不安的心跳处,“只求佛祖让你平平安安就好。”
时言无比虔诚的目光,仿佛顾辞韵就是他的神灵。
想起与李茂的事,强烈的愧疚感迫使顾辞韵赶忙收回贴在时言胸前的手。
在一起七年,如果同性之间可以结婚的话,他们应该已经结婚三年。
时言白皙的手垂在身旁,有落叶残絮贴在他的手指上,顾辞韵替他轻轻拣去。
他想起来,很久之前时言说过:虽然我们不能结婚,但没有什么是和那些法定夫妻不一样的,你怎么不给我买戒指,是要我给你买吗?那要等我攒攒钱,给你买个最好的。
在顾辞韵的观念里,结婚才需要买戒指,两个男人戴戒指,是多么的矫情。
此刻盯着时言骨节分明的手,他第一次觉得这手上缺少了什么。
一时情绪上涌,他说道:“下周你生日,我们去买戒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