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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草莓冰淇淋蛋糕的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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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吃。
路伽细细品尝着,冰淇淋的质地和蛋糕融合在一起,冰冰凉凉,粉色的液体顺着喉管慢慢流下,淡淡的草莓味在整个口腔中漫开。
好吃不足以形容,路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毕竟他从没吃过。
“怎么样?好吃吧?”
艾布纳看着他,笑眯眯地问。
“好吃。”
路伽垂下眸子,要是赫铭也能尝到就好了,找机会带一个给他,让他也尝一尝。
“那边还有很多呢,想吃什么就去拿吧?总不能委屈了自己。”
艾布纳放下已经空了的盘子,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路伽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先跟着动了。
“我们…我们就直接过去吗?”
“当然啦,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哪位大人带来的呀?”
“我…我……”
路伽愣了一下,他…还不知道客人的名字。或者说,他们这样的人,哪里有机会知道呢。
就连客人的家族名称都不知道。
“不知道吗?没关系啦,很正常的,等到游戏开始就能在赛场的展板上知道喽!”
艾布纳没有给他难堪,只是拍了拍他,笑容明媚得让路伽想起今年十一区天气最好的那一天的阳光。
“你是…你也是参赛者吗?”
一点都不像,不像自己这样,死气沉沉的,也不讨人喜欢。
“是的呀!不过我的客人对我很好就是了!”
艾布纳带着路伽走到长桌前,熟稔地拿起盘子,开始对着桌上的东西挑挑拣拣。
“这个不要,这个太甜…这个!还有这个……”
艾布纳拿着食物夹,把看上的东西一个个往盘子放。
路伽跟在旁边,看着他,没有动作。
“好啦!就这些,走吧,我们回去,继续坐着聊一会儿?”
“唔,好。”
路伽点点头,跟在他身边,像只顺从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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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
“嘘!你,你小声些。”
路伽扯了扯艾布纳的衣袖,看了看四周,还好这边的位置比较偏僻,在角落里,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
“你确定吗?”
艾布纳瞪大圆乎乎的眼睛,双眼放光,想要尽快确认他所说的。
“嗯,确定的,客人的眼睛是很淡的那种紫色,我近距离看到过的。”
路伽点点头,艾布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认识我的客人吗?”
“当然!我我我当然认识!这谁能不认识啊,你是真的不知道是谁吗?”
艾布纳凑过去一些,路伽迷茫地点点头。
“是克维尔托家族的那位大人,德洛修大人,你…你真的不知道吗?”
“……克维…尔托?”
路伽愣了愣,他知道的,这是联盟家族中第三大的家族,克维尔托家族是很古老的贵族了,并不是新贵,市场上流通的几乎所有医药资源都是克维尔托提供和控制的。
哪怕像他在的那样不堪的地方,哪怕在十一区那样偏僻低贱的地方,卫生站的大部分药品也都印着克维尔托家族品牌的标志。
他很清楚。
他非常清楚,克维尔托是怎样的家族。
赫铭用的药,疗效最好的药,攒了半年的钱只够进行一次治疗的药,那就是克维尔托家族研发的。
可是,联盟是控制游戏的,联盟的贵族应该不会需要参加游戏的。
“德洛修大人是旁支,比起克维尔托本家的那些少爷小姐们来说,身份没有那么高,但是他很厉害,是很有天赋的感知者,听说晶能也很特殊,还是圣骑最年轻的刑讯官,本家好几位大人想收他呢。”
艾布纳一边啃着饼干一边给他科普,路伽垂着眼眸听,看不清眼中被藏起的情绪。
他听说过。
几年前,工作的某一天,给客人们倒酒的时候,听到过他们讨论这件事。
说圣骑的指挥官换了,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是那个人。
说圣骑这次真是大换血了,所有核心成员都变了,而且在什么情况下,联盟竟然通过了提案。
中间的部分他没听清,再详细的,他也不清楚了。
那时生活窘迫,哪有心思去探听他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层次的事情,现在能想起来这些已是极限了。
艾布纳说了很多,他好像很了解这些,许多路伽不知道的情况,不清楚的游戏规则,他都很清楚。
“你…来过很多次了吗?”
路伽又吃了一块他递过来的软糕,艾布纳点点头,扬起笑。
“是呀,我都第四次进游戏了,你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我哦。”
“你不害怕吗?听说每次游戏,活下来的参赛者都不多的。”
“还好吧,我的客人对我很好!就算比赛输了也没关系,客人会用积分买我出来的。”
艾布纳一边吃一边笑着,状态很松弛,和赛场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看来他的客人对他真的很好。
路伽接受过培训,所以他也很清楚,很少会有主理人愿意给参赛者花积分。
真好啊。
路伽仰起头,这场晚宴其实一直很压抑,大多数人冷漠得可怕,彼此都不愿意惹麻烦,也不想认识。
晚宴的地点都在地下三层,所以他们…应该像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虫子。
快结束了吧?他刚才,看到有人陆续来送他们回去了。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路伽感激地笑笑,很高兴能遇到这么好的人,这也很好了。
“这算什么呀,别担心,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的!”
“好…谢谢呀。”
路伽没说自己的情况,只是点了点头。
艾布纳和他说了很多,他知道了很多。
不是每个参赛者都一样的,不是每个参赛者,每天都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训练室的。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活着离开这里,只要能凑够医药费,什么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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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客人,客人…咳咳…”
自己在想什么?在想什么?在想什么呢。
好难受。
很痛苦。
“当时,在想什么?”
德洛修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本未读完的书。
“才教过,很容易忘?”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眼睛里也看不出波动。路伽判断不出,他是否在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客人……咳咳……咳,客人,药,能不能……”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钻心的痒意突然加剧,路伽快要窒息了。
他像条砧板上的鱼,不仅没有了赖以生存的水,还被人用木棍狠狠敲打了两下,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药。
客人不给他药,因为他做错了很多事。
疼痛和痒意越来越清晰,脑子里的记忆也同样。
游戏比赛,他搞砸了。
虽然不是最后一名,但是拿到手的积分也少得可怜,他没有做到他答应客人的事情。
客人应该生气的。
都过不知道多少天了,都参加了那么多场游戏了。
……怎么会想起那天宴会的事情呢?为什么会在这么痛苦的时候,想起艾布纳,想起他说的话,想起他笑的样子。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的客人对他很好,之前偶然碰到过一次,他们在同一场游戏里,艾布纳的排名只比自己高一个名次,按理来说,应该受罚的,但是他的客人亲自来接他,很温柔地抱着他走了。
艾布纳好像,不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啊……是因为,羡慕吧。
很羡慕,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承受。
“咳咳咳……”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客人,客人,药…给我药,求您了……”
知道最糟糕的真相,无论它是什么,都比留在悬而未决中要好。
不知道是什么药,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戒掉,不知道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这就是他的宿命。
发作的时候浑身冰冷,但血液是沸腾的。没拿到药的时候意识不到外界的事情,只能感知到身体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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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号路伽?137号路伽!”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路伽愣了一下,转过头,发现自己正坐在沙发上。
路伽根本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到沙发上的,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拿到药的,记不得德洛修说了什么。
喉咙,喉咙很不舒服,脑子也不太清醒。
是躺在沙发上吗?自己刚才…不是在地上吗?
路伽回头,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德洛修大人吩咐我们来的,先走吧,晚上会送你回来的。”
乔塞看着面前呆滞的人,放轻了声音。
什么时候…又完成了一场游戏?分数不好,积分也不理想,要去惩罚室了。
头好痛,又断片了。
……他又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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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伽回到房间的时候,才想起来,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脑子难得清醒,身上的伤口还很痛,不过已经不流血了。
很多事情他都记不住,都没有印象,只记得游戏一场接一场,然后就是惩罚。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也做过其他的事情,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个,但只有这件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脑海里。
唯一的那个休息日,他突然很想吃之前艾布纳在晚宴上给他尝了一口的蛋糕。
他去厨房,找到材料,摸索着做了三四次,做出一个味道不错的成品。
“客人,我做了些吃的,要尝尝吗?”
他笑着,竟有些过分天真的意思,端着白色的磁盘,放到那个人面前。
“不需要。”
他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
“去训练。”
他收到毫无感情的命令。
“是,客人。”
那个他尝试了许久的蛋糕,最终也一口都没有尝上。训练结束回来,想起来的时候,蛋糕早就化了,也早就不能吃了。
草莓冰淇淋蛋糕放在惨白的托盘里,融化的粉色冰淇淋和正在坍塌的蛋糕体像是经历了浩劫后的废墟,用来装饰的白色丝带,终于还是成了索命的老旧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