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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照骨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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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持续了三秒,或者三年。
薛天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跪在棺材里。不是旁观,而是真真切切地蜷缩在那具穿西装的骷髅怀中。腐臭味灌入鼻腔,他挣扎着想爬出去,手指却穿过了前世的肋骨——
——指尖触到某样东西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涌来。
宣统元年,七月初七。暴雨中的殷家镇张灯结彩,祠堂前摆着七十二道荤素席面。穿西装的青年记者躲在廊柱后,钢笔尖在宾客名册上微微发颤。
"薛先生,勾完名字就快走。"穿道袍的男人往他手里塞了块八卦镜,"子时前务必离镇。"
青年却在名册最后一页顿住了。那里写着"殷无月"三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祠堂深处传来锁链声响,他鬼使神差地掀开布帘——
凤冠霞帔的少女被铁链锁在神龛前,盖头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似乎感应到视线,她突然抬头。青年记者倒退两步,手中的八卦镜"咔嚓"裂开一道缝。
镜中映出的不是少女的脸,而是一团蠕动的铜绿色雾气......
"薛天凡!"
现实的声音将记忆撕裂。薛天凡猛地抽回手,发现上官漠正拽着自己衣领往后拖。棺材里的骷髅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窝对着他,颌骨开合间发出"咔嗒"声响。
"别碰前世遗骸!"谢冷的断剑横在薛天凡咽喉前,"会加速阴契发作。"
薛天凡这才发现密室正在变形。四具棺材像花瓣般向中央合拢,而跪在正中的嫁衣白骨缓缓站起,插在胸口的铜钱剑"嗡嗡"震颤。乔萋蜷缩在墙角,手臂上的《度人经》文字已烧穿皮肉,露出底下金色的符文。
"不对..."上官漠突然摸索着抓住薛天凡的手,"那具白骨不是殷无月!"他沾血的手指在空中画了道符,"你看她左手。"
嫁衣白骨的左手指骨缺了一根无名指。薛天凡突然想起火车上乔萋拨弄琵琶时,她左手同样缺了根无名指。
"是替身。"谢冷剑尖垂地,声音沙哑,"我师父的铜钱剑只会钉大恶之人。"他忽然抬剑指向乔萋,"她才是——"
乔萋突然抬头。原本清亮的右眼此刻变成铜钱状,黑瞳孔方方正正嵌在黄褐色的虹膜中。"谢道长好眼力。"她开口竟是戏腔,左眼却仍流着泪,"可您师父真的无辜吗?"
密室剧烈震动。薛天凡扑到棺材前,用相机闪光灯对准内部——棺材底板刻着繁琐的符文,中央嵌着面巴掌大的铜镜。借着反光,他看见自己背后站着个模糊的红衣身影。
"镜子!棺材里有镜子!"
上官漠闻言立刻咬破手指,在谢冷剑身上画了道血符:"开棺!"
断剑刺入棺材底板的瞬间,整间密室亮如白昼。薛天凡看见其余三具棺材里也各有一面铜镜,四镜反射的光束在中央交汇,嫁衣白骨的红盖头被无形之手掀开——
盖头下是张完好的人脸。肤若凝脂,唇点朱砂,与乔萋一模一样。唯有眉心一点铜锈色的痣,证明她是殷无月。
"照骨镜..."上官漠踉跄着后退,"能照见前世罪孽的法器。"
四束光突然转向,分别笼罩住四人。薛天凡的镜中显出前世记者在名册勾画的场景;上官漠镜中是个穿长衫的风水师正在修改祠堂布局;谢冷镜中则是他师父将铜钱剑刺入替身胸口;而乔萋...
她的镜面一片血红,隐约可见两个少女被铁链锁在一起,其中一个正用牙齿撕咬另一个的手腕。
"原来如此。"谢冷突然冷笑,"双生劫。难怪你能——"
话未说完,殷无月的"尸体"突然抬手,铜钱剑倒飞而出,径直刺向谢冷咽喉。上官漠甩出罗盘格挡,金属撞击声震得人鼓膜生疼。薛天凡趁机扑向乔萋,却被她眼中的铜钱图案定在原地。
"看着镜子,记者先生。"乔萋——或者说占据她半边身体的什么东西——轻声说,"看看你们当年做了什么。"
四镜光芒突然交汇。薛天凡看见百年前的祠堂里,自己前世正将名册递给穿长衫的上官漠前世;谢冷师父的孪生兄长在调整铜钱阵;而角落里,两个长相相同的少女被铁链锁着...
"活祭..."薛天凡胃部痉挛,"你们用双胞胎做活祭?"
铜镜突然同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空中,每片都映出不同的死亡场景:薛天凡被铜钱封窍;上官漠溺毙在青铜鼎中;谢冷被自己的断剑贯穿;乔萋...乔萋站在戏台上自挖双目。
最后一刻,薛天凡看见最大的镜片上映出四人前世的结局——他们站在血泊中,而殷无月穿着嫁衣被铜钱剑钉在祠堂中央。她染血的手指在地上划出的,正是如今乔萋手臂上的符文。
"现在明白了?"乔萋的声音忽远忽近,"百鬼宴从来不需要四个客人..."
"...需要的是四个凶手。"
黑暗再度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