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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命运的交响 ...

  •   巴黎的夜晚被雨水洗得透亮,普莱耶音乐厅外墙上金色的浮雕在聚光灯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厅内,最后一个音符如羽毛般轻盈地飘落在寂静的空气中,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两千名观众同时起立,有人激动地擦拭眼角,有人忘情地吹起口哨。舞台中央,黑色三角钢琴前,祁寒修长的手指缓缓离开琴键,指节微微泛白。他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几缕发丝贴在苍白的额头上,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几乎透明。

      他站起身,向观众鞠躬,嘴角挂着那个乐迷们熟悉的淡漠微笑——优雅、克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疏离。掌声持续不断,有人开始高喊"安可"。

      "Encore! Encore!" 的呼声从音乐厅的各个角落涌来,如同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

      祁寒轻轻摇头,做了个优雅的致谢手势。按照他多年来的惯例,从不加演。对完美的追求不仅是他的艺术信条,更是深入骨髓的人生态度。每一个音符都必须精确控制,每一场演出都必须毫无瑕疵。

      回到后台,经纪人林翰立刻迎了上来,脸上的皱纹因为兴奋而舒展开来:"太棒了!李斯特的《钟》比排练时快了整整半拍,那些乐评人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他挥舞着手机,屏幕上的邮件通知不断弹出,"看看,纽约爱乐、柏林爱乐、东京三得利音乐厅...下一季的邀约已经挤爆服务器了!"

      祁寒没有回答,他修长的手指解开丝绸领结,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肺部游走。

      "祁寒?"林翰皱起眉头,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你的脸色像纸一样白。"

      "没事,"他摆摆手,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只是有点累。"但就在转身准备走向化妆间的瞬间,眼前的世界突然倾斜、扭曲,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声。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在下坠,却无力阻止。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没了最后一丝意识。

      ---

      白色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心电图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

      祁寒缓缓睁开眼,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斜射进来,在病床上划出一道道金色的线条。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Ah, vous êtes réveillé."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法国医生走近床边,胸牌上写着"Dr. Laurent, Cardiologie"。医生的表情凝重,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

      "Monsieur Qi, votre c?ur..." 医生用法语说着,手指指向自己的左胸,然后做了个扩张的手势,"...est très faible." 他拿起床头的平板电脑,调出一系列心脏影像,那颗本应强健有力的器官在屏幕上显得肿大而无力,像一只过度拉伸的气球,每一次跳动都显得格外艰难。

      祁寒的法语足够好,不需要翻译就听懂了医生的诊断——扩张型心肌病,晚期。预期生存期:12个月,如果情况恶化,可能更短。

      三天后,祁寒独自一人登上了回国的航班。商务舱内,他望着窗外的云海,手中紧握着一沓法文检查报告和一瓶利尿剂。云层如同他此刻混乱的思绪——他想起还未完成的巡演合约,想起堆积如山的乐谱,想起那些他曾经以为还有大把时间去实现的音乐梦想。

      而现在,医生告诉他,他的心脏正在一点点背叛他。

      ---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心内科主任办公室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张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将核磁共振影像贴在灯箱上。那颗跳动的心脏在黑白影像中显得异常肿大,心室壁薄得几乎透明。

      "祁先生,您的情况...非常特殊。"张教授斟酌着用词,手指在影像上画了个圈,"正常人的左心室射血分数应该在55%到70%之间,而您目前的数值只有...28%。"

      祁寒安静地坐在访客椅上,背挺得笔直,仿佛不是在听自己的死亡宣判,而是在参加一场普通的音乐会。只有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波动——那双手正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着肖邦《雨滴前奏曲》的节奏,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这意味着什么?"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意味着您的心脏功能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任何剧烈活动——"张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祁寒修长的手指,"——包括弹奏钢琴,都可能导致急性心力衰竭。"

      祁寒的指尖停止了敲击:"治疗方案?"

      "目前主要是药物控制,减轻心脏负荷。最终需要心脏移植,但..."张教授犹豫了一下,摘下眼镜擦了擦,"等待合适供体可能需要很长时间,而您的病情已经..."

      "我等不了那么久。"祁寒打断他,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我还有七个月的国际巡演合约。"

      "祁先生!"张教授突然提高了声音,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笔筒里的钢笔跳了起来,"这不是演出档期的问题!这是生死攸关的问题!您明白吗?您可能会死在舞台上!"

      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打断了这场逐渐升温的争执。

      "进来。"张教授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

      门开了,一位身材挺拔的年轻医生走了进来。他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大褂,里面是浅蓝色衬衫和深灰色领带,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手术刀般锋利而精确。他的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坚毅,眼神锐利得能看穿一切伪装。

      但在目光触及祁寒的瞬间,那双锐利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像是惊讶,又像是某种深藏已久的情绪终于浮出水面。

      "程医生,正好。"张教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位是祁寒先生,国际著名钢琴家,从今天起由你全权负责。祁先生,程谦副主任是我们心脏外科最优秀的年轻专家,在晚期心衰治疗方面有独到研究。"

      祁寒微微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位过分年轻的医生——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他的目光在程谦的脸上逡巡,试图找出任何不专业的痕迹。

      "您有几年临床经验?"祁寒直截了当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质疑。

      "七年。"程谦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波动,"包括两年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心脏移植中心的进修经历。"

      祁寒注意到,程谦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转着左腕上的手表——那是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Calatrava系列,与他严谨的医生形象形成微妙的反差。

      "那么,程医生,"祁寒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笑容,"根据您的专业判断,像我这样的病例,一年存活率是多少?"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张教授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身体,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房间暗了下来。

      程谦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灯箱前,认真审视着那些心脏影像,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祁寒肿大的心室轮廓。然后他转身,目光直视祁寒的眼睛,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

      "如果不接受规范治疗,继续高强度演出,六个月。"他顿了顿,"如果配合治疗,放弃巡演,也许能撑到明年春天。"

      祁寒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没想到这位年轻医生会如此直接,不留任何希望的余地。但奇怪的是,这种毫不掩饰的诚实反而让他对程谦产生了一丝敬意。

      "春天..."祁寒轻声重复,目光飘向窗外。四月的樱花已经开始凋零,粉白的花瓣在风中飘舞。他突然很想知道,自己能否看到下一季樱花盛开。

      程谦静静地站着,观察着这位钢琴家脸上闪过的每一丝情绪变化。没有人知道,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正藏着一张十二年前的音乐学院演出票根,上面印着"祁寒钢琴独奏会"的字样,已经泛黄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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