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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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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的橡胶轮碾过薄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祁寒仰起脸,任凭雪花落在苍白的脸颊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程谦推着轮椅,目光始终停留在祁寒的后颈——那里有一小块皮肤因为长期输液而泛青,在雪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看那边。"祁寒突然指向一棵光秃的樱花树,"等春天来了,它就会开花。"
程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春天——这个他们心照不宣的期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检查报告上的数字冰冷无情:EF值22%,心肌纤维化面积扩大15%,生存期中位数不超过三个月。
"冷吗?"程谦停下轮椅,俯身为祁寒拢紧围巾。这条深蓝色羊绒围巾是他上周特意买的,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就像他常用的那款须后水。
祁寒摇摇头,却突然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在程谦掌心下颤抖。程谦立刻调转轮椅方向:"回去吧。"
"再等五分钟。"祁寒抓住程谦的手腕,指尖冰凉,"你看,我们的脚印。"
程谦回头,看到雪地上两道平行的痕迹——轮椅的轨迹和他自己的脚印,像一首未完成的五线谱。他突然想起《心渊》里那段描写雪景的乐章,祁寒曾说灵感来自童年在北京看的第一场雪。
回到病房后,程谦熟练地调试着输液泵的速度。祁寒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是《晨光》的节奏。
"布鲁克医生建议增加利尿剂的剂量。"程谦没有抬头,"可以减少肺部积液。"
祁寒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会影响手指灵活性吗?"
程谦的动作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可能会有些轻微颤抖。"
"那再等等吧。"祁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艺术家特有的固执,"下周要录制《心渊》的终章。"
程谦终于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痛楚:"你的血氧饱和度已经——"
"就这一次。"祁寒打断他,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让我任性一次,好不好?"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病床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程谦站在那里,白大褂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想起第一次在音乐厅见到祁寒时,那个少年钢琴家为了一个音符的完美演绎,反复练习到手指流血的样子。
"三天。"程谦最终让步,声音沙哑,"录制完立刻调整用药。"
祁寒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礼物。他伸手拉住程谦的白大褂衣角:"陪我练会儿琴?"
清晨六点的音乐治疗室空无一人。程谦推着轮椅进来时,晨光刚好透过落地窗洒在钢琴上。
"今天试试这个。"程谦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乐谱,是他熬夜整理的简化版《心渊》,"我把几个复杂段落重新编配了,减少左手跨度。"
祁寒接过乐谱,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你改了我的曲子。"
这不是指责,而是带着惊喜的感叹。程谦蹲下身,与轮椅平齐:"只是技术性调整。就像...心脏搭桥手术,血管改了,但心脏还是原来的心脏。"
这个比喻让祁寒笑出声,随即引发一阵咳嗽。程谦立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
"我没事。"祁寒摆摆手,将乐谱放在谱架上,"来,听听程大医生的改编水平。"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程谦屏住了呼吸。尽管做了简化,祁寒的演奏依然充满力量——《心渊》终章从c小调转向C大调的那一刻,阳光正好照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像是上天赐予的舞台灯光。
弹到中段,祁寒的手指突然僵住,一个错音刺破了音乐的流动。程谦立刻上前,却见祁寒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弹奏下去。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但嘴角却挂着满足的微笑。
最后一个和弦余音袅袅,祁寒精疲力竭地靠在轮椅上,胸口剧烈起伏。程谦的听诊器贴上他的背部,听到肺里不祥的湿啰音。
"值得。"祁寒轻声说,手指还恋恋不舍地抚过琴键,"为了这一刻,什么都值得。"
程谦收起听诊器,突然俯身抱住祁寒。这个拥抱很轻,却让祁寒愣住了——程谦从来不在医院有这样的亲密举动。
"录制安排在周五。"程谦在他耳边说,声音低沉,"我联系了录音棚,就在医院隔壁。"
祁寒闭上眼睛,额头抵在程谦肩上:"谢谢。"
这不是感谢一个医生,而是感谢一个愿意为他打破所有规则的爱人。
程谦公寓的阳台很小,但视野开阔。祁寒坐在躺椅上,身上裹着程谦的羊毛外套,仰头望着冬夜清晰的星空。
"我今天见了父亲。"程谦突然说,"关于伦理委员会的裁决。"
祁寒转头看他,月光下的眼睛格外明亮:"结果如何?"
"暂停执业资格三个月。"程谦的声音平静,"等...之后,可以重新申请。"
他没有说"等你走后",但两人都心知肚明。祁寒的手指在程谦掌心轻轻画着音符:"值得吗?"
程谦没有立即回答。他抬头看向星空,参宿四在夜空中静静燃烧
"为了听到《心渊》的终章,"程谦最终说道,"什么都值得。"
祁寒笑了,那是一个真正快乐的笑容。他靠进程谦怀里,两人一起望着星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远处,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美得让人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