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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2：立地成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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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录于《踏莎》实体书，是正篇的后日谈。）
午后时分，整个陈塘关在艳阳下昏昏欲睡。哪吒靠在李府后院的大树上，不时抬头望向远处的乳白色烟霭，它们如同棉絮一样柔软地缠绕着群山缓缓飘动。
墙外，李府的管家正和海夜叉闲聊。
“你倒蛮勤快，还天天出去修炼。”
“蒙李大人收留我做差役，我也得上进点儿，指不定将来他们成了神仙，咱也不能给他们丢份儿不是。”
“练功干嘛不在府里练，跑去荒郊野外？”
“我这口水功，不是怕惹人嫌嘛……”
声音远去了。哪吒眨眨眼，从树上跳下来。
连海夜叉都这么努力，倒显得他胸无大志了，可今天实在无事可做。太乙不知被谁请去喝酒，放了他一天假，偏敖丙又回了东海。哪吒踩上风火轮慢悠悠地离开家，大街小巷安详得很，连路边的小狗都趴在地上睡午觉。
看来行侠仗义也是需要机缘的。
李靖和殷夫人倒是一早便出门了，说是有一伙流寇最近在陈塘关附近出没，抢夺路人钱财。擒拿盗匪对爹娘来说是小菜一碟，用不着哪吒出马。少年漫无目的沿着九湾河溜达，一路惊动垂柳，荡漾的柳枝让他想起敖丙的长发，心头又怅惘起来。
说好了今天回来，这都过了晌午，还不见人影儿……想到这，哪吒忽记起山间有个地方，风景好又少有人迹，他曾带敖丙去玩耍。这个季节应当有翠绿的蝈蝈，夜晚还能看到流萤，不如捉上几只给敖丙瞧个新鲜。
主意一定，他便直奔山中，先揪些草茎编个蝈蝈笼，又扑起蝈蝈来。很快，笼子和蝈蝈都齐备了，只差他想要献宝的那个人不在。哪吒索然无味叹了口气，干脆在草坡上躺下，把敖丙送的海螺掏出来，拿在手里摆弄着。
要是封了神，估计就不会这么清闲了吧。神仙每天会被派去降妖除魔吗？和爹娘比起来哪个更忙？
说起来，爹爹也是有神位的。虽然装作被他搅合了才没有受封，可哪吒知道爹其实是舍不得娘。在李靖眼里，妻子处处不输自己，他又怎会抛下夫人自己登天呢。
蝈蝈在耳边清脆鸣叫，哪吒抱着海螺胡思乱想，困意渐渐涌上来。
恍惚中，他面前出现了一些人影，全都看不清脸，装束却很华丽。哪吒迷迷糊糊地被叫起来，跟着他们一道，竟然腾云驾雾向上飞升，须臾被带到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前。
有人帮他换上了锦衣华服，将他引向大殿中，那里香烟缭绕，莲台高悬，明晃晃金光万道。身旁千百个声音咏唱着：
恭请三坛海会大神入座——
入座？这是要干什么？他茫然四顾，却见人人俯首叩拜，全都拿后脑勺对着他，在这琼楼玉宇之中唯有他站着，那些声音还在催促，如一波波的海浪推着他：恭迎驾临，恭请上座……
哪吒看向空空的莲台，他本能觉得不对，好像忘了什么。这时他注意到殿门口站着一个身影，逆光之中长发飘飞，依稀能分辨出头顶的龙角。
对了，是敖丙，敖丙还没——
“快进来，咱们一起坐！”哪吒喊道。然而那身影只是远远地站着，朝他摆了摆手。密密麻麻伏在地上的信众将他们隔开，千百个声音如洪钟回荡：无宫庙者，不可受祭……
“什么狗屁规矩！小爷不陪你们玩了！”哪吒大怒，拔脚就要往外走，可身体却像石头一样僵得厉害，仿佛无数只手拖拽着他，将他定在神坛之上。他眼睁睁看着殿外的人影快要消失，一急之下掌中甩出火球，立时将那莲台轰得稀碎。
大不敬！大不敬！
金光一下子黯淡了，周遭的声音却陡然尖利起来，所有人都齐刷刷指向他，千夫指最终化为一只巨掌：
冥顽不化！神格有失！罚！罚！
哪吒动弹不得。巨掌迎头压下来，他眼前一黑，脚下一空，径直从云端坠落。
***
四下里慢慢变得清晰。缓过神来，哪吒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山中，还坐在之前的草丛里。蝈蝈依旧在远处叫，笼子不知滚哪去了。
原来是个梦……他松了口气，刚想爬起来，却忽觉异样。
奇怪，身体怎么还是不听使唤？
他的余光勉强向下，看到自己盘起的双腿，这一看不得了，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不是做梦！自己竟然真的被化作了一尊石像！
这是天庭对他迟来的报复吗？原以为风波已经平定，想不到竟然在放松戒备的时候着了他们的道，太大意了！哪吒满腔愤懑，在心中大骂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搞偷袭算什么好汉！简直不要脸！
他尝试运功，用力挣扎却依旧徒劳，虽然变成了石头，但五感和心神还在，明明什么都看得见听得到，却一根指头也动不了，真比被关进小黑屋还折磨人。
这可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其他人。可他来这里之前没告诉任何人，这么偏僻的地方说不定好久都不会有人发现……少年不由有些慌神，等晚上爹娘察觉他不见了，不知该多着急。
还有敖丙，万一天庭也对敖丙下手怎么办……
气恼、耻辱、担忧，百般滋味交杂，哪吒只觉时间变得出奇的慢，每一刻都煎熬无比。他被抛在这山野里无人问津，只能枯坐原地，晒得浑身发烫。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开始朝西去了，几只蚂蚁顺着他的脚丫爬上来，在他身上逡巡着，一阵阵的发痒。
堂堂哪吒三太子竟然被贬作石头，连蚂蚁都来欺负他，真是岂有此理。可想想无量仙翁也被罚为树木日日受刑，就觉得这的确是天庭能干出来的阴损事。正满腹愁云时，他头顶忽然闪过一道影子，接着便传来了他最想听到的那个声音：
“哪吒？”
一抹水蓝飘然而至，就像一阵风驱散了他的郁闷。太好了！敖丙平安无事！哪吒先是一阵庆幸，紧接着又涌起急切，是我呀，我中了招啦，你快点去叫师父他们……
他使尽浑身解数却只能在心里张牙舞爪，身体还是一丝一毫都没挪动。敖丙落在他面前，眉间既有好奇也有疑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石头，长得跟哪吒可真像。”
哪吒脑袋一嗡，他想到了种种后续，却万万没想到敖丙竟然没认出他来！笨蛋灵珠，他无声地呐喊着，你不是跟我心有灵犀吗？！
敖丙完全没听到他灵魂的哀鸣，还开开心心地摸了摸他的脸。
***
“是哪位工匠把你造出来的？如此形神兼备，定是曾亲眼见过哪吒吧。”
其实敖丙一回陈塘关便先去了李府，但府中谁都没在。他又四处寻找，最后才寻到此处来。哪吒没找到，倒遇见了这么一尊石头吒。
他觉得有趣，此刻赶路也有些累了，便挨着石像坐下来休息。
“我父王在人间也有不少塑像，人们为他修了龙王庙，里面的塑像却跟他本人容貌一点都不相似，想起来颇为遗憾呢。”
不知为何，他对着这石像讲话，就像聊天一样自然。大约只要有哪吒在身边，哪怕是石头做的，也会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敖丙靠近了细瞧，只觉这石头吒虽有些呆头呆脑，却尤为可亲，定是哪吒替百姓做了好事，人们感念他，才为他塑了这石像吧？这样想着，敖丙倒替他高兴。
“这个李哪吒，也不知跑哪去了，说好了会乖乖等我的……”敖丙叹息着，倒也并非真的抱怨，又含笑捏了捏石像的耳朵。“兴许他也会到这儿来，你就陪我等上片刻吧。”
哪吒憋了一肚子火无处撒，哭笑不得地由着对方倚在他身上。风吹起敖丙的发梢，带着一丝清香抚在他的石头脸颊上。若不是知道真相，此刻他定然会享受这一派宁谧，可眼下他就好似玩捉迷藏的孩子不慎掉进了陷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同伴还当他是藏得太好了。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晚霞开始在群山背后弥漫，一只红蜻蜓飞到哪吒肩头，悬了片刻，又落上小龙尖尖角，悠然抖动着透明的翅膀。敖丙呼吸平缓，久久没有惊到它。
哪吒一阵恍神，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混元初开时，连腿脚都没有，只是蒙昧的一股气息，蛰伏于天地间。或许就这样再静静修炼个千年，石头也还能重新化人吧？
可依偎他身边的已不再是那团清明的灵气，而是获得了肉身的小龙。这小龙此刻还不知他遭了天罚，依旧欢欢喜喜地盼着与他相见……哪吒忽然害怕起来。他害怕看到敖丙此刻的表情，更害怕当敖丙发现再也等不到他，那双漂亮眼眸里会如何失去光泽……
敖丙，敖丙，他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快点发现呀，是我，我就在这里……
正抓心挠肺时，敖丙却站了起来。
“我得回去了。”小龙掸了掸衣摆，似乎有点失落，刚迈出两步又回过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含着不忍：“你在这里孤零零一个，风吹日晒怪难受的，不如我把你搬到别的地方去吧。”
有戏！哪吒心中重燃希望，只要敖丙带他回家，师父和爹娘见了，说不定就会察觉其中原委。他正琢磨着，眼前一阵轻雾，紧接着视野便倒转过来。咦？
身上“咯吱”一声，化为龙形的敖丙低头将他轻轻一咬，叼起来就腾空飞入云端。哪吒浑身僵直，与其说不能动，不如说不敢动——一排尖锐的龙牙硌在他肚子上，他就像个玩具一样被小龙衔在口中，只能听见呼呼的风。
这也太没面子了！
不，比起这个，敖丙飞的方向好像不是回城……
没多久，小龙慢慢滑翔降落，哪吒被带着又是一通天旋地转，等视线重新正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被送进了一座庙里。
这是陈塘关外的女娲庙，此前被无量仙翁屠城时，这里也焚毁了，如今刚重修到一半。哪吒记得爹说过，娘怀着他的时候，夫妇俩常来这里祭拜，就是在这里遇到了他师父太乙真人。
换言之，当初还是两颗珠子的他和敖丙，这里是到达人间的第一站，兜兜转转，如今竟然又故地重游了。
天色已晚，大殿中空荡荡的。敖丙变回了人身，小心地将他挪到柱子近旁放定，还拿手帕给他擦拭一番。哪吒不知他要做什么，却听敖丙开玩笑似的说道：“你就先借住在这里吧。等我找到了哪吒，一定让他也来瞧瞧你。”
说罢，便向那神坛上的鳞身女娲像合掌敬拜。
搞什么？哪吒又心急起来，小爷不需要收留！你快带我回家！
他盯着敖丙的后脑勺拼命释放怨念，然而敖丙不觉有异，拜完了女娲娘娘，竟然又转向了他，同样垂目合掌。
心忽然像被什么重重扯了一下。哪吒望着敖丙静立在他面前，少年眉心微蹙，表情虔诚。只是低头祈祝，背后一排排烛光闪烁如星河。一瞬间，哪吒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天宫大殿中。
拜我做什么！一股酸楚化为无名怒火直冲进他的心，他很想大吼，怎么连你也来拜我！？
你也把我当作神吗？世上哪有这么憋屈的神仙？只是变作这石头疙瘩，难道你我就不同了？
明明我不要立庙树碑，也不要香火称颂，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啊！
可他就是动不了，石化的身子牢牢锁着他的魂魄。敖丙朝他笑了笑，转身一步步走出殿门之外。阴暗的殿宇中只剩下哪吒与主坛上的女娲像比邻而坐。他望着那人面蛇身的女神，那塑像和他一样是石头做的，一动不动的双目中无悲无欢。哪吒呆愣了一会儿。
女娲娘娘，难道如此便是成神么？
他在意念中发问，如预想一样没听到回答。
哪吒失魂落魄，第一次感到彻彻底底的无力。他明白了，或许这才是天庭给予他最恶毒的惩罚……
殿外远远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起初他无心留意，然而很快他听见了让他意外的对话：
“你们想干什么？”敖丙的声音有些锐利。
“这位小兄弟，哥几个只是路过，看你的穿戴想必是富家子弟，问你借几个钱花花……”
糟了！莫不是那伙盗匪流窜到此处……哪吒心中一惊，又听敖丙回道：“抱歉，我没有带钱，平日在海里用不到钱的。”
“你小子装什么傻！”盗匪们乱哄哄嚷起来，“先扒了他的衣服，这身缎子看上去也不便宜！”
“等等，他头上有角，莫不是妖族……”“怕什么，这小子就一个人！”
哪吒再也无法忍受，体内魔气像野马般暴腾着直冲天灵。轰的一声，他眼前立刻被火光吞没。
***
敖丙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甚至都没亮出兵器，担心这些凡人根本受不住他一锤，正犹豫着，脚下的地面忽然连带半座山一起塌了。
结果他完全没跟劫匪交手，只顾着救他们了。
被召唤出的水龙在空中穿梭，把那伙贼人一一接住，免得叫来势汹汹的巨大火莲烧成灰。敖丙将他们放到安全地方，不忘用冰冻住，以便交由陈塘关发落。这时他注意到山顶的女娲庙又一次毁坏殆尽，只剩下那尊哪吒雕像在熔岩之中岿然不动，浑身石头缝里透出火色。
敖丙连忙飞过去。“是你放的火莲？”他万分惊讶，连忙往石像头顶上浇水。“你……是为了帮我？”
不然呢，哪吒滋滋冒着烟，没好气地瞪着他，现在总该猜到小爷的真身了吧！
“听说顽石被塑为人形，天长日久也会获得灵性，”敖丙一脸认真地思索着，“难不成，你被雕刻成哪吒的模样，所以……成精了？”
——你当我是石矶吗！？
敖丙只觉眼前的石头人儿脸色不知为何越来越黑，接着就看到四下里火莲再次张开，竟朝他包围过来。他吃了一惊向后退却，险些跌到石像怀里，掌心贴上那坚硬滚烫的石头手臂，忽然一僵。
哪吒正在气头上，想着这灵珠一点都不灵，到底要迟钝到什么时候，却见敖丙忽然神色恍然，紧接着嘭地变成龙身，啊呜一口叼起他就往天上飞。
又来！？他真想仰天长叹，这场面最好别让旁人看见。
好在天暗，敖丙飞得又快，眨眼将他带回了李府。“你等我一下！”小龙把他轻轻放到鲤鱼池边，化出人身飞快地跑了。
此时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了，哪吒望着墨色的池水，心情也沉沉的。这一天下来他受够了折腾，已经快要麻木，所以当敖丙再次出现时，他真的想不到竟然还有更离谱的事在等着。
“快来看看，是不是你弄的。”
敖丙闪开身，后面露出了海夜叉畏畏缩缩的一张脸，只看了他一眼，就噗通一声跪下疯狂磕头：“三少爷，都是我的错！小的在山里练习吐泡泡，没留意您就在附近睡觉！”
啥？？？
哪吒难以置信，内心一时间万马奔腾，这么说我只是不小心被夜叉口水石化了，不关天庭的事？
“先别说这个了，”敖丙拿出一只贝壳，“快给解药吧！”
见海夜叉捏起鼻子，哪吒绝望得只想闭上眼，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股热意在皮肤上逐渐蔓延，敖丙的手指在他全身轻柔地涂抹，哪吒窘得要命，也不知是因为此刻的狼狈姿态，还是因为自己先前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竟都成了杞人忧天的笑话。直到听见敖丙叫自己的名字，他动了动脖颈，发现身体已经恢复，立刻扭头一骨碌跳进鲤鱼池里去。敖丙诧异：“你怎么了？”
“味儿太冲，洗洗。”哪吒闷在水里，实在不愿面对那道无辜又关切的目光。
“对不起，”敖丙还以为他不爽自己，便打发走了夜叉，真心实意哄道：“我该早些发现的……你消消气。”
哪吒这才瞥他一眼：“放了火莲你都认不出，怎的又突然回过味来了？”
“因为这个呀。”敖丙朝他手里指了指。
他一低头，自己手里竟然还攥着那只海螺。敖丙平心静气道：“这是我送你的，工匠自然不可能知道。摸到它的形状，我才明白那石像竟然就是你。”
见他满目柔情看向自己，哪吒心一软，胸中的块垒总算是消了些，这才同他说了来龙去脉。敖丙一直笑，最后哪吒忍不住从池子里爬上来，湿淋淋把人捉进怀里。
“我苦熬了这么久，你不心疼，反倒来笑话小爷！”他低声责怪着，猛地用嘴唇堵上去，敖丙的笑声戛然而止。
如同赌气般的吻，随后变得悠长而缠绵，分开时，敖丙在哪吒脸上也终于看见了笑意。他在哪吒胸口轻推一把，“女娲娘娘的庙又叫你弄坏了，快想想怎么跟伯父伯母解释吧。”
“就说是为了抓盗匪呗。”说到庙，哪吒却想起了另一件在意的事情。“我看人家来庙里拜女娲娘娘，都是来求子的，你拜什么呀。”
敖丙脸红了，辩解道：“我那是跟娘娘打个招呼，没来由把个石头魔丸放进庙里来，还望她老人家不要见怪。”
“那你干嘛连我也拜？”哪吒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旁人无所谓，我唯独不要你来拜我。”
“为什么？”
哪吒细细讲了那个关于成神的梦境，又将敖丙重新搂紧。“咱俩本是一样，都不过是几缕气化成珠子、几根藕结成肉身，我不要他们平白把我们分出高低贵贱来。”
敖丙愣愣地望着哪吒。许久，低头笑了。
“哪吒，其实我拜的不是你。”
他说，“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你的石像，我便想起真正的你……你从小承受了那么多责难，就像那石头一样又坚硬又孤单。我将石像放进庙里，是希望人们敬你，但我每每看那石像，并不觉得它是神明，只觉得怜爱。”
他拉起哪吒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那里的跳动温热又坚决。
“所以，那时我其实是在向自己许愿……我想要变得更强大，辨是非，明善恶，能一直一直好好地守住你。这个愿望没有神仙能帮我，只能靠我自己去达成。”
“那我也要拜拜自己。”沉默片刻，哪吒忽然说。
敖丙奇怪地看他，“为什么？”
“因为小爷很灵验。你忘啦，有龙则灵！”
“这话说的，也不知到底是你灵还是我灵了。”
“反正都是一回事。”哪吒露齿而笑，又故作夸张地拱手一揖，“这次多谢龙三太子搭救，那便让我长长久久、没完没了地报答你吧。”
说罢将他一扯：“走，咱们逮萤火虫去！”
少年不知道的是，当他们决定向自己许愿的那一刻，便已双双成神。这神明只属于彼此，不在宫殿，不在青天——
在心间，在眼前。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