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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乐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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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如磅礴群山坍塌般压向四周陆地,偌大的境域内,除了暗潮涌动的灰黑色海水,只剩下一座洁白的城池屹立于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岛上。
岛屿如同漂浮在空中,周围的海水宛若虚空,令人心生惧意。
海水咆哮着吐出浅灰色舌尖舔舐岛屿边缘,棕褐色沙土簌簌下落,不知是没入海洋还是被海洋吞噬。
白昼的光线被雾霾掩盖,暗天之下,生机渺茫。
整座城池笼罩在极端的阴影之下,一道火光在街道上倏地闪过,不过眨眼瞬间,火花好似碰到汽油般蔓延整条大街,幽深的远方传来人类撕心裂肺的哀鸣。
巷子里,大街上,锈迹斑斑的杂物堆积成山,铁锈味不断吞噬人们的理智。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任何腐败的食物,连荒废的商场中都空空如也。
不过半刻钟,焦尸腐臭的气息就从巷子口飘逸四方。
待到火势略小,黑压压的人群便不顾烧伤挤进巷子,踏灭残余的火苗。几个蓬头垢面的人开始争抢一只烧熟的手臂,看到哄抢者,他们各自嘴里不断低语着粗俗下流的肮脏词汇,眼中被疯狂浸染透彻。
城墙之上,一位老者瞪着浑浊的双眼,下面是另一波尚存理智的人,他们热切仰视着这位老者,在内心疯狂祈求城主可以带领他们活下去,因为求神拜佛俨然毫无用处。
这场灾难,便是神明降下的厄运。
老人站在城墙上望向忽明忽暗的天空,嗫嚅着干枯的唇瓣发出颤抖的声音:“存在于传说中的【神谴】已经降临于最后一块净土。”
“神要亡我乌托邦!”他的双手升到头顶,泪水润湿浑浊眼球,那枯黄如树皮的脸颊两侧盛着泪。望向身前不受控制手持利器向他刺来的人群,老人从胸腔发出含糊不清的古怪笑声,
“呵呵,只有一个人能抽到生机之签,其余所有人,都会死。”
一枚飞镖破空而来,刺穿老人的心脏,只见老人的心脏猛地炸开,破碎的猩红组织黏在他的背部,飞镖在空中带出一道优美的血弧。
“亵渎神谴者,当诛。”一道空灵的男声含笑道。仿佛在嘲弄老人的愚钝和不自量力。
感受到超自然力量,老人双目瞪大,控制不住翻起白眼,身体不自觉抽搐起来,心中绝望之感层层翻涌。他的口中不断溢出黑红色的血液,手还没来得及捂住胸口,双腿已彻底脱力。
他像沾满血污的破布口袋滚落城池,被吞没在无尽翻滚的黑色海洋中。
墙角落,有个握着一根指骨吮吸的小乞丐看向老人跌入海的方向,眸光流露出诡异的可惜之情。
人群目睹了老者的死亡。他们的主心骨,仅次于神明之下的城主,仅因泄露几句天机就被击杀。
各自揣摩着老者临终前那几句话的意义,不安、躁动萦绕在他们的心间。
只能活一人?
有更深层次的恶念在心底悄然扎根,汲取着恶之本源迅速茁壮。
绝境,会激发出人最原始的恶欲。
沉寂,持续了十多秒。站在队伍前端的男人猛然回头,干脆利落用匕首割开另一个人的喉咙,而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手枪,眼底的不甘心几乎要凝为实质将他淹没。
如果早出手一点点,哪怕一秒,躺在地上的就不会是他。
其余人见状也不再犹豫,在生死面前,伦理与道德被彻底践踏,他们与身边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或血浓于水的亲人厮杀。血液流淌,路面诡异地呈现出黑色,被抛置在地面的血肉组织也瞬间干枯,灰白色的纹理缓缓蔓延整块干尸,最终如同破损的陶器般静躺在路面。
血腥气,从城南弥漫到城北。
黑色的地面被血色浸染,肃杀清冷。尸体被杂乱地堆成几座灰白色的小山。城南,彻底覆灭沦陷,不会存在多少活口。
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恶鬼,正在阴暗处窥伺。
——
幻尘北路004号,荒废不久的精神病院内,一切植被以惊人的速度下降生机,几道细微裂缝蔓延上老旧墙壁。
病院内一片杂乱,破损的桌子和生活用品被随意抛弃在小院中,那些蛛形纲生物在杂物之间结出了如同纱布般坚韧厚实的网,蚊虫死尸黏在蛛网上。
黑发黑眸的年轻人站在窗台上一盆绿萝前,手里拿着笔疯狂的演算着什么。浅淡白光萦绕在他周身,眼睑下的浅褐小痣衬得他少了几分冷意。
外界的厮杀并未涉及北端的荒芜之地,可暴虐的杀意却跨越空间飘向北方。
如果此时有人好奇,将目光投向他身前那几张白纸,会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公式和演算过程!重点地方用红笔反复打了三四个圈。
忽然,年轻人长舒一口气,落笔起身快步走入一间卧室。覆盖在最上面的密密麻麻的稿纸的最后一行,等号后赫然写着【recall】,还用红笔画上了一个诡异的哭脸。俨然是年轻人的恶趣味了。
那人从房中走出,很小心地拿起那几张稿纸,来到已经泛黑的池水边,撕成无数的碎屑飘入水中。碎纸片触碰到池水的一瞬间,立刻溶解化成黑灰色黏液。
看来这水不只是吞噬大陆那么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深邃的黑眸中没有惊起丝毫情绪波澜,随即转身再次回到卧室。
细心地将自己的笔、稿纸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放进挎包后,这座病院支柱上的裂痕蔓延得愈发快,愈发深,似乎即将坍塌。挎包是一只被缝缝补补很多次的三花猫形象,和他似乎有些不搭,却又诡异的和谐。他推开堆积厚厚灰尘的病院大门,离开了这处苟且偷生之地。
五年前,他被关进这所精神病院,具体原因记不清了。
这所病院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待在这里面和无期徒刑没什么差异。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病院外,大街空空荡荡,干燥枯裂,却无比干净整洁,仿佛特意迎接他出院一般。
“轰——”冗长的坍塌巨响回荡在身后。年轻人微微眯了眯眼,眸底闪过一抹微光。
好吵。
这下,麻烦要来了。
挎包内,一块长方形的硬纸片露出一角。
【患者姓名:夜弦】
夜弦抬头眺望隐蔽在迷雾中的城南,他凝视的方向硝烟弥漫,暗灰色中隐隐可见猩红暗芒。
看来,城南已经遭遇了一轮屠杀。
“真是愚昧至极。”年轻人似笑非笑的声音回响在大门前。
被无尽规则束缚的【乐园】,营造的永远只能是和平安定的假象,当灾难发生,人们心中的恶念便能被无限放大。
他早看破了这种假象,所以在病院里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焦躁不安,称得上是最配合的。但尽管他怎么卖乖,这里的人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该捆捆该绑绑,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危险分子一般。
事实上,被关进这里的人,确实罪大恶极。所以被提防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到底犯什么事了啊。他真的不记得了……
【乐园】是一座小城,从城北到城南仅需半个小时。愈靠近南方,血腥味便越浓重,简直像扼住了人的呼吸,往人的消化道灌进铁水与血液的混合物。他的眉间起伏越发不平,没想到连被称为“乌托邦”的安宁境域都被彻底血洗毁灭。
自从被关进那座戒备森严的病院后,他再没资格参与外界生活,没有预料再次自由时,看到的会是这么一副……荒芜景象。
云翳翻涌,狂风骤起,旋风卷起整座城池的血色极速升天,卷动的黑云掩映血色的风。
忽地,世界仿佛卡顿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旋风消失殆尽,从风眼处劈下一道血色闪电,巨大的声波将一切易碎品震碎。大街小巷,细密的玻璃纤维如寒霜般薄薄覆盖在路面。
神经质的机械语调贯彻乌托邦境:
【剩余幸存者——5人。】
鲜血蒸腾,在空中液化成暗红的云,云层受到某种力量的指引排成血红的【五】字。
夜弦眉头一挑。
这个声音,和他一开始在病院听到的……不太一样。太过于尖锐刺耳,带着机械特有的电音。
如果可以,他更乐意听那道男声。毕竟他并不确保自己是否能活下来,在可能面临的死亡之前能听到令他心中平静宁和的音调,不亏。
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死。
他手中紧握着一张布满密密麻麻印刷体文字的白纸,指节泛白发青。他抬头望向血色的云海,眸光幽幽如深沉的死水,血光射入眼眸却消失殆尽。
是谁想毁灭【乐园】?云翳之上的存在?亦或“印象”?都已经不重要。
乌托邦境的覆灭已成定局,但不能让贪生怕死的恶人逃出去。
与其献祭自己换取他人成为主神的信奉者,不如献祭他人——
换我弑神。
“咻——”细微的破空声刺激耳蜗,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