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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印象祭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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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苓荷的尸体在墙角逐渐变得灰白,细密的裂石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全身,和那些死去的人别无二样。并无奇迹发生,似乎刚刚阳光乍现只是神明的捉弄。
她最终还是死在了自我织就的一场幻梦中。
夜弦没动,他知道某个妄图取他性命的人即将赶来这里,温楠是聪明人,一般人确实和他过不了两招。
但他并不打算和蒲苓荷一样窝囊去死。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机会赢,他也愿意试试,无论结局是不是死亡。
“咔嚓。”子弹上膛的声音。
夜弦意念微动,黑漆漆的枪口蓦然抵在他的太阳穴。持枪者很有经验,枪口微微朝下,确保能击穿他的这个大脑。
“温楠。”他冷静开口,“这是你玩游戏的作风?连参与者的完成进度都不问,便急着取人性命了?”
抵着太阳穴的力道松了些,少年的声音如鬼魅般响在耳畔:“哦?你的意思是,你花了五分钟跑出那条巷子,十六分钟听故事,五分钟听一位受害者的坦白,三分钟观赏她自我堕落的模样,并亲手了结她的生命……”
“最后一分钟,你找到了我藏起来的子弹?”
他弯起的双眸中,瞳孔处氤氲开诡异的红光:“这谎言未免太大了吧?”
“算得真清楚。”夜弦冷笑道,“你一开始也没给我们留活路,不是吗?”
“这座岛有意识,会直接吞噬接触到地面的任何死物。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被拆穿后,温楠笑意愈发盛。
“所以我说你输了啊,哥哥。”
“你违反了游戏规则。”夜弦冷静地驳斥。
少年听到此话,眼神忽然有一瞬间迷惘。
“不反驳吗,温楠?”夜弦见他愣住,继续追问道。
温楠神色变幻莫测,如同代码错乱般,他最后重新扬起狡黠的笑:“那我有没有说过,游戏场地只在那条街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违反了游戏规则噢。”
“两个人都有错,那错误就抵消了,让我们回到最初的游戏设定——找子弹。”
“你输了。”少年踮着脚举枪,丝毫不嫌累,还有闲心唠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让我听到了这么精彩的故事。”
“我们如此冷静听话的夜弦患者,居然也有过内心这样阴暗的时候吗?”
他的语气很是讥讽,尖锐得能轻易将一个人的心剖开,露出脆弱的内里。
但夜弦完全没有感觉,他做的,他承担便是了。他只是轻声反驳:“不,我赢了。”
“从你一开始对我开枪,从我答应你那漏洞百出的游戏规则开始,结局就已经奠定了,不是吗?”
温楠丝毫不惊讶,他缩回举枪的手甩了甩,拆开弹夹,露出空无一物的凹槽:“我知道啊。”
他眨着水汪汪的黑色眸子,眼底红光还未褪去,声音听起来颇为委屈:“所以我根本没打算杀你嘛。”
夜弦:……
刚刚拿枪指着我头耀武扬威的人是谁?
夜弦刚刚是有赌的成分在的。身边这个小孩既然对自己的行踪了解得这么清楚,就应该知道自己还有翻盘的手段才对。
看到他上膛却迟迟不开枪,还有心思和自己拌嘴,这种猜测便显得更真实。
“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确定我不会杀你的?”温楠站在原地,纤细的手指将手枪拆分又拼合,“万一我真的留下一枚子弹,那你可要死了。”
“你最清楚不过。”夜弦语气晦暗不明。
温楠状似无意抬起头,仔细端详了眼前人半晌,叹了口气:“无聊的游戏可以结束了,夜弦。”
“说得像是我发起了这场游戏一样。”夜弦从背带裤口袋中掏出一枚亮银色的子弹,递到了小孩手里。
某个贼心俱灭的小孩垂着眼眸,瘪瘪嘴:“嗯,夜弦,Game Over。”
夜弦挑挑眉。
还挺讲究。
“那么温楠小朋友,”他蹲下身托腮看着少年失落的表情,“履行你的承诺吧。”
他可不想和温楠耗太久,谁知道下一秒少年会不会出尔反尔。
不过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让一个小孩直面死亡还是太残忍了,必要时刻得哄哄。
温楠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向天空,血红云翳数字如故障般不断闪动。他眺望远方,黑色海水不知何时已将小岛侵蚀大半,黑浪还在向这边推移。
他走到离岸边三米远的地方,看着眼前灰色的泥土簌簌落进海洋。
他大喊:“夜弦——”
夜弦回:“我听得到!”
少年的黑色衣衫被海风吹得鼓胀,他却笑了,笑得有些癫狂。
他叫道:“我们还会再见的!夜弦!”
“当书页的折痕被抹去,沉睡于潭的灵魂苏醒,本源水晶碎裂之际,我们终将重逢!”
在夜弦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了海。
夜弦跑过去时,黑色浪潮已不再涌动,整片海面如同墨般平静浓稠。
他松了口气。
温楠应该是死透了。
天空之上,血色云翳不知何时排成的“1”渐渐消散,金光乍现,乌云退散。远方海平线黑色与金色交织,绵延万里,围成巨大的金色圆环。
【确认乌托邦幸存者仅为一!】
眼前世界化作数据方块渐渐虚无。
【神选者夜弦,欢迎回家。】
——
夜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纯白大理石上,大理石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特别硌人,身体后知后觉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新来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着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打量了他几眼,暗自嘀咕,“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多久没人来了。”
夜弦:……
说实话,他好像到了个不是很好的地方。
没关系,反正在乌托邦,他住的也是最角落、最黑暗的地方。习惯就好。
夜弦调整好心态,从地上起身,手腕处被大理石已经被硌出粉红的压痕。他开始细细观察周围陌生的环境。
这地方一眼望得到头,四周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兼顾着最近遇到的一系列诡异事情,夜弦合理怀疑自己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一点儿。
虽然也不小了,但待久了总会腻的嘛。他被关这么久,对外界的探索欲望不是一般强。
“乌托邦外居然真的有别的地方吗……”他喃喃自语,脑子还有些懵。
胸前挂着一枚磨砂质感的白色棱形吊坠,他抬手抓去,眼前突然浮现出几行白色的文字。
【结晶体——乌托邦境】
【说明:与宿主共生,结晶体不可被非超自然力量摧毁,宿主死亡时结晶体碎裂,即境域覆灭】
【备注:最终解释权归“印象”所有】
夜弦转身,望向眼前宏大的白色教堂。
教堂外表因历史悠远而泛着一层无法洗去的黄,尖端高高耸起,整座殿身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黄铜古钟端庄悬挂在大门之上。
他知道“印象”,乌托邦所崇敬的神明,只不过他是无神论者,从没相信祂存在的真实性。
祂是毁灭乐园的罪魁祸首吗?
夜弦认为很有可能,毕竟据他在乐园听过的信息来看,“印象”创造万千境域,若不是本人出面,谁敢摧毁他的境域?
夜弦攥紧吊坠,他心底奇异涌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瞳孔逐渐氤氲开淡淡蓝芒。
说到底,若是乌托邦没有面临神谴,乐园未被覆灭,他这辈子就要在暗无天日的病房里度过。乌托邦境的覆灭似乎也不是坏事……
他在那里面过得不好,这样虚伪自私压抑的地方就活该被毁灭,保留下来并没有意义。
“印象”大人的决策永远正确……
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不对!
他猛然松开了攥着吊坠的手,眸底的蓝迅速退去,眼神迅速变得清明。却如雕塑般僵在原地,缓了片刻,才能勉强动弹。
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道:“真是小看你了,伟大的主神‘印象’。”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印象”的信奉者如此痴狂地相信祂的传说,并甘愿为祂献祭自己的一切。这精神污染,饶是清醒冷静如他也要奋力抵抗。
吊坠忽然震动两下。夜弦屏气凝神,再次用手触碰它。令他疑惑的是,意料之中强烈的诱导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截然不同的清明感,仿佛给他嘴里强塞了一颗薄荷糖。
【备注2:该物品已与神谕断开联系】
【备注3:检测到宿主为神选者,回家后请无需留恋,立即进入新的境域,不要在祭潭内停留过多时间,否则后果自负】
嘿?这小东西还威胁上自己了?
夜弦拽着黑色细绳把吊坠从脖子上扯下来,下一秒,吊坠又回到他脖子上。
夜弦缄默几秒,当作无事发生。
【寄生】原来是个动词……
他似乎必须遵从吊坠的指引,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很不爽,但不得不照做。
要是能一次性知道这小东西的所有功能就好了。
夜弦正想着,胸前的吊坠又震了一下。
他心中诡异地浮现出一个猜测……再次握住这枚白色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