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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做你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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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淮坐在林渝家的沙发上，双手紧握茶杯，指节泛白。热茶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无法掩盖对面李文茵教授锐利的目光。林渝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肩膀若有若无地贴着程淮的，像一道无声的支撑。
"你们知道程淮的母亲和我，还有周岩，是大学同学吗？"李文茵开门见山，手指轻轻敲击着茶几上的旧信封。
程淮惊讶地摇头："妈妈从没提起过..."
"当然不会。"李文茵苦笑一声，"对我们来说，那段回忆并不愉快。"
她打开信封，取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三个年轻人站在音乐学院门口——左边是年轻时的李文茵，严肃中带着青涩；中间是个阳光帅气的男生，搂着两人的肩膀；右边则是程淮的母亲，那时的她还没有现在这般锐利，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
"这是..."程淮盯着照片中间的男生，觉得莫名熟悉。
"周岩。"李文茵说，"二十年前的他。"
林渝凑近看了看："他变化好大。"
"时间会改变所有人。"李文茵轻声说，"特别是当梦想破碎的时候。"
她将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1999年秋，钢琴系三杰"。
"我们三人被称为钢琴系的希望。"李文茵的目光变得遥远，"你母亲技术最精湛，周岩最有创造力，而我...据说最有深度。"
程淮睁大眼睛，难以想象严厉的母亲曾经是充满梦想的音乐学院学生。
"大三那年，全国钢琴大赛开始选拔。"李文茵继续道，"我们三人都报名了。你母亲为了准备比赛，每天练习十八小时，有时甚至睡在琴房。"
程淮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茶杯，指节泛白。这个故事听起来如此熟悉。
"比赛前一周，她的右手腕开始疼痛。"李文茵的声音低沉下来，"但她拒绝休息，吃了止痛药继续练。直到有一天，她在弹奏《钟》的时候，手腕发出一声轻响..."
程淮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肌腱断裂。"李文茵直视程淮的眼睛，"手术很成功，但她再也无法进行高强度的演奏了。医生说她能正常生活已是万幸。"
客厅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玻璃。程淮的胸口发紧，母亲从未告诉过他这段往事。
"那...比赛呢？"林渝轻声问。
"周岩拿了第一，我第三。"李文茵平静地说，"你母亲在医院病床上听完了广???直播。"
程淮突然站起来，茶杯在茶几上震出一圈水渍："所以她把我当成...替代品？"
"不全是。"李文茵摇头，"后来她遇到了你父亲，一个不懂音乐但深爱她的建筑师。他帮她走出了阴影，让她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程淮想起床头那张游乐园的照片，父亲灿烂的笑容。
"那你和周老师..."林渝敏锐地问。
李文茵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她避开了这个问题，"重要的是，你父亲去世后，你母亲...崩溃了。她把所有感情都转移到了你身上，特别是发现你有音乐天赋后。"
程淮的眼前浮现出母亲站在琴房门口的样子，那双永远不满意的眼睛，那张不断纠正他每个音符的嘴。他突然理解了那种执念背后的恐惧——母亲害怕再次失去，所以拼命控制。
"她爱你，程淮。"李文茵轻声说，"只是方式...太扭曲了。"
程淮摇头，声音哽咽："这不是爱...爱不应该这么痛苦..."
林渝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温暖而坚定。
"你父亲知道她的做法吗？"林渝问。
李文茵犹豫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向书房："有样东西你们应该看看。"
她回来时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程淮："你父亲去世前一个月交给我的。让我在你'真正需要时'给你。"
程淮的手颤抖着接过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手写的信和一把小钥匙。信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
「亲爱的小淮：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而你也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这把钥匙能打开我钢琴下的暗格。那里有我留给你的东西，和我想对你说的话。
记住，无论你母亲说什么，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音乐应该是快乐，不是枷锁。
永远爱你的爸爸」
程淮的眼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他抬头看向李文茵："什么钢琴？什么暗格？"
"你家的施坦威。"李文茵说，"是你父亲特意为你定制的，里面有一个秘密隔层。"
程淮想起家里那架昂贵的三角钢琴，母亲总是说那是她半年的工资买的。原来那是父亲的礼物...
"他...他怎么知道我会需要这个？"程淮轻声问。
李文茵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你父亲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母亲。他预见到了这一天。"
窗外，雨势渐小，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程淮手中的钥匙上，金属反射出温暖的光泽。
"我要回去。"程淮突然说，握紧钥匙，"我要看看爸爸留下了什么。"
林渝皱眉："太危险了。你母亲——"
"我必须去。"程淮的声音出奇地坚定，"如果我要做出决定，我需要知道爸爸想告诉我什么。"
李文茵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男孩："也许有办法..."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三人警觉地对视一眼。李文茵示意男孩们别出声，自己走向门口。
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她惊讶地打开门："周岩？"
浑身湿透的周岩站在门口，脸色凝重："程太太在找程淮。她查了监控，可能很快会找到这里。"
程淮的脸色刷地变白："她...她看到我从窗户爬出来..."
周岩注意到程淮，快步走进来："你没事吧？我听说你昨天..."
"我很好。"程淮下意识地往林渝身边靠了靠，"周老师，你为什么..."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周岩的声音柔和下来，"最好的朋友。他去世前...请我照顾你。"
这个新的信息让程淮瞪大了眼睛。周岩和父亲是朋友？那为什么母亲会同意他当自己的老师？
似乎看出了程淮的疑惑，周岩苦笑："你母亲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离开国内多年，回来时已经...变了样子。"他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的脸，"她没认出我。"
李文茵递给周岩一条毛巾："现在怎么办？程太太随时可能到。"
周岩擦着头发，思考片刻："程淮，你想参加比赛吗？真的想，不是别人期望的那种。"
程淮沉默了。这个问题直指他内心最深的矛盾。他喜欢钢琴吗？当然。但他喜欢在母亲的高压下弹琴吗？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我喜欢音乐，但...不是她要求的那种。"
周岩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看这个。"
程淮展开纸，发现是一张比赛宣传单，但不是母亲逼他参加的青年钢琴大赛，而是一个名为"新声音"的原创音乐比赛，注重创新和个人风格。
"这是..."
"另一种选择。"周岩说，"如果你决定参加这个而不是那个，我会支持你。"
程淮的手指轻轻抚过宣传单，心跳加速。没有严格的技术要求，没有指定的古典曲目，参赛者甚至可以演奏自己的作品。这完全不同于母亲为他规划的道路。
"我..."程淮抬头看向林渝，寻求意见。
林渝平静地回望他："你自己决定。"
程淮深吸一口气，转向周岩："我想先看看爸爸留下的东西。"
周岩和李文茵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点头："好。但我们必须快。程太太随时会——"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程淮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认得那声音，是母亲的奔驰。
"后门！"李文茵迅速指挥，"周岩，带他们从花园走！"
周岩一把拉住程淮和林渝："跟我来！"
三人冲向厨房，穿过通往后院的门。雨已经停了，但地面湿滑，程淮差点摔倒，被林渝一把扶住。
"去音乐学院。"周岩急促地说，"我的办公室是安全的。李教授，你拖住程太太！"
李文茵点头，整理了一下衣领，镇定地走向前门。程淮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姑姑挺直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她正在为自己冒险。
周岩带着两个男孩穿过几条小巷，确保没有被跟踪后，拦了一辆出租车。
"音乐学院，西门。"他对司机说，然后转向程淮，"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程淮紧握着那把小小的钥匙和父亲的信，心跳如鼓："周老师...你真的是爸爸的朋友？"
"从大学开始。"周岩的眼神变得柔和，"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当你出生时，他高兴得像个孩子，说要给你全世界最好的钢琴。"
程淮的喉咙发紧："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早点联系你？"周岩苦笑，"我出国深造多年，回来时他已经...我答应过他，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在。但我不想干涉你的成长，除非必要。"
林渝突然问："那李教授呢？她和你..."
周岩的表情变得复杂："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音乐学院西门到了，周岩付了车费，带着两个男孩快速穿过校园。周末的校园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几个留校的学生匆匆走过。
周岩的办公室在一栋老建筑的顶层，小而温馨，墙上挂满了音乐海报和照片。程淮注意到其中一张特别显眼——周岩和父亲站在某个音乐厅前，搂着肩膀大笑。
"坐吧。"周岩指了指沙发，"我们需要制定计划。"
程淮仍然站着，手指不安地转动着那把钥匙："我必须回家一趟...拿到爸爸留下的东西..."
"太危险了。"林渝立即反对。
周岩思考片刻："你母亲现在肯定在到处找你，家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不会想到你这么快就回去。"
"我可以从后院进去。"程淮说，"我知道警报密码。"
"我和你一起。"林渝坚定地说。
周岩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如果你们要行动，最好在天黑前。我会在这里等你们，随时保持联系。"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旧手机递给程淮："用这个。别打常用联系人，只联系我。"
程淮接过手机，点点头。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周岩："周老师...如果我决定参加'新声音'而不是妈妈的比赛...会怎样？"
周岩直视他的眼睛："那将是你为自己做的第一个决定。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赢了。"
程淮深吸一口气，转向林渝："准备好了吗？"
林渝简短地点头，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支持。
两人离开音乐学院，再次打车前往程淮家。路上，程淮一直紧握着那把钥匙，仿佛那是他与父亲之间唯一的联系。
"紧张吗？"林渝轻声问。
程淮摇头，又点头："更多的是...好奇。爸爸到底留了什么给我？为什么要在钢琴里藏东西？"
"很快就能知道了。"林渝握住他的手，"无论是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程淮的家位于高档住宅区，周末下午安静得出奇。两人在街角下车，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异常后，绕到后院。
程淮输入警报密码，后门无声地滑开。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古董钟的滴答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她不在。"程淮松了口气，随即又皱眉，"但去哪儿了..."
"别管了，快找你要的东西。"林渝警惕地看着四周。
两人轻手轻脚地来到琴房。那架施坦威三角钢琴静静地立在房间中央，漆黑锃亮的表面映出程淮紧张的脸。
程淮跪在钢琴前，摸索着底部。在靠近右踏板的位置，他发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锁孔。钥匙插入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一块木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窄小的暗格。
里面有一个牛皮纸信封，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程淮颤抖着取出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抱着婴儿时期的程淮，两人都笑得灿烂。背景是一架钢琴——正是现在面前的这架。
信上的字迹温暖而有力：
「亲爱的小淮：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已经能弹奏很难的曲子了。我希望你弹琴是因为快乐，而不是因为必须。
你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但她的爱有时太沉重。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喘不过气，记住：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
这架钢琴是我为你特别定制的。无论你走到哪里，它都会跟着你。琴箱内侧刻着一句话，是我对你的全部期望。
做你自己，小淮。那比成为任何人期望的样子都重要。
永远爱你的爸爸」
程淮的眼泪落在信纸上。他转向钢琴，轻轻抬起顶盖。在琴箱内侧的木质表面上，刻着一行小字：
「弹你想弹的，成为你想成为的人。——爸爸」
林渝轻轻揽住程淮的肩膀，无声地支持着他。程淮靠在林渝身上，任由眼泪流淌。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如此真实的存在，仿佛那个温柔的男人就站在身后，对他微笑。
"我们该走了。"林渝轻声提醒，"你母亲可能随时回来。"
程淮点点头，小心地将信和照片收好。正当他准备关上暗格时，发现里面还有一样东西——一个小小的U盘。
"这是..."
"带上它。"林渝说，"回去再看。"
两人刚准备离开琴房，前门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程淮和林渝僵在原地，对视一眼。
"后门！"程淮压低声音。
他们蹑手蹑脚地穿过厨房，正准备开后门时，程淮突然停下："等等！"
他跑回琴房，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那张"新声音"比赛宣传单，将它贴在冰箱上——母亲每天都会看的地方。
"走。"他拉着林渝，两人悄悄溜出后门，轻轻关上。
刚跑到街角，程淮家的前门就打开了。程淮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隐约看到母亲的身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脸色阴沉。
"她回来了..."程淮低声说。
林渝拉着他快速离开："去周老师那儿。安全了再决定下一步。"
两人再次打车回到音乐学院。夕阳西下，校园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中，美得不真实。程淮紧握着父亲的信和那个神秘的U盘，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母亲的比赛还是"新声音"，顺从还是反抗——生活都将从此不同。但这一次，他不再孤军奋战。有林渝，有周岩，甚至还有李文茵教授站在他身后。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那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告诉他：做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