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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睡莲迷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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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窗的光影在石砖地面上缓缓移动,像一池被搅动的彩色水波。
昙玖垂眸看着手腕上渗血的绷带,Garma的气息还残留在耳畔。那句"找到你了"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他刻意封存的记忆。
他记得那双眼睛——六年前,那个像条被遗弃的野犬般蜷缩在铁窗角落的孩子,浑身是血却仍死死攥着把断刀,恶狠狠地盯着他。
昙玖不过随手丢给他一瓶治疗药剂,却从此就被缠上了。
"合作愉快。"
琉璃的声音将昙玖的思绪拉回现实。她正警惕地打量着Garma,黄金算盘在指尖描摹转动,最终放下。
Garma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目光却始终锁定在昙玖身上。他向前迈了一步,鸢尾花在他指间转了个圈。
"主人,不给我一个重逢的拥抱吗?"
昙玖后退半步,青铜剑在锁骨处轻轻晃动。
"你认错人了。"
Garma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他歪着头,像只困惑的大型犬。
"主人是在开玩笑吗?"
昙玖却并没有搭话,冷淡转身走向教堂西翼。那个藤蔓组成的血色箭头在石砖上蜿蜒,像一条苏醒的毒蛇。
箭头方向是一条幽暗的长廊,通道内潮湿阴冷,墙壁上攀附的藤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绿色。
Garma的小队成员在最前方探路,琉璃随后,手中的光源在幽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弧。
沙白与沙圈并肩而行,而昙玖,Garma则走在队伍末尾,他们的脚步轻盈无声,仿佛融入了这片阴影之中。
突然,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细小的生物在藤蔓间爬行。
琉璃猛地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不对劲——"她的话音未落,四周的藤蔓骤然暴动,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刹那间,无数尖锐的毒刺如暴雨般激射而出!
"小心!"琉璃厉声喝道,众人迅速散开。
藤蔓喷出的尖刺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在狭窄的通道内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尖锐的破空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根飞射而来的尖刺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队员们狼狈地翻滚闪避,却仍有人不慎被刺中,痛苦的闷哼声此起彼伏。
就连琉璃都因为尖刺的前后夹击被刺穿了肩膀,她闷哼一声,
“快点!大家找找有没有躲避的地方,副本不可能设必死之局!”
"小心!"
沙白突然发出一声厉喝,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沙圈猛地推开。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根足有手臂粗细的尖刺擦着他的衣袖呼啸而过,"铮"的一声深深钉入地面,尾端还在剧烈震颤。
沙圈被推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一块凸起的石砖。伴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墙壁内传来机关转动的沉闷声响,一扇布满藤蔓浮雕的隐蔽石门在众人眼前缓缓显现。
"这里有门!"
沙圈的声音穿透混乱,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队员们立刻朝石门涌去,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内回荡。琉璃最后一个撤离,转身时她的长发被一根尖刺擦过,几缕青丝无声飘落。
众人迅速向石门靠拢,急促的脚步声在幽暗的甬道中回荡。昙玖的余光不经意间掠过Garma的身影,发现他正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让自己渐渐落在队伍最后。
这个细微的异常让他心头微动,但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就在其他人陆续冲进石门的刹那,变故陡生————
"小心!"
昙玖的警告脱口而出,却见Garma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根泛着幽绿寒光的尖锐藤蔓如毒蛇般从石壁缝隙中暴射而出,直取他的咽喉!
昙玖微微皱眉。
这家伙绝非意外,每一个细节都太过精准——时机、角度、力道,分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死亡……对他的试探。
但昙玖没有半分犹豫,他猛地折返冲向Garma。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能看的清藤蔓尖端渗出的致命毒液,能听见Garma急促的心跳声。
就在那根夺命藤蔓即将贯穿Garma喉咙的瞬间,昙玖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抓紧我!"昙玖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借着冲势,他将Garma狠狠拽向自己,同时毫不犹豫地侧身挡在他面前。
破空声袭来,"嗤——"的一声轻响,一根毒刺擦过他的左肩,撕裂的衣料下顿时渗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石门在他们身后轰然闭合,将致命的藤蔓隔绝在外。
Garma踉跄着站稳,眼中的情绪如暴风雨般翻涌。他原本因找到主人而狂喜的内心,此刻却被更深的疑虑笼罩——他的动作生涩迟缓,反应也不及记忆中那般行云流水,甚至看不出他的试探。
那个曾经在鬼怪群中来去如风的身影,怎会变得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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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躲进暗门内休整。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众人这才发现,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竟然盛开着无数洁白的睡莲。
它们层层叠叠地铺满了整个地面和墙壁,连天花板的缝隙间都探出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那些碗口大的花朵不断地开合着,仿佛在呼吸一般,花瓣在幽暗中泛着莹润的珍珠光泽,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
这景象既圣洁得令人屏息,又诡异得让人心底发寒,就像误入了某个沉睡千年的神庙。
沙圈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全队唯一没有受伤的人。
就连一向身手敏捷的琉璃,手臂和小腿上都留下了几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将她的衣袖和裤腿染成了暗红色,在白色睡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老大..."
Garma小队中一个年轻队员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
他半靠在墙边,右腿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我的大腿...被尖刺打骨折了..."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每一下都疼得倒抽冷气,
"我走不了了...不能拖累你们...我在游戏大厅等你们..."
话音未落,他竟毫不犹豫地举起锋利的匕首,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等——"
昙玖下意识地伸出手,阻止的话语却凝固在喉咙里。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溅在洁白的睡莲上,将花瓣染成了妖艳的粉色。
他这时发现,Garma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而沙白、沙圈和琉璃的表情也同样透着不解——仿佛自杀才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昙玖这才恍然意识到,在他们眼中,现在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可以重来的游戏。
他抿了抿嘴,最终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替那个已经失去生机的年轻人合上了双眼。
虽然……他的手指沾上了温热的血液,触感黏腻得令人作呕。
休息片刻后,Garma队伍中那个总是阴沉着脸的男人突然开口:
"我们该走了。"
他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武器,
"这些花...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随着他的话语,那些睡莲似乎开合得更急促了,仿佛在无声地应和着什么。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气变得越发浓烈,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纷纷起身,在狭小的暗室里分头摸索。睡莲的花瓣随着他们的动作轻轻摇曳,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催促。
忽然,沙圈兴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快来!这里有个洞,应该可以进去!"
他蹲在一丛特别茂盛的睡莲前,那些花朵比其他地方的要大上一圈,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开合着。沙圈正要伸手探入那个隐藏在花叶后的漆黑洞口,指尖已经触碰到了冰冷的空气。
"别动!"
沙白突然大喝一声,在看到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后,他放缓语气解释道:
"我先来,你们小心点。"
他谨慎地靠近洞口,修长的手指缓缓伸向那片黑暗。
就在指尖触碰到黑暗的瞬间,洞口突然亮起一片柔和的白光。
沙白猛地缩回手,警惕地后退了半步。那光芒如水般流动,照亮了他紧绷的侧脸。见没有异常发生,他深吸一口气,这次整个人都钻了进去,身影瞬间被白光吞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洞外的人不安地等待着。
琉璃不停地用脚尖轻点地面,沙圈则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碎了几片无辜的睡莲。Garma的队友们低声交谈着,时不时瞥向那个神秘的洞口。就在担忧即将化为恐慌时,沙白的声音终于从洞内传来:
"这里很安全,是个村庄!快进来吧!"
琉璃和沙圈立刻跟上,Garma的队友们也鱼贯而入。轮到Garma时,意外发生了——就在他弯腰准备进入的刹那,那片光晕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Garma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坚硬的石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瞪着那面完好如初的墙壁。
"怎么回事?"
Garma皱眉拍打着墙壁,粗糙的石面冰冷刺骨。他试探性地呼唤队友的名字,却只听到自己声音在密闭空间里的回响。睡莲在他脚下不安地摇曳,有几朵甚至开始凋零,洁白的花瓣一片片飘落。
就在他准备尝试其他方法时,昙玖的声音止住了他的动作。
"别试了。"
昙玖站在一旁,神情淡漠地看着那面墙壁。他的影子被摇曳的睡莲分割成碎片,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我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洞口。"
他指向墙面,只有他能看到的——那朵最大的睡莲,那朵花比其他都要大上三倍,花蕊中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纹路,像是血管般微微搏动。
"从始至终,我只看到这面墙上盛开着一朵巨大的睡莲。"
Garma转头看向昙玖,发现对方的眼中映出的景象与自己截然不同。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们从一开始,不知何时,看到的就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只是在此刻才发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而那些不断开合的睡莲,正以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见证着这一切的发生。